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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女帝师五(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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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发讲错:“你更加刁钻了。”

因慧太嫔数年来在济慈宫奉侍太皇太后有功,且一向循分守己,因而高曜晋封她为太妃。连月劳累,慧太妃的脸又长又尖,昔日灵动的丹凤眼因着数年的修炼,沉寂如一潭死水,乃至见到我这个仇敌,亦兴不起半点波澜。她像我八年前初见时一样,身着银绿色衣衫,既淡雅又不失华贵。我与她相互客客气气地问了安,便各自落座,相对沉默。

我笑道:“母妃在做甚么?寿阳带姨娘去见母妃好么?”

我笑道:“姐姐还是和当年一样美,看上去不像真阳和寿阳的母亲,倒像是她们的大姐姐。”

未几时,华阳长公主与祁阳长公主来了,前面跟着正四品女典封若水和正六品女校龚佩佩。华阳已是十五岁的娉婷少女,一身海棠红蹙金玫瑰长衣,恰是当年陆皇后最爱好的色彩,又有几分升平长公主的高华气度。她的眉眼有高思谚的豪气,口鼻似陆皇后的温和,虽并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却神采飞扬,令人一见倾慕。祁阳长公主十三岁,亦身着红衣,只是跟在姐姐的身后,寂静无闻。

一瞥眼,却见绿萼冒死忍着笑。出了济宁宫,暗红宫墙满满迫在面前,却觉清冷空旷。“很多年没有返来,竟不惯如此喧华了。”

我忍不住笑道:“入宫怎能带男人?更不能带兵刃了。”

我笑道:“这是天然。我又没做错事情,为何不敢见她?五年未见,我不信她还要赶我出来。只是……”我当然没有对不起玉枢,但彻夜入宫,却有一人至今令我惴惴不安,“有一人,当真是有些不敢见。”

“是姨娘返来了,姨娘给寿阳梳头好不好?”说着我蹲下身子。

我本觉得我是来得最早的,谁知慧太妃比我更早。

我笑道:“姐姐晓得的,反恰是嫁不出去了,在府里,或是出去喝风,都是一样荒废工夫。出去还能见些世情冷暖、人间痛苦,天然比在府里好。对不对?”

我上前道:“让姨娘给你们梳头好不好?”

我笑道:“我偏出去。”说罢转过屏风。但见玉枢坐在妆台前,镇静拿起帕子拭泪。寿阳赶紧捏起衣袖往玉枢的脸上擦,玉枢忙握住了女儿的手,浅笑道:“寿阳该去沐浴换衣了。”

我坐在楼下呆看着,不知要不要上楼去看高晅,更不知如何调和真阳和寿阳。两姐妹也甚是识相,非论如何辩论不休,也不寻我来评理。我干脆充耳不闻,命绿萼拿出随身照顾的书,坐在灯下读了起来。玉枢下楼来,见两个女儿几近要把宫花撕扯成两半,我却事不关己地坐着,顿时有些气急废弛:“她两个都要打起来了,你却像个没事人普通。”

玉枢忍不住嗤的一笑,这才转过身来斥道:“你觉得我不晓得,你拿着太皇太后的含光剑出去游山玩水,四周管闲事。你的荒唐事,都城里传得街知巷闻。”说着一指头戳在我的眉心,“你如何就如许不让母亲费心。”

玉枢道:“你也瞧见了,便如许吧。”

“姐姐还在恼我?”

绿萼稍稍平气,这才为我簪上珠花:“女人当真敢去见婉太妃?”

