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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女帝师四(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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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别的皇后或许是如许,但娄后毫不是。一来高欢靠娄后的嫁资起家,二来高欢的弘愿,亦是娄后的弘愿。正因胸怀弘愿,方能抛开邪念,克己哑忍,恩被表里。”

芳馨道:“高洋为何对亲弟弟如许狠。如此说来,圣上对昌平郡王是极仁慈的了。”

我扒开她的指尖,笑道:“姑姑无妨先答复我。”

我笑道:“正要说到这个。娄后所生的六个儿子中,有四个做了天子。此中次子文宣帝高洋在位时非常残暴,娄后的三儿子孝昭帝高演常常劝戒哥哥。有一次,高洋把前朝的宫女赐给高演,本身却健忘了,酒醒后说高演擅取,亲手把高演打成重伤,过了一个多月才垂垂好起来。高演今后再也不敢劝谏。娄后日夜抽泣,却又无可何如。”

芳馨道:“公然并不能‘如初’。”

我淡淡道:“废帝?太后废不了。弑君?昌平郡王没机遇。即便胜利了,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位他坐不稳。”

芳馨有些不觉得然:“她能青史留名,不过是因为她嫁给了天子又生了天子罢了。”

芳馨细细想了半晌,似在罗织说话:“都说是母子本性,武姜却恰好帮小儿子杀大儿子,可见她心中是极其讨厌郑庄公。固然最后与郑庄公和好,恐怕只是迫于情势。既然情势威胁能够换来所谓的母子亲情,那么权位、款项,也是能够的吧。”

我笑道:“此事窦太后一小我说了不算,汉景帝又含混不该,窦婴和袁盎倒是死力反对。为此,窦婴被逐出窦氏宗谱,袁盎被梁王的刺客暗害了。朝廷清查到梁王王宫,在梁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的劝说下,梁王才交出两个主谋——公孙诡和羊胜的首级。后怕做天子的哥哥仍不谅解他,朝请时也不敢公开入京,只乘了布车带两个马队悄悄进城,藏在姐姐窦太主刘嫖的家中。汉使迎不到梁王,窦太后便大哭道:‘帝杀吾子!’景帝又怕又忧,不知所措。梁王见机会成熟,便伏斧锧于阙下赔罪,因而母子三人‘相与泣,复如初’。但是景帝与梁王究竟是冷淡了,今后兄弟再分歧乘。”

芳馨道:“桀纣?他倒没有做亡国之君。”

“娄皇后……”小时候看到娄皇后的故事,深为她的知人之明和刚毅果断所佩服,又钦羡她与夫君的恩爱绸缪、甘苦与共。长大了深想一层,高欢夙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几个儿子却酷虐不堪,这脾气焉知不是来自于他们的母亲?“竟比作娄皇后么?那是非杀不成了。”

芳馨好久没有说话,手中的纨扇也停了下来。珠帘低垂,日光如烟如雾,星星点点的落在簟上,身上竟模糊有了汗意,我不觉伸开眼睛:“姑姑?”芳馨惊醒,忙又动了起来。我笑道,“姑姑仿佛很故意得。”

话自我口中轻飘飘地逸出,全部西厢都笼上一层淡淡的清冷肃杀之意。仿佛有风自角落回旋而起,吹起白瓷碗中的焦黑的纸屑。芳馨似听清楚又似没有听清楚,想问又不敢问。

我几近没闻声她在说甚么,心机早已飞远。待了好一会儿,方嘲笑道:“实在另有第五条路的,就是娄后之路。”

我笑道:“有一次娄后夜产龙凤胎,碰到难产,环境危急,摆布想禀告高欢。娄后却说:‘大王统兵在外,怎能因为我的原因轻离军幕?存亡有命,返来了又能如何?’高欢传闻,嗟叹很久。

芳馨道:“这宋穆公倒不负哥哥。”

芳馨笑道:“明显只听‘一篓姜豆’的事情,恰好连宋国和齐国的事情也一道听了。”

我笑道:“史乘如许写,我便如许读。至于这前面的真相如何……那些妻妾之争、嫡庶之别,比起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奥妙得不值一提。”

芳馨埋头机忖,部下的风更加幽凉:“太后提及这两小我是甚么意义?”

芳馨顿时笑了出来:“这如何能够?圣上正在盛年。”

芳馨立即心领神会:“是。那么窦皇后又是谁?”

我笑道:“宋穆私有儿子,却对峙传位于哥哥的儿子,殊不知这兄弟交谊就是国度的祸乱之源。宋穆公尚且是有知己的,那梁武王真的会遵循窦太后所言,百年后将皇位传回给景帝的子孙么?即便传了归去,又会不会如宋殇公普通,都难说得很呢。”

我幽幽叹道:“春秋时宋宣公临死时不传位太子与夷,却传给了弟弟和,也就是厥后的宋穆公。宋穆公死时,便想将君位还授予夷。大臣孔父却说:‘群臣都想立您的儿子公子冯。’宋穆公却对峙传位给了与夷,这便是宋殇公。后十年,华督攻杀孔父嘉,弑杀宋殇公,迎立公子冯,便是宋庄公。”[87]

芳馨道:“如此,唯有起兵了。王爷久在军中,想必会有人推戴的。是了,女人不是说大角星有兵相么?莫非就是应在昌平郡王身上么?”

