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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女帝师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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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巳时,玉枢却还在睡觉。再看身周几个宫人,神采都懒懒的,目中尽是倦怠。我甚是不悦,问乳母道:“你们娘娘如何了?”

我一哂:“她的话你也记取?”

银杏道:“绿萼姐姐不是说,‘婉妃娘娘整日霸着陛下’么?随口的抱怨,竟是真的。”

自先帝驾崩,高曜移居定乾宫侧殿幽居,玉枢等人便一并搬进了六宫东面的济宁宫。济宁宫有好几处殿宇楼阁,昱贵太妃携子住在正殿怡和殿,玉枢住在济宁宫后花圃中的听雪楼。济宁宫虽大,但世人合居一宫,加上孩子和乳母,不管如何也不能与先前宽广的粲英宫比拟。幸亏听雪楼在花圃当中,还算清净,又稀有层,并不比我的玉茗堂小。

辰光寂寂,我不觉痴了。高思谚驾崩后,我得空体味本身的表情,除却举哀的时候,也未曾在人后为他落一滴眼泪。细心想来,我杀死他的孩子,逼死他的老婆,棍骗他半生,我没有资格为他落泪,他的英魂也必不肯受我的祭拜。乃至我多在高曜身边一刻,他都会感觉我的罪过玷辱了他的爱子。唯有玉枢的泪水是清澈纯粹的。

银杏道:“是。奴婢觉得,若慎妃娘娘活到现在,或许陛下当年便不会被重用。若不被重用,不堆集功劳,还如何能做上太子?现在昱贵妃便不是贵太妃,而是皇太后,也说不定。”

小莲儿又看了一眼银杏,这才鼓起勇气道:“是如许的。先帝驾崩前的两个月,娘娘侍疾最多。有好几次先帝病胡涂了,把娘娘认作了大人,唤着大人的名字让娘娘念诗听。娘娘没有辩白,就自认作大人……”说到此处,声音低不成闻。

我淡淡道:“是我。”

银杏笑道:“天然是有的。女人要从后门出来么?”

绿萼听得呆了。我取过热巾覆面,不由笑道:“另有么?说下去。”

我暗自感喟,将寿阳交还给乳母:“我去看看姐姐。”

话音刚落,玉枢又坐了起来,抓起家后的粟芯软枕,抡起双臂向我扔了过来。粟芯沉重,枕头滚落在地,只压了我的裙角。我拽起裙子,不由惊诧:“姐姐……”

银杏赶紧跪了下来:“奴婢知错,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我扶起她,悄声问道:“都这么晚了,如何不叫娘娘起家?晚间走了困,又该胡思乱想了。”

挽起床帐,天光似薄雾漫笼,爬上玉枢惨白枯燥的右颊。她背对着我侧身躺着,被子只到她的上臂。素帛中衣薄弱,模糊泛着青光。我抚上她的肩头,触手坚冷如玉。不过三十余日未曾扳谈,她竟肥胖至斯。一转眼,瞥见她脑后的枕上,另有新濡湿的泪迹。忽见她睫毛一颤,悄悄抽泣了一声。

小莲儿行了一礼,道:“大人如何也未几与娘娘说一会儿话?”

银杏满脸通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奴婢晓得了。”说罢忙开了衣柜,“女人要去定乾宫存候么?”

我微微一笑道:“你归去和姐姐说,她没有错,我也不会因为这类事怪她,请她放心养好身子。过些日子我再来瞧她。”

我更是猎奇:“那畴前和简公公一起奉侍先帝的小陶呢?”

当年慧贵嫔平氏也不过是想固宠,这才大胆招惹玉枢。实在能做个太嫔在宫中安稳平生,已经远胜她本来为奴为婢的糊口,并不算如何不幸:“我并没有怜悯她,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还是从后门分开济宁宫。门里不应时宜的苍翠和幽怨,将光阴永久驻留在情深意浓之时。能像玉枢普通经历一回爱怨得失,也是很好的吧。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银杏道:“想不到绿萼姐姐说的是真的。”

进了东二街,我一起往北行。银杏忽道:“女人要去那里?”

