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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女帝师四(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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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妃笑笑,慨然道:“不瞒姐姐,现下我悔怨进宫了。早晓得是这般结局,不如在家里,嫁一个普浅显通的人,踏结结实挣一份家业。我费经心神那么多年,却一无统统,只要一身是非。”

我不忍见她自伤,忙道:“罢了,总提慧贵嫔做甚么?”

我见她面如桃花,肌肤光亮如旧,不由笑道:“看来mm的身子是全好了,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见她面有难色,不由狐疑道:“莫非有甚么旁的隐情么?”

颖妃忍不住大笑,继而掩不住酸楚之意:“沈嫔的时运差?寥寥数次就生下皇子,羡煞多少嫔妃。不说别人,慧贵嫔就眼红得要死。”

宫苑温馨寥寂,连飞鸟振翅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刺耳,金色的翅尖划破蓝天,也划破我落拓浅显的村落光阴。特别提及慧贵嫔,让人既感无聊又觉别致。

我忙道:“mm放心,即便查了出来,陛下也不会迁怒mm的。”

如许听起来,我像是一个不凡的人:“mm过誉,实在并非如此。”

颖妃叹道:“畴前我觉得姐姐不肯嫁,是不想在得宠得宠中消磨平生。现下才晓得,究竟远非如此。姐姐一心所求,是助弘阳郡王登基。为了这个目标,哪怕面对再深的恩宠和爱意,姐姐也能够一笑了之。心无旁骛,才气得偿所愿。‘埋头而体,君子也’[220]。”

“盗铸?”是了,当年我出宫休沐的时候,朱云曾向我提过,颖妃的父兄窃知朝廷奥妙,买卖铜器获得暴利。我回宫后将此事奉告了颖妃:“我记得我向mm提过此事,mm当时派人回家去问了么?”

午歇起家后去遇乔宫向昱贵妃邢茜仪存候。昱贵妃正在暖阁里传授三皇子高晔认字,见我来了,只得打发乳母宫女下去。我见她一心只在儿子身上,偶然与我扳谈,请过安便出来了。走出遇乔宫,我不觉呆了半晌。遇乔宫畴前是周贵妃的寓所,比拟章华宫和粲英宫,更加宽广豪华。但是居住在内里的人,固然身处高位,多年来却沉默得像一道藏匿在深海中的影子。约莫不但是我,连她本身也当本身是影子――周贵妃的影子。

颖妃道:“莫非我不能本身开口去求么?又何必劳动姐姐?”

我淡淡道:“但是圣上心中一定不明白。”

绿萼不平气道:“那――”只吐了半个字,便戛然收住。银杏猎奇地瞟了她一眼,想问却不敢问。

颖妃道:“问了又如何,何如错已铸下,我在宫里也是鞭长莫及。”

“我哥哥在江南游历的时候,竟然和本地守令沆瀣一气,放出谎言,说朝廷又要改币法,导致物价腾踊,市贾惊扰,他们又是以赢利。这才被巡行御史参了一本。”

我笑道:“不为甚么。不肯嫁就是不肯嫁,死也不嫁。和mm一样,都是执念罢了。”

颖妃接过淑优手中的热巾,一面敷着脸,一面含混道:“小产罢了,又不是甚么久久不愈的疑问病症。姐姐不必担忧。”

我笑道:“我这小我最是多疑,她明刀明枪也好,暗度陈仓也罢,都讨不了好去。以是何必粉饰?能拿住我的把柄就是好的。”

她说的是漱玉斋数度被天子查问抄检之事。的确,在我恩宠最盛的时候,他也向来没有信赖过我。何止是我,陆皇后又何尝不是?我叹道:“mm所言不错。”

颖妃哼了一声:“我现在才晓得,甚么是‘不忮不求,何用不臧’[219]。”

我点头道:“只是说过两三次话,深谈算不上。沈嫔辞吐不俗,毕竟差了时运。”

我淡淡道:“不但如此,还摆了一个姑姑在我身边。”

我震惊道:“慧贵嫔竟然与外臣交友?”

