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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女帝师四(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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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哲躬身道:“陛下气色不佳,还请保重龙体。”

颖妃自入宫为妃以来,可说从无过犯。我缓缓放下笔,起家感喟道:“陛下不该措置颖妃娘娘。”

施哲起家笑道:“臣的确没有效刑。容臣大胆就教圣上,圣上真的想让臣用刑么?”

我甚是欣喜:“mm能如许想就好。既如此,也省了我的口舌,能够好好品一品章华宫的好茶了。”说罢举茶欲饮。

施哲忙道:“陛下圣明。”

颖嫔笑道:“这话如何说?”

我嫌她碍眼,便道:“姑姑归去安息吧,莫非娘娘还会把东西都变没了不成?搬来搬去,还不就在这章华宫里?”

施哲道:“臣觉得,当禁铜,由国度专榷。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稳定。’[228]朝廷法律不全而望民自律,臣窃觉得不成。”

玉枢惊奇道:“谁?竟如许想不开?”

我笑道:“总不能让天子退位吧。实在辞了官还能再启用,起起落落也甚是平常,将来一定不能再做丞相。何况,去官是轻的,汉朝另有丞相因灾异他杀的呢。”

一时施哲退了出去,天子怠倦地倚在榻上,合目问我道:“你说,朕当如何措置颖妃?”

颖嫔一面请我坐在她本来所坐的圈椅上,一面笑道:“当年赵雩辟谣,被抄家正法。现在陛下还留着我父兄的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了。令媛散去还复来,对我们贩子来讲,只要性命还在,就另有东山复兴的机遇。”顿一顿,很有些如释重负,“畴前老是别人的把柄落在我的手中。现在倒转过来,正应了那句‘无言不雠,无德不报’。以是我不怨。”

我猛地觉悟过来:“mm是说——”

我坐在秋千架上歇脚,叹道:“的确是降为嫔了。”

一回到漱玉斋,便见玉枢遣了小莲儿来问颖妃降位之事。一时候丫头们都围了上来,探头探脑地听着。我笑道:“你们的动静倒快。常日里尽体贴娘娘们的事了!”

我行礼道:“我不放心你,故此来看看你。”说着冷静看了一眼马脸姑姑,马脸姑姑见挨不过,只得过来存候。

我又教寿阳写了一个“何”字,头也不抬道:“我猜的,姐姐随便一听便好。”寿阳抓着那张“何”字,念念有词道:“何……何……为何?为何?”

马脸姑姑又恭敬又倨傲:“颖嫔娘娘千万不要见怪奴婢,实是圣旨已下,奴婢违拗不得。”

天子凝睇半晌,施哲也不躲避。好一会儿,天子支起家子,哧的一笑:“全部朝中,也只要你敢和朕如许说话——连你哥哥也不敢的。”施哲深深一揖。天子接着道,“既然你说史家无罪,那就无罪吧。”

颖嫔忙放下书,起家驱逐:“畴前忙的时候养下的风俗。若不能忙里偷闲,苦中作乐,这日子更加不能过了。”说着向我屈膝行了一礼,“姐姐如何这会儿来了?”

天子这才展开眼:“百官当中,朕最怕你这个御使大夫来。你一来,申明朝中又那里不好了,非要说给朕听。罢了,你坐着说,朕歪着听,相互都省力。”

中秋前的一日,御史大夫施哲进宫来奏事。因是东宫旧识,天子便在龙榻上歪着访问。施哲行过礼,方才抬眸看天子的神采。他眉心一耸,眸中忧色如云雾满盈。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感喟,摇了点头。

天子皱了皱眉头:“不成考?不成考是何意?”