初听一顷刻,是有一些震惊的。不觉抚着本身的右颊,拧起了眉头。冷风吹动松林,如心潮浪涌。这么多年,我几近健忘了,本来我和玉枢有着一样的面孔。我深吸一口气,随即豁然:“姐姐与我生得一样,先帝病中认错,也不奇特。仓促之间,念几句诗给先帝听,又有甚么干系?就因为这个,姐姐不肯见我?”

二楼的寝室门窗紧闭,日光透过窗纸化为清冷水光,岁寒三友云母屏风上透出小莲儿弓背颓坐的身姿。转过屏风,只见小莲儿守在玉枢的床帐前拭泪。我的身影覆上她的眉间,她头也不抬,只轻声道:“娘娘还睡着,不是说谁也不能打搅么?”

玉枢道:“我珍惜不珍惜本身,与你何干?”

小莲儿这才敢抬开端来,含泪感激:“是。奴婢必然回禀娘娘。”

我不觉立足。她们沉浸在平生最大的哀思当中,我却即将达到平生最风景的颠峰。这个时候去看望昱贵太妃,或许真的不应时宜。如许一想,我仿佛更不该去瞧玉枢。游移半晌,我仍旧问道:“济宁宫有后门么?”

银杏道:“女人对太妃的耐烦仿佛也不如畴前了。”

我浅笑道:“玉机不是来看望姐姐了么?姐姐怎的瘦成这般模样,如何不晓得珍惜本身?”

小莲儿道:“娘娘感觉对不住大人,心中有愧。”抬目睹我并没有活力,便松了一口气,“娘娘入宫多年,她的心机,实在也就这么多。大人是晓得的。”

济宁宫的后花圃甚是温馨,满园松柏积翠,只在路边装点了几棵红梅,似沉寂多年的心头几丝未能把持的兴旺血脉。听雪楼独立于花圃北面,隔着高墙和甬道,便是太子宫的连绵殿宇。廊下还堆着好些箱笼,懒懒惰散立着两三个丫头。乳母弯着腰跟在寿阳前面一溜小跑,虚扶着她的双臂恐怕她磕在箱笼上。寿阳见我来了,一头扑入我怀中,连声喊着“姨娘”。乳母丫头们都上前来施礼。

绿萼一怔:“女人问的是慎妃娘娘么?现下并没有旨意下来,想来必是要追封为皇后的吧。”

“平氏不管如何兴风作浪,都是先帝借给她的权势。现在先帝不在了,她又不能出宫,结局不是显而易见么?究竟我也没有着她的道,她也是个不幸人,由她去吧。此人能够不必提起了。”俄然想起一事,“这是活着的,那死去的妃嫔呢?”

慎妃若还活着……她当年决然赴死,不就是为了本日么?我心诽谤感,一时沉默。绿萼推一推银杏道:“瞧你胡言乱语,惹女人活力了。”

我从袖中取出折得刚正的丝帕,渐渐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日日举哀,不是日日相见么?这些日子过分繁忙,拖延至今才来看望姐姐,是我不对,姐姐不要怪我。”

我抱起寿阳,哄她玩了一阵,又问她:“母妃在甚么处所?寿阳晓得么?”寿阳伸出花瓣普通洁白的小手,指一指二楼正中的窗户:“母妃还在睡觉呢。”

【第二节 宜尔子孙】

银杏道:“女人若从济宁宫的正门出来,颠末怡和殿,莫非不要向贵太妃存候么?”

玉枢猛地坐了起来,披垂着头发,满脸是泪:“那你倒是说说,为甚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瞧我?是不是你现在东风对劲了,便目中无人了?”

