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女帝师三(56)
待李演出去，天子又道：“杜娇事母至孝，赈赡宗族，佳耦相敬如宾，闺门敦睦。襄助县中辨色查案，不滥用刑。如许的人，正合总理内府碎务，改正内事。你觉得如何？”
我心念一动，紧紧握住了桌角，右手知名指的素银指环磕在桌沿上，笃的一声轻响，芳馨不由侧目：“且慢！”商总管顿时呆住，开口不言。我沉吟半晌，又道：“慧媛是不是问你要账册看？”
绿萼有些急了：“姑姑这话不公道。我哪次出宫返来不给大师带吃的玩的？连女人在内里看中的小玩意儿都是我一力办返来的！”
芳馨冷哼一声，终是忍住了没有插口。只听商总管接着道：“自从大人那一年往国库捐了皇后赏下的金锞子，后宫多有效仿。但像慧媛娘娘如许一次捐了这么多的，恕奴婢直言，便是颖妃、昱妃和婉妃也没有过。”
三月初六是我二十周岁的生辰，我早已知会了颖妃和内阜院我要在这一天出宫探母，并且今后每个月的初六都是我的休沐之日。
商总管推开芳馨，芳馨只得直起家无法地看着我。商总管道：“请大人容奴婢说完，奴婢才起家。”
淑优回想好一会儿才道：“还没有说，这会儿齐总管他们还被关在监舍里呢。”
我摇了点头道：“微臣不敢。”
淑优感喟道：“娘娘是很活力，慧媛不声不响地就将内阜院翻了个儿。但是活力有甚么用？慧媛是奉圣旨办事，真查出贪弊来，也不能怪责她。”
我顿时觉悟：“本来是他！旧年我往国库捐银子的时候还见过他。”
我忙道：“公公请起来发言。”
杜娇竟得如此重用，想来高曜亦是欢乐。我恭谨道：“微臣待罪女录，只可参详文章，不成擅言人事。请陛下圣裁。”
我亲身斟了一杯茶给她，命她坐下说话。淑优道：“奴婢不敢坐。”
芳馨问那小宫女道：“我们漱玉斋和内阜院的总管们甚少来往，商总管来有甚么事么？”
淑优紧紧握住茶杯，粉红的指甲开端泛白：“是，娘娘是晓得的。提及来这件事情还与大人有关。”
初五这一日我便早早从定乾宫返来，亲身看着绿萼带着两个小宫女清算我要带出宫的物事。绿萼一面将几枚簪子用帕子裹好，一面自镜中向我笑道：“女人升做了女录就是好，之前一年才气出宫一次，现在每个月都能出宫了。”
出了定乾宫，我将杜娇将任王府主簿一事奉告芳馨，芳馨笑道：“可贵圣上和王爷都喜好这小我，女人派小我奉告王爷，王爷必定欢乐。”
淑优道：“商总管身为账房的总管，竟随便将账目泄漏给旁人，这总管之职自是不成胜任。”
我瞥了芳馨一眼，微微嘲笑：“如许大的事情，我如何从未传闻过。”
恰逢芳馨从东暖阁出来，闻言进步了声音道：“这却不公道了，我们女人畴昔三年都不在宫中，在碧螺春一项上亏空的钱，莫非要算在我们女人身上？慧媛就如许去回，陛下也信？”
芳馨敛容道：“是。”
我忙和芳馨下楼，只见一个灰蓝色的瘦长背影在檐下垂手恭立。小丫头上前道：“商总管请进。”
商总管道：“慧媛娘娘不但查出钱物账目不符之处，还揪出好些贪弊之人。直到慧媛娘娘回过陛下，颖妃娘娘才知情。”
芳馨迷惑道：“花些钱便能看到内阜院的账册，体例是巧。只是，慧媛看的账册并不是内阜院的流水帐，她又是如何晓得有人中饱私囊的？”
淑优看向商总管的目光中充满了责备与痛恨，直到商总管的身影全然消逝，才暴露了惊骇和委曲的神情。她转过甚来，顿时双眼一红，攥着帕子道：“奴婢失礼了。”说罢重新行了一礼。
忽听门外有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道：“商公公竟另有脸来求朱大人。”抬眼看时，倒是颖妃的侍女淑优走了出去。淑优行过礼，向我道：“娘娘命奴婢向大人存候。”说着白了一眼商公公，毫不粉饰轻视之情，“却不想遇见商公公在此。早知如此，娘娘当时就该撤了商公公的总管之职。娘娘还想他本身请辞，也好给他留些面子呢，真是白搭了这个心。”
我叹道：“公公先起家，且到偏厢稍坐半晌。”芳馨赶紧上前扶起商总管，带他出去。
我体贴道：“陛下命谁措置齐总管他们？”
想到每个月都有一天能够回家看望母亲和弟弟，我心中甚是感激，谢恩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