颖妃笑道:“她与我有毁家之仇,没有姐姐这两铳,她也会冒死置我于死地的。只是姐姐不在宫里,我连个能够筹议的人都没有,未免苦楚了。”我无言以对。颖妃拿了一个点心,施施然放在口边,又放下,“我现在是无能为力了,自求多福罢了。姐姐也要谨慎些才是。我传闻她把漱玉斋的人全数换掉了,是不是?”

颖妃啧一声,像是不屑答复我这个笨拙的题目:“陛下夙来放纵她,姐姐莫非不知?别说她抢走我的内阜院,就说她漫衍谎言,企图暗害婉妃姐姐腹中的小公主,陛下也没有究查。若不是姐姐气不过轰了她两下,她的腿脚无缺,还还是得宠呢!小小一个沈嫔,算得了甚么?!”

向北到了章华宫,只见辛夷姑姑带着两个丫头,已经在大门口翘首盼望了。辛夷的高髻梳得圆光光滑,簪了一朵喜气洋洋的红色宫花。她堆下一脸笑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我笑道:“姑姑如何站在这里?”

我笑道:“你没有说错。昱贵妃就是这个高傲的性子。当年她还用剑指着我呢,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朝廷有我家犯法的证据,我却没有慧贵嫔贿赂的证据,奉告圣上又有甚么用?莫非我能希冀圣上信我不信她么?这一点,姐姐当比我清楚才是。”

我笑道:“瞧不起也是该当的。本来嘛,出身崇高就是好多了,不然姐姐比昱贵妃得宠多了,孩子也生了三个,如何却坐不上贵妃的位子?”

颖妃悄悄扒开我的指尖,微微嘲笑:“弘阳郡王是最年长的皇子,又有大功。为何到现在都不封官进爵?不是显而易见么?大要上是效仿汉明帝――‘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乎’?实际上,不过是虚太子之位以待之罢了。”

颖妃猎奇道:“传闻姐姐与沈嫔曾数番扳谈。”

绿萼在后掩口笑道:“不是卤莽,是瞧不上我们女人的出身罢了。”

我自发讲错,感喟道:“好mm……”

我忙笑道:“明天便去瞧过了。”

颖妃一笑,半信半疑:“理他甚么执念?我只恭喜姐姐,终究得偿所愿了。”

我猎奇道:“论起来,mm的父兄并未在少府任职,如何会被御史参劾?”

颖妃道:“那是为甚么?”

颖妃十二岁入宫为女巡,本是奉侍义阳公主的。为了转去奉侍悫惠皇太子,不吝出售姐妹之情,在车舜英处告密了锦素,致杜衡惨死。更不必说她成为妃嫔后,自内阜院起码府,一起兢兢业业,还帮天子措置过江南成氏一族、慧贵嫔的平家和颍川赵雩。立室与史家一样,都是富商,平常有很多买卖来往,相互好处趋同。颖妃毫不包涵地揭露立室开矿盗铸之事,实与出售锦素无异。而当年所求无关志向,不过是一点不幸的君恩。

【第四十节 埋头而体】

颖妃一怔:“不错。自我入宫为妃,自问忠心勤恳,既无怨望,又无妒行。我所望的,从没有超出我所支出的。”她越说越安然,就像在告密锦素这件事上一贯的态度,“想一想这下半世我或在这宫里冷静终老,人生另有何意趣?”

颖妃叹道:“实不相瞒,本来我身子好了今后,姐姐现在的公事,是由我来做的。谁知年前有一个御史参了我父兄一本,说他们数年前在朝廷铸新钱的事情上窃获暴利,与盗铸无异,还参了别的罪。陛下朴重人查问,如此一来,我如何还能进御书房?”