玉枢瞪起眼睛,口气像是怒斥女儿:“仗着读过两句书,整日强词夺理!还是如许涎皮赖脸的。”

真阳转头一瞧,吓了一跳:“母妃……”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点头道,“不,你不是母妃。”

寿阳举手笑道:“好!我要姨娘给我梳头。”

绿萼道:“当年东阳郡王殿下摔断了鼻梁骨,女人也不肯进宫来瞧一瞧,实在是狠心。奴婢如果婉太妃,本日便不让女人进这个门。”

年长的真阳直起腰笑道:“急甚么?四哥哥还没有起家呢。再说,孤要等母妃打扮好了,亲身给孤与mm梳头。”年幼的寿阳瞪着大眼睛,安温馨静地点头。

寿阳本向真阳身后躲,但是两个乳母都认得我,纷繁笑道:“这是二位殿下的亲姨娘,快让姨娘抱一抱。”寿阳这才顺服地任我拉起她的小手,渐渐展开欢甜的笑容,“好!”

我笑道:“寿阳是姐姐最小的女儿,现在都快七岁了。玉机也是近三十的人了,怎能不老。”

我赶紧站起家,上前见礼。华阳目光亮亮如剑光,笑着将我高低打量一遍,仿佛在找寻猎物身上的缺点。当年华阳躲着我或许是因为几分惊骇,现在的华阳,倒是无忧无惧了。“本来是玉机姐姐返来了,当真是好。怎不早进宫来?相互当多走动才是。”

玉枢愈发没好气:“母亲整日在我这里抱怨,你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幸亏你求了圣上,母亲常日进宫,我足足听了五年的轱轳话。你倒说说,这好端端的侯府不住,为何恰好要出去喝风?”

我笑道:“你放心,我这就入宫,先去济宁宫见姐姐,再返来劝服母亲。”

华阳淡淡一笑,拉着mm的手,远远走开,飘然落座。龚佩佩本想上前酬酢两句,因祁阳长公主走开只得作罢。

当年她怨我,也悔恨本身。自从我在听雪楼被赶出来,便再也没去瞧过玉枢。与其用千言万语去劝说,倒不如用冗长的光阴令她健忘与觉悟。觉悟了,天然就健忘了。我甚是欣喜,浅笑道:“我的面貌美不美有甚么要紧?姐姐和畴前一样美,才是最要紧的。”

绿萼哼了一声:“女人这话,仿佛是说畴前便很风俗如此喧华普通。”

小莲儿本觉得我是擅自上楼的宫人,正待板起面孔,待看清是我,顿时错愕不已。她正要下拜,我无声止住,遂笑道:“姐姐,我出去了。”

我恭敬道:“微臣浪荡江湖,荒废光阴,恐不谙宫廷礼节,失礼于各位娘娘与公主。”

“又胡说了。臂力怎比火力?剑再快,也比不过弹子。”

玉枢气得脸都白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甚么时候?!”她愤怒得几近要把发髻上倾斜的一大团牡丹花摘下扔在我的脸上,我下认识地举袖遮脸。玉枢颓废道:“罢了罢了!你也不必在这里坐着了,先去延秀宫吧。若我当真迟了,也好代我赔罪。”说罢背过身去,一把夺过寿阳手中的宫花,为真阳戴上,又经验寿阳,“姐姐年长,要尊敬姐姐。”目睹寿阳扁一扁嘴要哭,又拣了一朵更大更鲜艳的花塞在她的手中,“不准哭!”

我几近能感遭到新升未满的明月把我的脸照得变了色,口气不自发峻厉起来:“绿萼,你说甚么?”

玉枢叹道:“我晓得你整日风尘仆仆,只是你也太不珍惜本身了。御药院有很多养颜的方剂,我拿些给你,你回府去调度两个月,便能规复古日面貌。”

寿阳拉一拉姐姐的袖子,悄悄道:“是姨娘返来了么?”说着睁大眼睛打量我,双唇紧抿,似在尽力思考。想是多年未见,她不似小时候那般亲热地扑入我怀中了。玉枢的三个孩子当中,寿阳与我最靠近,她不到两岁我便亲身教她认字了,现在却陌生至此。多年不见玉枢,直到现在我才生出一丝愧悔之意。

我叹道:“当年玉枢两次将我赶出听雪楼,我如何还敢去?既然太医都医治安妥了,贞妃也措置得判定——”

我不觉好笑:“当年母亲为了姐姐,也没少怪我。姐姐就忍一忍吧。”

玉枢这才抬眸细细打量我,目中闪过讶异与怜惜:“你却……有些与往年分歧了。”

华阳笑意明快,“正因好久不回,玉机姐姐才要早些进宫来才是,如此方不至于生分。”

直到现在,我方与她劈面而坐。玉枢花貌如昨,一身水绿长衫似碧水淌过,温婉之余,更添安静与沉稳。我这才拉起她的手,淡淡问道:“这些年姐姐过得好么?”