我冷冷道：“回过陛下？这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商总管暴露仇恨和痛悔的神情，几近要哭了出来：“大人料事如神。慧媛娘娘说，她想瞧瞧积年往国库捐赠的账册，看看都是谁往国库捐款了。慧媛娘娘刚捐了那么大笔钱，要瞧往年的账目，奴婢固然晓得分歧端方，却也不好不给。况这账上的钱物都去了国库，与内阜院无关，这才敢拿出来。慧媛娘娘便将畴昔五年间的账册都翻了一遍，直坐到太阳落山才归去。”
商总管道：“是。奴婢收了慧媛娘娘的物事，当着她的面将钱物记实在册。”
我点头道：“御前应对，如何能泄漏？”
小宫女道：“奴婢不知。商总管神采不大好。”
既然御前所言都是奥妙，且又没法安插耳目，那么熙平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晓得天子成心让裘玉郎做高曜的王府咨议的？裘家与熙平长公主府，当真愈来愈风趣。
商总管哽咽道：“奴婢本不该来惊扰大人，但奴婢实在没法可想，也无人可寻了。”
我心底有些发冷：“请女人回禀娘娘，玉机后日定然赴约。只是商总管之事，还请临时放一放。”
芳馨正要答话，忽见一个小宫女在门口施礼道：“启禀大人，内阜院商总管在外求见。”
我一时有些恍忽，奇道：“哪位商总管？”
我起家道：“多谢陛下。”
淑优道：“慧媛看了积年来内宫向国库捐赠钱物的账册，说有好些人俸禄很少，捐赠却多，此中必有蹊跷。”
我笑道：“这此中就有我，对不对？”
我笑道：“好了，我放你回家，你为我购置东西，归正钱都是你拿着。今后出宫都这么办。”
我正坐在寝室的榻上顺手翻着几件男人衣裳。红色的软缎中衣，下摆上用天青色和藤黄色的丝线绣了“吉利快意”的斑纹，触手冰冷柔滑。这些衣裳是我命芳馨和绿萼代我为朱云做的：“姑姑若喜好也能够随我出宫逛逛。”
我淡淡笑道：“慧媛是最得宠的，多得些犒赏，便多捐些，也不为奇。”
这话清楚有些自暴自弃的意义。我忙欣喜道：“商公公如何说如许的话？倒像和玉机负气似的。商公公本日前来，是内阜院有甚么事情么？”
绿萼赶紧行了一礼：“多谢女人。”说着瞥了芳馨一眼，甚是对劲。
我只得向芳馨道：“上茶给商总管。”芳馨命小丫头搬了一张杌子放在商总管面前，自从茶壶中斟了一杯茶放在上面，方回到我身边侍立。
我笑道：“陛下是要他做王府总管么？”
商总管道：“多谢大人。”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大人容禀。约莫半个月前，慧媛娘娘亲身带了宫人拿了好些金银布帛来内阜院，说国度正在向西北用兵，恐怕少钱使，以是特地来拿了积储，要捐给国库。”
芳馨在一旁笑道：“那是天然，陛下说我们女人就和前朝的那些大人一样，是朝臣。既是朝臣，天然有休沐之日。”说着抛动手中的衣裳转头向绿萼道，“依我看，女人能出宫，你是最欢畅的。女人回府，还能不放你回家看看么？你又能够在内里逛铺子了。”
商总管道：“也就是明天晌午的事情。”
商总管满面通红，双目亦涌上赤色。踌躇半晌，俄然跪倒在我面前。我一惊：“公公与玉机是旧识，有话但说无妨。”说罢使眼色令芳馨扶他起家。他固然瘦，芳馨却拉扯不动他。
我奇道：“碧螺春？”
我点头道：“王府官中没有主簿一职。”
我浅笑道：“你们娘娘差你来有甚么事？”
天子揉了揉眼睛，仿佛有些怠倦：“弘阳郡王府还少着一个长史和一个记室参军，朕筹算从今春新取的进士中挑一个做记室参军。弘阳郡王在盐铁副使的任上，需求一个聪明通达的人帮手，但朕怕新科进士不懂经济，以是‘主簿’之位，虽无长史之名，倒是实职。过两三年，自可转为长史。你觉得如何？”
商总管点头道：“奴婢并没有给慧媛看内阜院的流水账。但是不知为何，过了两天李都知俄然来传旨，命令查账。因而慧媛带着几个亲信之人在十余白天，细查了积年的账目，将库房钱物十足点算了一遍，查出很多弊端来。”
商总管躬身走了出去，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商总管年届不惑，非常肥胖，摆布眼角各扫开三道深深的皱纹。我微微吃惊：“商公公……”当年前他分开慎妃去内阜院上任的时候，可说是喜气盈盈、意气风发，不想才这么几年便朽迈至斯。
芳馨将手中的绢帕绞成一团：“这一下，颖妃娘娘可措手不及了！”
听到此处，商总管的来意我已全然明白。从定乾宫返来，本就疲累，听闻此事，又觉绝望无聊。我揉着额角，闭目感喟：“颖妃娘娘传闻此事，必然大为光火。娘娘是不是责备公公将内阜院的账目给一个不相干的人看？究竟要如何措置公公？”