我轻哧一声:“昌平郡王若要谋夺皇位,现成有四条路可选:起兵、弑君、挟制太后废帝、太后志愿废帝,姑姑说昌平郡王会走哪条路?”

芳馨感慨道:“妇人之私心,是国度之乱源。”

芳馨笑道:“女人既说娄后宽待高欢的姬妾和庶子,那另有谁能让她狠心相待呢?”

芳馨笑道:“这天下的太后,恨不得本身的儿子各个都做天子。”

我笑道:“姑姑不说,如何晓得这个动机是好还是不好?”

芳馨大吃一惊:“谋逆?昌平郡王如何会谋逆?他但是圣上的同母弟弟!是谁说王爷谋逆,可有凭据么?”

芳馨抿嘴一笑:“当真?”

“一个在宗子在位时帮忙季子谋反,另一个企图为季子争得储君的名分,姑姑自去细想。”

我笑道:“身为帝王,怎能没有侍妾?只是神武帝十五子,娄氏一人就生了六子。史乘中说她待诸姬之子视如己出。”

我笑道:“谁晓得呢?归野史乘上是如许写的,历代读书人也就这么信了。毕竟武姜只剩了这一个儿子能够依托,还是春秋一霸,或许她是真的悔过了。”

我叹道:“前两位倒也罢了,这娄后可非比平常。娄后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皇后,是高欢贫贱时的原配,甚得高欢的恭敬。提及来,倒是一个传奇女子呢。”

芳馨一惊:“都是本身的亲生儿子,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我曲肱枕臂,还是合上双眼:“武姜是齐国公主,嫁给郑国的郑武公,生了两个儿子。因发展子时难产,以是起名寤生。郑武公欲立寤生为嗣,武姜却偏疼小儿子叔段。寤生即位,就是郑庄公。叔段厉兵秣马,来攻打郑庄公,武姜便做了叔段的内应。”

我吵嘴一扬,懒懒地又倒了下去:“武姜和窦皇后都是在宗子在位时为季子筹划,乃至窦皇后只是出于妇人宠嬖季子的本性,在理取闹罢了。唯有娄后,哪怕在次子身后太子已经即位,也要为敬爱的三子篡夺皇位。可惜,高殷身后,高演心中惭愧不安,不出数月也驾崩了。”

芳馨叹道:“娄后竟如许仇恨高洋,以是也不爱惜孙儿么?”

我笑道:“约莫是因为寤生使武姜难产的原因吧。可惜叔段不得民气,封地的人叛变了他,他逃到鄢地,又被哥哥击败,厥后死在共地。郑庄公将母亲武姜囚禁在颖城,发誓说,‘不及鬼域,无相见也’。幸而颍考叔从中周旋,这才母子和好如初。”

芳馨的声音极轻,含混得像梦话:“太后莫非想做武姜和窦后?”

芳馨道:“如此说来,太后越是焦急,圣上就越是负气,一气之下便搬了这三位皇后出来。”

芳馨忙道:“那皇位传给了谁?”

芳馨沉默,似堕入长远的回想。我几近都要睡着了,才听她缓缓道:“圣上对王爷一贯刻薄,王爷却从不平软。畴前王爷在西北妄图敌将的金辇,圣上就很活力。赖夷思皇后全面,总算只是降爵,王爷毕竟没有认错误。厥后在于女人的事情上,圣上又大大恼了王爷,连王爷在京中过新年也不准。王爷三年没有回京,为此太后深怨。以是这些年两宫一向不冷不热的……”说着调子微颤,“莫非太后真的要帮昌平郡王——”

芳馨推一推我的肩,笑道:“女人就别卖关子了。”

我发笑,干脆坐了起来:“娄氏,名昭君。是赠司徒娄内干之女。少年时聪明仙颜,王谢望族争着上门提亲。但她恰好看中当时在城墙上退役的高欢,赞叹道:‘此真吾夫也。’因而让婢女前去请安,又出私财,令高欢到府里提亲。娄氏的双亲本分歧意,见女儿对峙,只好承诺了这门婚事。高欢厥后倾产以结豪杰,娄后一向参与运营,家中事无大小都取决于娄氏。娄氏生养甚多,有六男二女。”

我悄悄回味半晌,叹道:“孝悌之情乃圣王管理天下的底子,姑姑谨慎祸从口出。”

我淡淡道:“子贡曰:‘驷不及舌。’[88]口舌之争尚且如此,何况是已经做出来的事,天然永久也追不回。班固一面写‘复如初’,一面又写‘帝益疏王,不与同车辇矣’[89],也不知他是不是成心讽刺窦太后与梁王。”

我嘲笑道:“那是他死得早罢了。他身后的武整天子高湛与后主高纬,都和他普通荒唐,以是不到二十年便亡国了。他若活得长些,只怕亡得更快!高洋在位时,娄后一向提心吊胆,他一死,恐怕娄后还要鼓掌称快呢。以是高洋之子高殷即位,娄后便和本身的三儿子高演一起,杀了辅政大臣尚书令杨愔等,废高殷为济南王,立高演为帝。”

