99.孙白头

人老行得不快，不过他出门得早，一起慢悠悠往壶关方向走出十余里地，到西面山坡脚下时，晨光才刚照到头上群山之顶。

去岁，青州平原郡高唐县被山贼攻破，县令刘备往幽州投奔白马将军，被表为别部司马，对这动静老郭与孙白头不甚体贴，不过传闻邓军候非常存眷，也便一并聊聊。

短衫贱民与宽袍人士之间可没多少话语好说，再说若自家幼孙还活着，也该有此人年纪了，边幅又类似，孙白头见他就感觉心烦意乱，不肯接话，只鼻中悄悄哼声算是回应。

放牧在外的牛马骡驴羊各种牲口有四万多，为防不测，每日迟早各盘点一次就相称需求，少年就是田畴派来专责盘点这片牲口的。

少年姓杨名立，字信友，壶关人，客岁邓季靠焦氏内应取下壶关，自也怕豪族又为官府内应献城出去，便将其等全迁到涉侯国来，杨氏是此中之一，只是他家算此中适应贼窝糊口比较的，田畴招募人手时，杨立等便是第一批应征者。

“黄狮不见有异呀！也能称神驹么？”

盟军欲拥扶的少帝被董卓诛杀，袁绍与韩馥合议，欲立宗正、幽州牧刘虞为帝，发手札联络各地诸侯，只不但公孙瓒等不从，其弟袁术亦反对，回手札以大义责之，袁氏兄弟自此反目成仇；手札传到破虏将军孙坚处，闻其怒道：“诸君但请东向，吾自西讨！”啧啧，去岁败得还不敷，正厉兵秣马筹办单独征董卓呢。

“张老弟，本日哥哥又来看你啦！”拍拍土丘头，老头嘴里轻吐出句话来。

“老伴计，明日再见！”

渠帅活捉眭固返来后，交给谷中老弱措置，孙白头没别人贪婪，只在他身上取一小块肉慰籍老友。

光阴过得缓慢，仿佛只是眨眼工夫，过了年关又是春来，现在却已是大汉初平二年。

轻嚼着吃食，孙白头感觉真是人越老越怕死，老伴计、另有更早便不在的老婆、儿子儿媳、孙儿们一个个全都拜别，只剩本身苟延残喘活着间，可本身还是一点都不想死，恐怕还要几年才会下去陪他们呢。

讨董联军以袁绍为盟主，传闻董卓鸠杀少帝与太后，又将袁绍叔父太傅袁隗诛杀，还把保举韩馥、刘岱、孔伷、张邈等人的城门校尉伍琼、尚书周毖斩首，前任河南尹驻军雒阳的朱隽欲为联军内应，助其等讨董，可邺城粮尽，联军渐散，朱隽恐事发遭罪，已孤身逃往荆州去，这些事情，在他等贼众眼中只如后代明星的花边消息，也是说过就算。

“自家不会看？”

日头又降低些，终究能照到这里了，身上暖烘烘的，老头取出块麦饼，瓣开往嘴里轻递。

“你却不知，这两匹神驹俱都灵性，生人靠近要被踢呢！”

孙白头也晓得他脾气，只是自家心痒痒，还是要入彀，只得摆布恳求着，老郭待拿捏得差未几，方手指一匹鬃毛非常富强的黄马道：“那便是黄狮，已被军候送与双戟客先生啦；踏雪么，喏！”

这时候虽还早，树下却已站驰名二十余岁的宽袍少年，手里拿卷木简在等待，见孙白头赶牛群过来，远远号召道：“孙老丈，本日又是你最早呢！”

牛群数量不差，杨立点过，提笔在木简上记下，远远又有人呼喊牲口过来，孙白头便先拜别。

前行不远便是清漳河，河上有座年前才搭起的石基木桥，牛群踩畴昔，桥面木板便收回“咯吱咯吱”的响动，不过都是半尺厚的木板，健壮得很，不消担忧受不住重力。

天刚蒙蒙亮，孙白头就呼喊着归他放牧的近三十头大小黄牛出了门，成年黄牛前段日子全被拉去地里干活，还返来还没几日，孙老头非常心疼，比来都走得远，寻嫩草地犒劳它们，至晚方归。