淑优低头道：“是……因大人爱饮碧螺春，以是宫人们也饮很多了，这几年内阜院买的绿茶，五六成都是碧螺春。”
芳馨仍不肯放过本身的迷惑，诘问商总管道：“慧媛究竟如何必定内阜院账目有不对？”
淑优道：“娘娘说，上一次大人送去永和宫的碧螺春很好，多谢大人一向挂念着。后日梨园要排一场新戏，端阳节给两宫瞧的。还驰名旦梁艳生在，娘娘请大人一道去看。”
淑优道：“是。大人那两年捐赠的钱物差未几是俸禄的两倍，内阜院也有两三个总管捐的比本身的俸禄还要多，是以才引发慧媛的思疑。”
商总管面色惨白，低头道：“这……奴婢实在不知。”
我惊诧：“新科进士都是饱学之士，微臣如何敢评断？”
天子笑道：“怎会？他好歹是个读书人。朕是想让他做个王府主簿。”
我笑道：“她查了十几日账，可查出我那些钱是如何来的了么？”
我先是不解，随即想起慧媛昔日的行动，不由哑但是笑：“如何说？”
商总管还是笔挺站着，一面苦笑一面摸了摸本身的脸，道：“奴婢草木之人，寒微如灰尘。姿貌丑恶，污了大人的眼了。”
芳馨笑道：“内阜院的商总管另有哪位？之前慎妃娘娘身边的那位。”
慎妃做皇后的时候，商总管是慎妃的亲信，风景显赫。慎妃退位，陆皇后不计前嫌，又汲引他做了内阜院的总管，说一不二。即便在历星楼奉侍慎妃的最艰巨的那两年间，他也未曾吃过甚么苦头。一旦被撤职摈除，沦为最低等的婢仆，对于商总管如许的权监来讲，直比死了还要难受。他又泣道：“奴婢在宫里无亲无端，在内阜院又独来独往，又并非颖妃娘娘素所信得过的，何况弘阳郡王殿下也出了宫。奴婢是走投无路，这才来求大人的。求大人大发慈悲，向颖妃娘娘美言几句，饶过奴婢这一次吧。”说罢伏地不起。
天子叹道：“好。既然你和宋卿都为毕司徒讨情，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倘若御史台判了极刑，朕也减死一等。”说罢唤了李演出去道，“传旨，司秩宋敏忠正廉洁，赏钱一万，帛二十匹。”李演正要出去传旨，天子又向我道，“朕赏了宋司秩，也得赏你点甚么才好。你想要甚么？”李演闻言站住。
商总管道：“数年不见，大人风采如旧。”
【第三十九节 观其所恒】
天子凝眸半晌，方道：“这个……朕赐给你。”
淑优道：“但凡是各宫的赏赐给大人的，宫中都有记档，但慧媛说，就算大人将月例和犒赏全捐了，也还是有些来源不明的钱。另有，这几年以次充好、亏空公数的事情很多，比如碧螺春一项，以上中等冒充上等，这四五年间就亏空了上千银子，全都落入了齐总管的囊中。”
天子道：“既如此，朕命他们也都写文章上来给你瞧。”
商总管忙道：“这不能怨姑姑。慧媛娘娘说，奉圣旨严查内阜院账目，不能泄漏一点儿动静。若内里有一丝风声，就要治奴婢们的罪……”
我赞成地点点头：“你们娘娘究竟知不晓得慧媛是如何晓得内阜院有臧赂之事的？”
天子道：“各地保举了那么多人进宫，你只选了这几十个给朕看，满是你本身看人的目光，朕也信赖你的目光。你说便是。”
商总管赶紧叩首，涕泪横流：“恰是如此。颖妃娘娘要将奴婢撤职赶出内阜院，到外宫去做苦役。”
天子笑道：“伯乐善相马，莫非必然要和千里马比快么？你的目光，朕信得过。”说着走下书案，“罢了，朕有些饿了，你也归去用膳吧。”我赶紧起家恭送。他正要跨出版房，忽而回身道：“你既然为朕措置政务，便和朝臣没有别离。他们每个月都有休沐例假，你也有，亦可随便出宫。另有，朕当初准你随时去白云庵看望升平，这句话还是作数。除了休沐之日，也可乞假出宫――只要你将奏疏看完。”
淑优叹道：“慧媛就是如许回陛下的。究竟我们娘娘是清明净白的，以是陛下也没有斥责，只说娘娘有些忽视，便都一道打收回来了。”
我想了想，莞尔一笑：“微臣晓得此事于礼分歧，但婉妃娘娘是微臣的长姐，还请陛下多加眷顾。”
我表示他坐下：“公公却老了。”
我侧头望一眼芳馨道：“本来她是如许看到账册的。”
芳馨眉心一动，面有惭愧之色：“这……是奴婢忽视了。”
我只得道：“微臣遵旨。微臣觉得，新科进士，起家为记室参军，甚是合宜。陛下圣明。”
我笑道：“都这会儿了，你们娘娘另故意机看戏，看来是胸有成竹。”
天子笑道：“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