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女帝师五(20)

我想了想，只得道：“那就从御赐之物中挑几件珍品送给太妃。”

启春笑道：“太妃自入冬，便去白云庵居住了，至今已有半月。mm是不得见了。”顿一顿，又道，“本来王爷也想留在府中赏剑，何如迩来军中夜训，昨夜便不在府中，这会儿还没返来。想来是无缘抚玩名剑了。”

绿萼笑着推一推银杏：“问这么多做甚么？路上尽管翻开盒子本身瞧便是了。我这就给你备车去，再派两个丫头两个小厮跟着你，如许到了你钜哥哥和他娘亲面前，也显出你的高贵和面子。”

请柬中的字清奇有力。我又看了两遍，这才合起：“这便是华阳长公主的聪明之处。都说刘钜是江湖荡子，岂会理她是公主还是民女？客客气气地聘请，他另有能够会去。居高临下地召见，想必是要吃闭门羹的。”

我笑道：“既然是启姐姐聘请的，我天然要去。”

我笑道：“当真是可惜了。实在玉机前几日还曾去白云庵看望寂如师太。早知太妃也在庵中，当去拜见才是。是玉机忽视了。”

我笑道：“刘钜在京中自有去处，固然常来，但并不居住在mm家中。何况人中龙凤，mm家中并无梧桐芝草可供居住。”

绿萼一怔，随即无不讽刺道：“是是是，刘大侠谁的账也不买，单只情愿跟从我们新平郡侯府，跟从女人。”

绿萼笑道：“长公主多么高贵，刘钜竟也不怵？”

银杏不甘逞强：“绿萼姐姐整日在府里坐着，那里晓得我们在内里的事！”又向我道，“钜哥哥说，今明两日家中另有些琐事未了，是以不来侯府与女人同去了，各矜持帖去王府就好。”

绿萼听了，上前打趣道：“这那里是因为长公主的帖子，清楚是看在银杏mm亲身送帖的分上，这位刘公子想也不想便承诺了。”

绿萼笑意幽凉：“启妃这是搬了石头砸了本身的脚。明显深爱信王殿下，明显不肯与旁人共侍一夫，还要愿意请女人嫁给信王。女人这边呢，又发誓又矢语的，说毫不嫁给信王。奴婢想了这几年，启妃约莫是太体味女人了，以是用心如许说，引得女人自绝于信王殿下，她才气放心。女人与启妃，俱是‘白珪之玷，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成为也’[51]，为一个男人，白白玷辱了这么多年的姐妹交谊。约莫只要女人嫁了人，启妃才会放心些。”

绿萼回身自架上取下黄檀木刻花装帖盒子，掀起金黄光辉的铜扣，取出一张淡水红色的薄帖子：“华阳长公主常出宫随王妃习剑术，得了名剑，天然要带去王府请王妃抚玩。”说罢递上帖子。

一时分主宾坐定。献茶毕，启春还是拾起门外丢下的话头：“自mm回京，内里传言很多。我自不会将流言流言放在心上，只是我毕竟还是想晓得，这刘钜究竟是何许人？竟得mm如此青睐？”

一进王府，启春便将多年的心结剖陈分化，比之我一味回避，其坦诚气度令我又打动又忸捏。我鼻子一酸，叹道：“姐姐言重。都是玉机气度狭小。”

启春也不客气：“在这件事上，mm的确有错。mm一回京便晋了爵，府里一向不温馨。我本想着你闲下来定会来瞧我，不想你兄弟又说，你不日就要出京。等了几日你还不来，我这才借着赏剑的情由请你过来。好好一顿拂尘酒，倒成了饯行。你本身想，该是不该？”

华阳长公主自幼习剑，明日若神兵在手，绿萼天然会怕。我按下隐忧，道：“有启姐姐在，谅也无妨。”

绿萼担忧道：“女人晓得，这那里是王妃聘请，清楚是长公主设下的鸿门宴！”

我不由立足：“何故见得？”

启春道：“白云庵这么大，那么多礼佛的夫人蜜斯在那边住着，那里晓得谁去了谁没去？何况去白云庵就是躲平静的，拜来拜去，礼节啰嗦，只怕菩萨见了也不耐烦。”一句话说得世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数日，宇文君山继任荆州多数督长史的圣旨下达，刘离离随夫君去往江陵。她将乘船沿惠民河向西南，渡潩水、颍水、汝水、滍水，从白河进入汉水，顺汉水达到江陵。十月的气候突然酷寒，惠民河上凝了薄薄的冰，晨光掠过，叮咚作响。我挥一挥帕子，向站在船头的刘离离道别。俄然指尖一滑，帕子一径向南，乘风无影无踪。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比银杏长好几岁，何必如许挤对她？”

绿萼笑道：“来人说，华阳长公主迩来得了一柄名剑，要去王府与信王妃共赏，长公主与王妃请女人也去。”

白腻软糯的糕里，揉着百般干果和蜜饯，五彩斑斓，煞是动听。“百果糕是夏季用的糕点，母亲如何俄然想起来做这个？”

绿萼掩口一笑：“女人说对了，华阳长公主还真下了帖子给刘钜，请他去观剑呢。”

我笑道：“当时刘钜学艺未成，乞假回京探母，不过数日便回山去了，是以不得在京中露面。”