我和颖嫔相望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颖嫔更是拉起银杏的手,向我啧啧赞叹:“你的这个丫头好,伶牙俐齿的也有见地,不像我的淑优,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天子揉一揉双颊,似把思路也揉搓成了盘曲紧致的一团。他尽力抽检剥离,终是力不从心肠长叹:“免死,抄没家资,流边的流边,官卖的官卖。至于颖妃,朕自有措置,且容朕想一想。”

【第四十二节 万方有罪】

天子虽合着眼睛,却仿佛听到我和施哲无言的扳谈,抚一抚尖瘦的下颌,浅笑道:“如何?寻月未见,朕已经病得你认不出来了?”

银杏瞧着她远去的背影,不屑道:“依奴婢看,慧贵嫔能掌管内阜院,也就到头了,绝成不了气候。”

我看一眼银杏,银杏扬声道:“你白叟家好没色彩,你杵在这里,我们大人和娘娘说话也不痛快。”一时来往的宫人们都停了下来,满院几十双眼睛都望着她,各自充满了笑意。马脸姑姑的脸红成一颗大长枣,一声不敢言语,退了下去。

天子道:“有罪证了么?”

我晃了晃身子:“我劝过。不过陛下自有考量。或许……谁又晓得呢?”说着淡然一笑,“外戚胡作非为,惹了公愤,宫里的娘娘天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就算被降位、打入冷宫乃至正法,都不冤枉。这个事理,对玉枢,对我,也是一样的。”

绿萼扶我坐在妆台边,道:“女人,颖妃娘娘已经获得旨意,这会儿正在搬屋子。内阜院还专门派了一个神采很臭的姑姑在章华宫看着,防贼似的。”

小内监搬了绣墩出去,施哲缓缓坐下,面色凝重,又似在思考:“陛下所言甚是。以是臣非到圣上召见或万不得已,是不会入宫面圣的。”

待休沐返来,御书房的书架上突然多了十几封奏疏,还没来得及堆叠划一,像是要抢先恐后地站出来宣读似的。本来是群臣纷繁以灾异上书,言治国之弊,忧国之情。最后两封,是封羽和苏令同时上书引灾异去官。心跳得短长,我死死地攥着奏疏,不让呼吸声惊扰了身后的宫女和内监。

亲耳闻声这话,连我也不免震惊:“陛下真的如许说?mm也不早些奉告我,害得我白白担忧。”

颖妃歉然道:“若非姐姐看破陛下的企图,我怎敢胡乱向外说?”

施哲道:“咸平十七年史家在朝廷放新币一事上的不法赢利已不成考。”

天子微微嘲笑:“朕便晓得你没有效刑,你不消刑,能问出甚么真相?世人天然都推说不晓得。”

玉枢用心抢了我手中的笔,引得寿阳咿咿呀呀地要。玉枢晃一晃笔:“甚么阴阳四时的?好好说话。”

两相去官后,中书令王大人和尚书令柯大人一同保举前些日子上书清算吏治的中书舍人白子琪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替封羽的职位。天子准了。

午后起家,正在迷蒙之时,绿萼走了出去,隔着帐子都能瞥见她一脸的不快。我自掀了帐子下榻,笑道:“你在漱玉斋也算横行霸道了,银杏又给你不痛快了?”

天子微微沉吟,点头道:“罢了。那就改成堂议好了,朱大人去代朕听一听。”我正要推让,他又道,“你不必露面,就在前面坐着,好生记下来,返来一五一十奉告朕。”又向小简道,“让他们把政事堂好好安插一下。”小简出去传命,我只得领旨。

“为何?”

施哲道:“可许以功折罪,亦算公允。”

银杏道:“这个姑姑,我们女人才问一句,就全招了。如此归恶于主上,不过啗利之徒。慧贵嫔用如许的人,能成甚么气候?”

绿萼嫌恶道:“她巴不得颖妃娘娘栽跟头呢。这会儿还不用力踩?”