玉枢哼了一声,别过甚,还是拭泪:“如何不怨?都是你的错。你一走了之,母亲便怪我,说我用心让你不痛快,生生把你逼出皇宫,逼出都城。你说,是我将你逼出都城的么?”

明道元年初春的一天,我也是站在这里,也是如许说。屏后是悠长的沉默,隔着五年的光阴和这座屏风,玉枢仿佛在细细体味当前的真伪。很久,屏上身影一动,玉枢淡淡道:“你别出去。”

怏怏不乐地来到延秀宫,我勉强撑起笑意。这五年过得过分清闲率性,牵动唇角,竟微觉生硬。我几近忘了,整日挂着礼节与程式的笑容,恰是我沉浸半生、习觉得常的日子。彻夜反倒不惯了。

小莲儿笑道:“好殿下,一会儿天然是姨娘给殿下梳头。”说罢看了我一眼,双目顿时红了。

真阳和寿阳沐浴后,我和玉枢一道给孩子们梳头。何如我手笨,把寿阳扯痛了,梳好的半个发髻也歪歪倒倒、毛粗糙糙。玉枢笑道:“小孩子的头发金饰,你的技术只怕是不可。还是在一旁坐着等我。”坐了一会儿,目睹天都黑了,高晅才方才从浴桶中爬出来,又扭来扭去不肯好好穿衣裳,乳母手忙脚乱地哄了半日。两个女孩子又为一朵小小的宫花争得不成开交。顷刻间,听雪楼乱成一团,玉枢上楼又下楼,哄了这个又劝阿谁,出了一身热汗。

小莲儿赶紧跟了出去,笑道:“大人有四五年没来了,奴婢这就泡茶去。”又向寿阳道:“殿下沐浴后,母妃和姨娘能够一道给二位公主殿下梳头,可好?”

相互多走动?多么讽刺。

忽听小莲儿道:“仿佛是有小我站在内里,奴婢出去瞧一瞧。”说罢走了出来。小莲儿上着淡藕色半袖,下着天青罗裙,梳着十字髻,正中缀着一簇玛瑙攒成的宫花,淡雅而不失明快。如此出挑的打扮,是宫中丰年资得宠任的姑姑才气有的。

我把帕子揉做一团,摔在她怀里,笑斥:“你的脾气是年年见长。我看旁的都不必带,带你便充足了。”

玉枢的身影象一道温和的东风,俯身将寿阳抱在膝上。她的声音比五年前略微降落:“姨娘已经好多年没来听雪楼了。寿阳驰念姨娘了么?”

高晅是咸平十六年蒲月出世,算来已是九岁半,再过三两年,也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想是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各有各的性子,玉枢一人对付不过来,乃至于就要开宴了,高晅睡着,真阳和寿阳却在不紧不慢地拾桂花。两个乳母又说了很多好话,蜜斯妹只是把香囊拢在鼻端不断地嗅着。

绿萼叹道:“女人已经把这么大一间新平县侯府赐给奴婢了,另有甚么可赐给奴婢的?女人不若把老夫人哄好了,奴婢的耳朵清净了,便是最大的犒赏。”

济宁宫移植了桂花树,深碧浅黄,芬芳飘香。听雪楼前落了一地光辉星子。一大一小两只木马摇摇摆晃,廊下还放了一个小小的兵器架,刀枪剑戟齐备,只是比平常兵器的短了很多,想是给高晅练武所用。一高一矮两个红衣女孩披垂着头发,弓着腰拾取地上的桂花,装入囊中。两个乳母在身后催促道:“二位殿下,该沐浴了。”