这边离涉侯国寓所太近，野草早被来往牲口啃食过一遍又一遍，牛群找不到多少吃的，用掉半块麦饼后，老头站起家，拍掉身上泥土与杂草，下坡呼喊牛群持续往前。

这两块麦饼是他一起的吃食，在乱世中混迹得久了，他总感觉不管何时何地，身上都得有粮才气放心。

邓季部男童们全都在习文练武，放牧之事便交给老头儿们，如他普通在涉侯国、壶关两地放牧牲口的老头足有千余，四野中到处都能瞥见他们的身影，倒非只孙白头一个。

只要出来放牧，这里是孙白头必来的处所，土丘中埋葬着的是之前还在浮云部便交上的老朋友，年前邓季被麴义绊住，眭固来袭时，这位不幸罹难。

久不见面，待旁观、批评一番骏马，任牛马混群四野里吃草，两人自寻地说话，对相互都熟谙却罹难的张老头这般老友叹惋一番，又将各自晓得的事件相互通传。

孙白头是牛倌，老郭倒是马倌，还在浮云部时便以善养马闻名，现在更是专为渠帅邓季放牧，比他孙白头可要受人谛视多了。

不出不测，方才自家看中那匹便是踏雪，只是黄狮身形却浅显，撤除鬃毛有异外，混在这些骏马中，体形可不出算众，若非老郭特别指明，底子看不出有何神骏之处。

这片山坡上满是齐排的小土丘，刚长出些嫩草来，但并未几，上面新掩的黄泥还能看得清楚，黄绿相间，非常显目。

话中有调侃之意，倒并非老郭拿乔，只是与孙白头熟悉，比来问那两匹神驹的人可实在是多，见老头也如此，忍不住要逗他一下。

孙白头这才盯着黄狮细看，这黄马体形虽不算太高大，四脚却俱都细弱，健旺有力，不由啧啧叹了一会。

老郭并不算老，实在他年纪还不到五十岁，何如一脸老相尽是皱纹，熟谙的便只叫他老郭了。

土丘前土里，另有孙白头亲手埋下的一小块肉祭品，是从眭白兔身上取下来的，有了这个，想必老伴计亦能安稳长眠了。

到了这里，孙白头任牛群在坡脚自散开啃食野草，自家则往坡上行去，顺着第四排左边数畴昔，到第三十五座土丘前，盘膝坐下。

厥后的放牧者们已超越了孙白头往前面山坡上去了，这片都是老熟人了，一起往前行，打号召的人不竭。

原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被孙坚斩杀后，董卓已命宗室刘表为荆州刺史，袁术自请南阳太守，又表盟友孙坚为破虏将军、豫州刺史，这些诸侯一面高叫讨董，却又能从其节制的天子处讨要到官职，可真是怪事呢，两人学问不敷，可不明白此中起因。

只是本日有些特别，在一片陡峭地前，竟看到个常日少见的熟人，孙白头忍不住停下脚步，欣喜叫起来。

比来两月，山贼群中俱都在传说邓季得了两匹宝马，孙白头只传闻却没得见过，早心痒痒得短长，嘴里与他扳话着，眸子却只顾往其身后马群中瞄，二十余匹两岁马俱都不凡，各种毛皮都有，能看出一匹纯黑油亮仅四蹄全白的骏马远比同类要高大神骏些，另一匹却不知安在，再对付过几句，终还是忍不住猎奇问道：“老郭，大家都在说的黄狮与踏雪是哪两匹？”

过河的时候，孙白头忍不住又摸摸怀中，除水囊外，出门时揣的两块麦饼还在，这让贰心底结壮很多。

南去的白肚燕儿们又归回屋檐下泥巢中，迟早飞出飞进繁忙，叽叽喳喳叫得不断。

门路两旁满是数日前才撒下种的地步，他一起谨慎地看顾着牲口，不让它们踩踏到地中，牛群里那头才一岁的小牛最调皮，直挨了孙白头两鞭，方才惊逃回群中。

天南海北又胡扯一阵，共用完麦饼，直到日头偏西，方才呼喊着各自放牧的牲口归去。

孙白头住地点清漳河东岸，待过了河，便呼喊着牛群往西岸那株老槐树慢行去。

老郭这才对劲洋洋解释道：“你不见它那四蹄细弱么？踏雪胜耐力，黄狮胜打击，军候已赛过几次，两匹神驹都远超同类，不过两里以内，黄狮风驰电掣，其速最疾，两里外，倒是踏雪更胜！”

身子虽还俐落，毕竟年纪实在大了，现在已扶不动犁头，只能在涉侯国做个牛倌。

孙白头已再无后代孙辈存活活着，年近七旬，在贼群中，能活到这春秋的可未几见，姓孙，因须发尽白，便被称为孙白头，至于本名，除了他本身已再无人能知，他本为浮云部老弱，渠帅浮云与官兵战死以后，才随本部精干投到邓季部来的。

拥帝之意，袁绍这位盟主说了并不算，听闻报到幽州时，刘虞本人亦拒之，这位倒是可贵的大汉忠臣。

河内太守王匡败后，恐西凉军渡河来追，已逃往泰山去，曹操败军屯驻河内，这股人马离涉侯国不远，传闻渠帅也非常存眷。

“老郭，本日你怎也放牧到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