玉枢道:“清楚就是代君受过的。”

我抽出她掌心的笔,教寿阳拿好:“汉绥和二年,荧惑守心,天子下书对宰相翟方进道,‘欲退君位,尚未忍’‘君其自思,强食慎职’[227],翟方进当日便他杀了。”因而便教把着寿阳的小手写了一个“了”字,寿阳一遍又一各处念起来。

我笑道:“淑优的手巧,她做的珠花,这宫里谁也及不上。”颖妃抚一抚头上的珠花,怡但是笑。我见她神采如常,这才敢道出我的来意,“我在御书房听施大人说了mm家里的事,甚是担忧。”

施哲道:“史家另有一罪。史慕义在崇州辟谣,说国度要改币制,引得物价腾踊,史慕义赢利颇丰,这条罪证据确实,无可狡赖。参还是年赵雩辟谣抄卖纸钞的罪,该抄家正法。”

颖妃拦住我:“但是我倒是猎奇,不知姐姐筹算如何开解我?”

天子道:“传旨,降颖妃史氏为嫔,降居侧殿,俸秩降一等。”小内监赶快去传旨了。

施哲道:“回陛下,我朝制止金银矿坑,但不由铜铁。当年史家与各矿主定下买卖合约,网罗铜器,不过是在商言商罢了。臣查遍了史家每一个来往亲朋和家中的主子,他们都说,史家从未流暴露一星半点关于朝廷铸发新币的奥妙,只是命家人买铜、买矿。臣没有证据,不能单凭街头巷议就定史家这条罪。”

马脸姑姑低下了头:“是慧贵嫔娘娘。”

颠末大半年的相处,寿阳已与我非常熟谙。我一面在小纸片上写字教她认,一面满不在乎地笑道:“灾异频现,两位丞相引咎辞职罢了,没甚么大不了的。”

玉枢猎奇道:“那封、苏二位大人不会也……”

来到章华宫,公然见颖妃奉敕旨,正在搬家。一个马脸姑姑忙繁忙碌的,把每一件物品都摸了个遍。颖嫔命人搬了张椅子坐在宫苑当中,拿了一本书翻着,遮住了大半面孔。

施哲道:“启禀陛下,廷议旷日耐久,只怕龙体吃不消。臣觉得,还是在政事堂议为好,只要写个奏报上来,陛下渐渐考虑便是。”

我笑道:“奉谁的命?圣上还是慧贵嫔?”

马脸姑姑道:“这……奴婢是受命在此——”

他既然早有定夺,又何必来问我?也罢,最多不过是降位罚俸、禁足思过,还能将颖妃打入冷宫么?我浅笑道:“统统但凭圣断。”

天子嗯了一声:“依你说,该如何办?”

这几年相位频繁更迭,封羽再登相位不过年余,便又去官了。连玉枢也忍不住问我道:“我传闻封大人和苏大人一起去官了,究竟是为甚么?不是说陛下很喜好封羽,特地将他从岭南赦回的么?”

颖妃一怔,眼底渐渐浮上轻浅的波光:“易珠得一知己如姐姐,不枉此生。”

颖嫔。易珠初入宫时,便被封为颖嫔,七八年下来,竟又回到了原处。不,或许还不如当初。起码那一夜,她是一枝独秀的。但是我心中并不感觉伤感。

小莲儿道:“大人就在中间,也没劝着么?”

我抬眸一瞥,不觉好笑:“不会的,姐姐放心好了。”

天子道:“朕已经宽恕了她的家人,就是让她将功折过的。若对她宠秩还是,恐天下人不平。”

我一怔:“当然不冤枉。”

天子笑道:“那就依你,此事可议。”说罢转头向小简道,“传旨三司,着与尚书省廷议铜铁专榷之事。”

我微微嘲笑:“慧贵嫔也不轻易,为了报家仇也算竭尽尽力了。只不过和锦素一样,都是胡涂人罢了。换衣,我要去瞧瞧颖……嫔。”

为何?天子特地将两封灾异急报丢给封羽和苏令措置,便是在表示他们引咎辞职。因为情势逼得天子不得已立了高曜为皇太子,贰心中很不痛快。两位丞相也识相,竟毫不沉沦相位。实在去官并不要紧,只要性命还在,他们于新君有定策之功,必然会在高曜那边获得丰富的回报。

世人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之间,很有几分伤感。小莲儿俄然道:“也就是说,杨贵妃死得不冤枉?”