我忙道:“长公主殿下经验得甚是,微臣领旨。”

寿阳娇声道:“姨娘就在内里。”顿一顿,又道,“母亲,是真的。”

玉枢感喟道:“你莫非没有听过‘时不久居,事不常兼,已过而追,虽悔无及’[23]?你若肯早一两年来,我倒许你出去。”

寿阳右看一眼真阳,左看一眼乳母,见乳母眼中尽是欢愉鼓励之意,这才道:“母妃在梳头。寿阳带姨娘去见母妃。”说罢拉着我的手进了屋子,一起上了二楼,指着那一面善悉的山川云母屏风道,“母亲就在那边。”说罢放脱了我的手,钻到屏后,嘻嘻笑道,“母亲打扮好了么?姨娘来了。”

因我一向不肯服从母亲的安排嫁人,为制止与母亲辩论,便长年在外。母亲身是拿我没有体例,银杏随我出去了,绿萼便听了很多抱怨。我忍不住发笑,拉起她的手道:“我晓得这些年你辛苦了,我必好好赏你。你说说,你想要甚么?”

绿萼道:“女人说的是华阳长公主么?”她夺过我手中的青玉长簪,在珠宝盒子里拨来拨去,话也是叮叮铛铛地响,“依奴婢看,女人是得谨慎些才是,最好带着刘钜,让刘钜带着含光剑入宫去。”

绿萼嗤的一笑:“华阳长公主整日随昱贵太妃习剑,自从信王王妃回京后,又常去王府参议。现在长公主集两家剑术之长,传闻出剑比弹子还快。”

蓦地想起幼年时和玉枢一道汇集梨花晾干了做香囊,也是这般相顾洋洋,谁喊也不睬会。仿佛世上再没比这个要紧的事情了。幼年时不知何故如此要好,长大了也不知何故渐行渐远。

我硬着脖子受了她这一戳,生疼。玉枢见我不避,终是收了大半的力量。我对镜揉着发红的眉心,淡淡道:“‘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期于为善罢了’[24]。”

寿阳下楼后,我徐行上前,一手扶上玉枢的左肩,微微一笑:“姐姐,我返来了。”

绿萼一回身,泪水顿时滚落。青裙如烟,散出一地尘凡。她仓促失落的背影象一抹有力复生的幽灵,无声腾跃着,越来越暗,终究消逝在济宁宫的后门。我无法地想,或许她早该嫁人了,却为我蹉跎至今。毕竟是我对不住她。

绿萼低头噤声,却不肯告罪。我俩在长得望不到绝顶的宫墙之间冷冷对峙,世人都远远的不敢上前。绿萼咬着唇,忍住不哭。我竟不晓得这些年我不在京中,她对我的怨气竟如此之深。这也难怪,我不在,绿萼一小我要对付母亲的抱怨,还要经常入宫代我看望玉枢,自是接受了很多怨气。她背负着我一走了之的忸捏和猜疑,必然心力交瘁。我叹道:“你回听雪楼吧,一会儿和姐姐一道去延秀宫。”

玉枢身子一扭,挣开了我的手,还是头也不回:“你还晓得返来!”

镜中映出我与她类似却迥然分歧的容颜,厚厚的脂粉和绿萼高超的技术仍然掩不住我满脸的风霜与落拓。我笑道:“姐姐还怨我么?”

我微微惊诧:“小孩子的事情,由他们本身商讨。小时候我们两个喧华,母亲也是不睬的。”

绿萼恍若无闻,不无调侃道:“女人不但要不时把刘钜和含光剑带在身边,更要把火器也带着,进宫就像出京游历普通,如许才万无一失呢。”

绿萼却毫不包涵地打断我:“反正婉太妃也没有怪女人,女人又何必解释?”说着把双唇抿成薄薄一线,终是没忍住,“倒显得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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