颖妃哼了一声:“内阜院在她手中,多少人凑趣。有甚么希奇?”

颖妃浅笑道:“慧贵嫔这一回,当真博得标致。”

我笑道:“像是不屑与我扳谈,是不是?”

颖妃史易珠正在后院葡萄架子下的贵妃榻上躺着,拿一本书盖着脸。水红色的蹙金牡丹长裙流云般飘落在地,一线七彩披帛紧紧压在腰下,一端挂在她洁白的手背上,力不从心似的掩住了大半滑落到腕间的赤金臂钏。两年前我和颖妃一同从御书房出来,曾在这里有很多豪兴笑谈:“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且养凌云翅,俯仰弄浊音”。葡萄又发新枝,鸿鹄都飞远了,等得人也倦了,又是两年畴昔。

我忙道:“mm的身子既然已经好了,再求陛下让你进御书房,陛下会准的。”

我笑道:“颖妃娘娘这两年还好么?”

“甚么?”

颖妃浅笑道:“本来呢,我和婉妃姐姐一样,内心也是怨姐姐的。明显已经到了景园,为何不来与我告别?转念一想,实在也没甚么。姐姐毕竟还是要返来的,临时的别离,又算得了甚么呢?”说罢悄悄握住我的指尖,诚心道,“玉机姐姐,我早就盼着你返来了。”

我苦笑:“让你不要胡说,更加口无遮拦了。”

我哧的一笑:“都怨我,那两铳惹怒了她。”

“mm奉告圣上了么?”

沈嫔曾说:“虽说‘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可若生在乱世,便如何‘自求’,也无计‘多福’。”我至今记得当年在文澜阁空荡荡的书库,她被我惊破神思时眼中猝然模糊的锋芒。她是识时务的女子,又怎会哭闹?如许想着,不免可惜:“沈嫔的出身比如唐玄宗的梅妃,小家碧玉,倒是家里花大夫种植过的。如此才气‘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即使不得宠,究竟气度不减。”

辛夷道:“旁的倒还好,只是宫里孤单,没个能够说梯己话的人。娘娘正在背面坐着,茶点都备好了,单等大人过来了。”

颖妃细细品着点心,还是懒懒地倚在榻上:“也是。怨不得她老迈不客气的,已经把沈嫔的儿子抢了畴昔呢。”

“我记得当年有一个颍川赵雩,在京畿放谎言,炒作纸钞赢利,还是mm助陛下拿下的。如何令兄会犯一样的错误?”

辛夷道:“娘娘晓得大人要来,午后一起身就命奴婢在这里等着。大人快请进,我们娘娘早就盼着大人来了。”

颖妃嘲笑道:“我的父兄,底子就不顾念我在宫里的景况,只一味地爱钱。恰好我困守在宫中,只能眼睁睁看着。”

颖妃把书向下一扯,缓缓伸开眼睛:“姐姐来了,就坐在那边吧。”说罢把脚往内里缩了一缩,渐渐坐起家来,双手乱摸。我忙从她脚边掇了两只靠枕放在她的腰下。正要起家施礼,她一把拉住我道:“这里又没有旁人,姐姐不必行大礼了。”

我也反面她客气,还是坐下,合上《论语》,浅笑道:“mm的气色倒还好。”

颖妃的手指没有涓滴悸动,一如她波澜不惊的口气:“是,我一向都盼着姐姐返来。哪怕我在小书房代看奏疏的时候。因为我早晓得姐姐返来会是现在这般景象。小书房的门本来就是通御书房的,不是么?”

颖妃嘲笑道:“她倒不含混。”

颖妃抚一抚右颊,微微苦笑:“身子好了又有甚么用,该抓住的毕竟没抓住。”我正预备浣手用点心,听闻此言,心头像方才沾湿的指尖般沁凉,只得沉默。颖妃又笑道,“姐姐回宫来,可去看望婉妃姐姐了?”