不觉已回到益园的紫藤架子下。再过一两个月,慎妃最爱的紫藤花就要开了。本年的紫藤花必然会开得格外鲜艳富强,是慈母在天之灵看着爱子得偿心愿的高兴。可惜,我竟看不到了。我百无聊赖地拾起大瓷缸里的小圆石子,远远扔进池中。扑通一声,溅起数点转眼即逝的浪花。人生尚不如这朵浪花清丽文雅。忽听银杏笑了一声。

玉枢嘲笑道:“你现在是这宫里最风景对劲的,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么?”

我一怔:“不是去济宁宫么?”

小莲儿猛地昂首,待看清是我,不由又惊又喜,忙上前施礼:“奴婢拜见大人。”

我叹道:“姐姐是恼羞成怒了。”

绿萼道:“女人就是美意。奴婢听银杏mm说,陛下未即位前,女人还对陛下说,慧贵嫔对慎妃娘娘还算恭敬,请太子不要见怪她。这一句‘恭敬’粉饰了多少兴风作浪。若不是素知女人的为人,奴婢的确觉得女人软弱。”

我起家道:“不必了。陛下已经亲政,御书房再也用不着我了。我便留在漱玉斋待召好了。”说罢指着今晨穿过的那件靛青色衣裳,“还是它吧。这一个月慌乱得很,好久没有去看玉枢了,该去瞧一瞧她了。”

银杏还是忍不住笑:“女人恕罪,奴婢只是不忍女人烦恼,以是说个笑话给女人听。”

我更是不解,便捡了枕头放在她的脚边,悄悄道:“姐姐既然不肯见我,那我便先归去了。他日再来看望姐姐。”走到屏风后,我心中不忍,仍旧叮嘱道,“再如何哀思,日子总要过下去。还望姐姐多保重。”

我扶起她:“能早些看破是功德,可也要藏着些。出了漱玉斋可别随便胡说了。”

我将被子提起,覆到她的颈间。忽见玉枢把手一挥,被子顿时被推开了。我扶着她冰冷的肩头道:“姐姐……是我。”

玉枢一扭头,呵出一口寒气:“是日日都见,可并没见你如何悲伤。”

银杏笑道:“幸而女人用力不大,若不然,以女人现在的身份,一颗石子下去,全部皇城都要晃三晃。”

银杏咦了一声,笑看小简喘了半晌,这才道:“简公公,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本来你还在宫里呢。”

玉枢用情至深,即便尽情华侈也无穷无尽。或许恰是我如许无情而罪过的人,平生都望不到、得不到和解不了的。

我又扔了一颗石子:“你的胆量是更加的大了。”

我无法,只得把帕子折好,还是藏在袖中:“我晓得先帝去了,姐姐难过。我没有及时来看望姐姐,是我的错。等过几日,我会求陛下让母亲进宫来伴随姐姐,还请姐姐多多保重,不要令母亲和弟弟担忧,更不要令三个孩子遭到萧瑟。”

下了几级门路,楼上传来玉枢绝望的抽泣。深灰的地板像低矮的乌云迫在头顶,玉枢的哭声似惊雷滚滚,仿佛刹时就要下起大雨,把此后统统的日子都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哀思与不甘当中。

绿萼道:“女人就是嘴硬心软,实在到处想着太妃。”

我笑道:“这里只要我们三小我,尽管说罢。”

“你笑甚么?”

我笑道:“简公公现在还在定乾宫奉侍么?”

我讪讪地缩了手:“我来看望姐姐的。”

小莲儿掩口,下颌几近抵在胸前:“这……”

银杏道:“奴婢不敢。”

我叹道:“还是不必轰动其他几位太妃了。”

我不免哭笑不得:“姐姐究竟是怨我不敷悲伤,还是怨我不来瞧你?”