我又道:“佳耦之间,相敬相爱都轻易,唯有相互成全是最难的。神武帝高欢与娄后,也算独一无二了吧。”

芳馨的脸一红:“奴婢有个不好的动机,不说也罢。”

“另有一次,高欢为了北方边疆的安宁,正在踌躇要不要娶柔然公主,娄后劝高欢道:‘国度大计,愿不疑也。’后柔然公主进了门,娄后避正室让公主。高欢非常忸捏,亲身向娄后赔罪,娄后却说:‘谨慎公主发觉,愿大王与妾断绝来往,切勿顾念。’”

芳馨赞叹不已:“如许多!?不过,生养浩繁才申明伉俪恩爱,就仿佛当今太后和周贵妃一样。那高欢有侍妾么?”

我点点头,取太小几上的凉茶一口气吞了下去,只觉胸腹间一坠,心也变得又冷又沉:“不错,这第五条路,便是圣上驾崩后,太后废孙子,立儿子。”

芳馨张口结舌:“待本身心狠的,待旁人恐怕会更加狠辣断交吧。”

我点头道:“是不是仁慈,的确要对比了才晓得。高洋是出了名的荒淫暴君。搏斗前朝宗室,虐杀股肱大臣,肆行淫暴,奸污亡兄文襄帝高澄的皇后元氏,这还不算,他连本身的同宗姐妹也不放过。兽行堪比桀纣。”

我叹道:“我猜,圣上俄然起意去景园,就是不想太后闻声昌平王爷被弹劾和下狱的动静。”

我淡淡道:“孙子毕竟不比儿子亲。再说废少帝而立长君,倒也不算太坏。但是说到底都是家务事罢了。厥后邺城出了天子气,高演觉得应在济南王高殷,便奥妙毒杀了他。”

芳馨恍然道:“娄后是谁?”

芳馨倒吸一口冷气:“女人是说……”

我几近能感遭到她手心的热度似烛火一跳一跳,目光中充满探听之意。她毕竟还是但愿能闻声高旸的动静。我忙收敛神思,浅笑道:“姑姑这话,说得很有事理。春秋时易牙将本身的儿子蒸了请齐桓公咀嚼,竖刁自行阉割入后宫奉养。以是管仲临终前对齐桓公道:‘今夫易牙,子之不能爱,将安能爱君?今夫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君必去之。’[90]齐桓公先是承诺了,后又将易牙和竖刁召回。齐桓公身后,齐国因易牙、竖刁等人大乱,再不复往昔日九合诸侯的雄风。”

凭据?回宫前我在仁和屯官道边的酒坊中偶遇若兰,便诱问出昌平郡王与一名西夏将领来往甚密的事。固然我从未向旁人提过,但此事在西北早已不是奥妙:“通敌的罪证确实,无可狡赖。是不是谋反,倒是圣上说了算。”

芳馨忙抄起枕边的帕子掩住我的唇:“女人疯了么!甚么弑君、废帝的,这些话如何能说出口?!”

芳馨沉吟道:“抛开邪念……”

【第十八节 不有君子】

芳馨一惊:“如此说来,是太后俄然晓得王爷开罪下狱,觉得圣上要正法王爷,以是母子两个才辩论起来么?”

我叹道:“姑姑约莫还不晓得,昌平郡王被人连参了好几本,此中一条罪名是通敌谋反,现在在兰州城大狱中待审,施大人已经去了西北了。若兰就是俄然得知此事,惊痛交集,难产而亡的。”

“畴前王爷不管如何出错,圣上也只是斥责,最多降职削爵,过后仍旧重用。下狱,这还是头一回。太后怎能不急?”

芳馨怔怔道:“真的会和好如初么?何况这‘初’,实在也并不好。”

恍忽之间,仿佛闻声我和高旸的声音如游丝缭绕。“殿下待本身当真狠心。”“我不想等死,只能以死求活。与其等他正法,不若本身寻死。”是呢,高旸对吴省德、对乔致、对占有蓝山县的南蛮、对智妃、对西夏战俘、对李元忠的侍妾,乃至对启春、对本身的母亲又何尝不狠心?

我笑道:“世上的事,事理都是相通的。前人犯过的弊端,先人常常疏忽,如此才又被厥后的人一再遐想。实在……”我忽而心念一动,“于娄厥后讲,受困于女儿之身,唯有慧眼识豪杰,才气进入更广漠的六合。与其说是高欢借娄后的嫁资起家,不如说娄后借高欢获得了江山。”

忽觉手背一片滚烫,倒是芳馨的手搭了上来:“女人……”

芳馨道:“这……奴婢如何晓得?”但是毕竟不敌本身的猎奇,抬高了声音问道,“女人说呢?”

我续道:“窦皇后是汉文帝的皇后,生景帝刘启和梁孝王刘武。梁王深得两宫宠嬖,常与兄长景帝同乘。窦太后但愿景帝百年后将皇位传给梁王,再由梁王传给景帝的子孙。”

芳馨笑道:“这个说法倒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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