颖妃点头道:“不错。陛下前些日子对我说,他会放我出宫去。我的父母和家人,他也会命人好好顾问,不几日就赦回京来。”

我捧着茶垂眸一笑,口气游移像是在说一件笨拙而多余的旧事:“我本想,或许到时候,贵嫔以下没有孩子的妃嫔能放出宫去,如许mm就能出宫了。出宫后自在安闲,随心所欲,mm有理财的天赋,史家复兴有望。不是比在宫里不死不活地做一辈子太妃好多了么?”

玉枢傻傻问道:“你如何如许必定?”

自从天子下定决计立高曜为太子,便泄了气普通,懒怠再措置奏章了,只在巳正到午正听政一个时候。中秋邻近,宫中饮宴明显多了起来,他喜幸亏宴席上看几个孩子跑来跑去,乃至拖着病体气喘吁吁地下去捉他们。天然,更少不了玉枢曼妙的歌舞和师广日的琴声扫兴。有两次,我在宫宴上得知有急报送入宫中,不得不离宴措置。天子挥挥手命我自去,还是沉浸在诗酒歌舞中乐此不疲。

颖嫔不睬会她。马脸姑姑仿佛一拳打在了风里,翻了翻眼睛,讪讪不语。淑优也尽管给颖嫔添茶,眼也不抬一下。辛夷则忙着在侧殿中盘点物事。只见颖嫔一身天青色齐胸襦裙,洁白的眉心间一点红蕤伸展如双翼,高髻绾得一丝不苟。我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上前笑道:“mm怪会忙中偷闲的。”

我笑道:“姐姐能说出‘阴阳四时’,就是体味到此中真味了。阴阳四时不调,就会灾异频现,这莫非不是丞相的错么?”

我叹道:“不过是晌午才传旨的,这会儿就要赶出来么?慧贵嫔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给。”

施哲道:“是关于颖妃娘娘的,事关宫闱,臣不敢私行措置。”本来颖妃父兄的罪,是施哲在查。也是,自施哲入宦海,凡与皇家密切相干的案件,哪一桩不是施哲受命查处?

我笑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填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226]”

“颖妃娘娘是我大昭的功臣,若非她想出来放钞的体例,又助陛下整治土豪,如何能在数年之间就天下一统?娘娘入宫多年,家中的事恐没法全然晓得,特别是作奸不法之事。所谓‘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229]。更何况……”俄然想起当年我和史易珠议论封羽父女的罪来,不由感慨,“‘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史家男人的罪不当由颖妃娘娘来接受。”

施哲笑道:“陛下不以财物治人之罪,实是仁圣之君。依微臣肤见,铜可铸币,哪怕酷刑峻法制止私铸,只要准予官方开矿,便与铸币无益。史家借此赢利,正因为此。”

施哲道:“若圣大将此事交给御史台,天然是依法严办。”

小莲儿道:“颖妃娘娘那样得宠,还进太小书房,一朝获咎,如何不体贴?”

因是两相一同去官,事关严峻,我不得不一字一字念给天子听。待听到“臣请引咎归乡,以销邪萌,平海内之心”时,已是中午。天子饿了,抚着肚腹道:“准他们去官。传膳。”

天子道:“依你该如何呢?”

天子道:“究竟何事?”

天子道:“颖妃筹措军饷,揭露国蠹有功,朕怎忍心将她的家人定罪?”

玉枢扁一扁嘴,甚是不满:“不是说,‘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225]么?如何有了灾异,却还是宰相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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