小简神采一黯:“陛下命小陶去守先帝的陵墓了。”说罢垂下眼皮,甚是拘束。

我也不由笑了,拍鼓掌道:“我也没有甚么烦恼。归去吧。”甫一回身,俄然小简仓促忙忙从益园西门跑了过来,连呼带喘,“大人本来在这里,奴婢正要去济宁宫寻觅大人呢。”

银杏放下铜盆,把帕子放在热水中浸湿了:“依我看,慎妃娘娘是有过退位,若追封皇后,不是直斥先帝错了么?”说着把帕子拧干,就像拧去很多空洞的暖和缓交谊,“因为这天下都是先帝传给陛下的,母子情深听起来美,实则不值一提。若慎妃娘娘还活着,或许会被尊为皇太后。只是人都不在了,实在甚么都不必说了。”说罢双手奉上热巾。

银杏一怔,不敢再说。过了好一会儿,只低低道:“方才奴婢在楼下闻声娘娘在哭。”

我见她如此惊骇,不觉好笑:“你奉侍娘娘这么久,何曾见过我当真恼她?她都成了太妃了,我倒要怪她?你直说便是了。”

新年今后,气候一向阴沉。小莲儿和银杏正站在一丛矮松旁晒太阳,一面低低说着话。浅金暖阳,玉色容颜,从暗淡中沉的寝殿出来,只觉恍若隔世。两人见我如许快便下了楼,都非常惊奇。

小莲儿把双唇抿得发白,好一会儿方晦涩道:“奴婢说了,大人可不能活力,更不要怪我们娘娘。”

“一时困顿有甚么大不了的?!将来她儿子建功立业,列土封疆,晋封亲王郡王,不知她风景的时候可还能记得我呢?”说着吵嘴一扬,蓦地心灰意冷。姐妹交谊,“哼,不过如此。”

小简笑道:“恰是。陛下不嫌奴婢粗笨,把奴婢留在身边使唤。现在是奴婢和小东子轮番跟着陛下。”

乳母见我面色不善,仓猝跪了下来,颤声道:“娘娘也没甚么,只是过分悲伤,又日日哭灵,回到宫里话都说不出来了。昨日先帝入陵,娘娘更是哭到半夜。以是现下才起不来身。”

玉枢顿时语塞,扁了扁嘴,倒在枕上,还是背过身去:“你爱悲伤不悲伤,别和我说话,更不必来瞧我。好好做你的功臣帝师去吧。”

玉枢一扭肩头,避开我的手掌,嫌恶地向里挪了挪,弓起家子:“你来做甚么?!”

玉枢清楚是不肯意起家。我叹道:“如何?连晅儿、真阳和寿阳也都不睬会了么?”小莲儿垂首愈深,只顾拭泪。我不觉皱眉,挥手令小莲儿和银杏退了下去。

我心不在焉隧道:“甚么?”

我哼了一声:“莫非有甚么我不晓得的内幕么?”

刚巧银杏端了热水出去,闻言道:“不见得。”

我不觉苦笑:“好了,我没有活力。‘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4]。天下就那么一点儿事理,都被你看破了。”

我满心不快,目光不免沉郁锋利。小莲儿只看了我一眼,便像被蝎子蜇了普通低下头去。我问道:“你们娘娘用枕头向我身上抛,也不肯与我说话。她为何如此变态?”

玉枢双目通红,嘶声道:“我不消你为我求这个求阿谁!我的孩子也不必你来理睬!”

绿萼道:“为甚么?”

银杏抬眸看了我一眼:“另有,女人不见怪奴婢多嘴,奴婢才敢说。”

小简一怔,赔笑道:“女人这话是如何说,奴婢不在宫里,还能去那里?”

小莲儿眼睛一红道:“娘娘半夜里哭得悲伤,奴婢不敢唤娘娘起家。”

我坐正了身子,低头叹道:“姐姐在怨我么?”

我微微嘲笑:“她已经不是畴前的宠妃了,失了最大的依托,也该长进了。一时不快意,便如许率性,谁能一辈子惯着她呢。”见银杏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我,不觉发笑,“我会去求陛下让母亲进宫伴随她。过些日子我出宫了,若母亲能不时入宫伴随姐姐,我也能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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