颖妃道:“他们虽没有任职,却因我的干系,少府官员大家凑趣。不然,他们如何会晓得朝廷预备铸新钱的奥妙?本来这件事已经畴昔两年多了,我父兄早已罢手。何如他们又做了一件蠢事……”

我只得道:“mm也不必如此悲观。mm若真的想去御书房,我情愿极力为mm一试。”

银杏忙道:“请女人恕奴婢猖獗。”

我不由笑问:“mm在小书房的时候,也盼着我返来么?”

此言倒也不虚。我收起笑容,只能沉默相对。

我忙虚掩她的唇:“并没有,mm不成胡说。”

颖妃道:“我家若获咎式微了,我一小我在宫里,又有何意趣?何况我早已派人查了然,那御史间领受了慧贵嫔的银子,这才参了我家的。”

颖妃道:“这倒也罢了。那沈嫔也温馨,不哭不闹的,当真好涵养。”

当年她在守坤宫一举封为颖嫔,陆后决计,天子随便,唯有颖妃本身,约莫另有一些至心的欢乐。像那一夜守坤宫悄悄绽放的昙花,难掩纯粹娇羞之色。那欢乐也像昙花,很快便谢了。我淡淡道:“mm不是不晓得,‘不观高崖,何故知颠坠之患;不临深泉,何故知没溺之患’[218]。”

颖妃点头道:“‘福不再来,时或易失’[217],有些事情,过了就是过了,再也回不去。比如……我怕是再也不能生下孩子了。”她的语气中有决计压抑与悠长沉淀后的悲惨和隐恨,都化作一句‘福不再来,时或易失’,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时运的感慨。

我发笑:“‘不忮不求’?”

我有力地辩白:“见了,只是……没等她醒罢了。”

颖妃道:“当初姐姐去官的时候,尚未与婉妃姐姐相见,就仓促分开都城了。婉妃姐姐悲伤得很。”

我双手接过茶盏,感激道:“多谢mm。”

银杏见我站住了,觉得我内心不痛快,便道:“这位昱贵妃是很美,只是太高傲,像是……嗯……”她一怔,俄然说不下去了。

银杏惊诧:“昱贵妃娘娘当年竟如此卤莽?!”

颖妃笑道:“沈嫔有儿子,将来一定不能封贵嫔,或者封妃也说不定。而慧贵嫔的恩宠不过如此,沈嫔把儿子送给她有甚么意义?就算慧贵嫔再得宠,那孩子就是生一百条腿也赶不上弘阳郡王。沈嫔是个聪明人,我不信她会做这类毫无好处的蠢事。”

颖妃正低头漱口,忍不住白了我一眼:“姐姐几时变得如许恶棍了!”说罢坐正身子挽了挽披帛,又从丫头手中亲身端了一杯碧螺春递给我,“姐姐该多谢我才是,为了婉妃姐姐的悲伤得志,我可没少费口舌。”

辛夷正要上前通报,我忙止住了她。我悄悄走上前去,只见《论语》上顶着高髻,扣着五色花环,不觉好笑。目光落在她胸前熟谙的红色美人蕉璎珞上,这才有一些久别相逢的悲喜,是在玉枢那边都未曾有过的。我轻声唤道:“易珠mm……”

沈嫔固然出身寒微,对五皇子高晖却也有隐蔽的希冀。高晖刚出世时,她见颖妃无子,便想让高晖做颖妃的养子。后从秋兰和银杏处探听到我身子不好,又想待我做了妃子,将高晖依托在我的膝下。或者很多人会耻笑她女御出身,却痴心妄图,但我不会。若连神驰之情也没有,又谈何窜改近况?她的慈母之心,连天子也不忍苛责。我感喟道:“也是。但是圣上如何会承诺慧贵嫔的在理要求?”

颖妃笑道:“是我本身的身子不争气,好不轻易进了小书房,又出来了。传闻封大人昨日升了官,她算是坐稳了这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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