晚膳时分，银杏这才回府复命：“启禀女人，奴婢已经把帖子送到钜哥哥手中了。钜哥哥说，长公主郑而重之地下了帖子，不去仿佛也不大好。”

我笑道：“现在这府里你说了算，不必让我看了。”绿萼一怔，游移着承诺了。我又道：“你也不是头一次为夫人蜜斯们备礼了，莫非另有难处？”

我叹道：“启姐姐派人来请，别说鸿门宴，便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去。”

我笑道：“这是华阳长公主给钜兄弟下的帖子，请他明日去信王府赏剑。府里只要你晓得钜兄弟的家在那边，只得劳烦你去送一趟了。”

绿萼道：“若刘钜也去，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绿萼刮了三下面庞：“是是是！你的话比女人的话还要有效。羞也不羞！”

第二日，我早早便到了信王府。一进二门，启春便带领家下仆妇迎下阶来。只见她身着暗云气纹窄袖织锦白袍，云气腾飞如火焰，清贵而张扬。乌发束起，不饰钗环，只戴了一条小指宽的浅金色抹额，垂下明珠三颗，莹白光芒点在眉心有刚毅的暖色。

晨风清寒，自下车便一向在门外站着，说了几句话，身上很有寒意。我与启春四手交握，最藐小的震颤也逃不出她的感知。她哎呀一声道：“我一见mm，便只参谋这问那的。mm还请上座。”

我惊诧：“华阳长公主下帖子给刘钜？帖子在那里？拿来我瞧瞧。”

若不是与启春多年友情，知她不是作伪之人，我定会觉得她在调侃于我。我顿时发笑，语带悲观之意：“姐姐也晓得，我身子不好。一副残躯，说甚么以身相许呢？这平生，只怕也就如此了。”

银签子微微一顿，百果糕被扯开一个大洞，再也签不起来了。不知怎的，竟觉有些绝望，“是送了东西来，还是启姐姐或是林太妃有话交代？”

我点头道：“姐姐聪明。”

绿萼道：“华阳长公主从未涉足江湖，如何也会这一套？”

启春更加猎奇：“如何？刘公子不在mm府中居住？”

启春携起我的手，诚心道：“好mm。”说着细细打量一番，“五年未见，mm的面貌当真分毫未改，气色也好了很多。”又向我身后瞧了瞧，问道，“怎的不见刘公子同来？”

十数年来，唯有启春能如此说罢了。于哀凉当中复活多少暖意，我淡淡一笑道：“姐姐所言甚是。”

绿萼顿时气结。

启春一怔，沉吟道：“八年前？咸平十七年……十八年……”继而恍然大悟，“莫非他便是当年在景灵宫用三棱梭救了mm的那位少年英侠？”

汴城的夏季如许冷，送过刘离离，我也该南下了。

绿萼笑道：“信王府势大，现在又备受宠任，要甚么没有？女人平素又不猎奇珍，也不收礼，临时去找，只怕没有送得脱手的。”

我点头道：“也好，都随他。”

我笑道：“姐姐尽管往八年前去想。”

绿萼笑道：“奴婢也是盼望银杏mm早日嫁得快意郎君。只是瞧他两个的模样，怕是神女故意襄王无梦了。”

我也顾不得浣手，拿银签子签起一块糕：“‘娘亲的味道’？说得好。”说罢尝了一口，想是夏季里食材不齐，这糕过分甜腻，清爽不敷。但是我还是一口气吃个半饱。

银杏顿时满脸通红，瞪起眼睛怒道：“谁要你备车？莫非我本身不会雇车去么？！”说罢向我行了一礼，疾步去了。

我一怔。五年不见，启春的锋利和坦诚一如当年，且主动相请，显得光亮磊落。反倒是我，多年腹诽，现在又拖延耍赖，成了戚戚然阴冷沉郁的小人。我微微苦笑，也懒怠否定：“实不相瞒，姐姐当年真不该说那样的话。”

启春慨然道：“当真是‘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52]只是mm寻了他这么几年，他竟一向不肯现身，倒是为何？”

我笑道：“太皇太后崩逝，世人都在宫里守灵，哪不足暇串门子？再说启姐姐现在是亲王正妃，身份比我贵重很多，以尊临卑，于礼分歧。毕竟是我该去看望她才是。”

启春道：“当年我确是出自一片至心，想给mm一个好归宿，不想却令mm不快，几乎害了你我多年的友情，实是我思虑不当，还请mm担待。不知事隔五年，我收回此话，还来得及么？”

回到府中，绿萼端上母亲亲手整治的点心：“这是老夫人今晨过这边来，亲身下厨做的，女人最喜好的百果糕。女人快尝一尝。”

启春笑道：“恕我直言，他既救过mm的命，人又漂亮朴重，mm倘若真的以身相许，也是一段嘉话。”

绿萼摇了点头：“并不是有难处。只是奴婢感觉，女人待启妃与往年分歧了，启妃待女人也是。”

这话何其冰冷透辟。我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嫁人就不必想了，离京也是一样的。”

我点头道：“忸捏，起先并不认得刘钜。只因偶然间施恩于他的父母，他想见一见我这个仇人生得甚么模样。恰逢我从玄武门出宫去景灵宫拜祭夷思皇后，以是才远远跟了过来。不想他这一番猎奇心，却救了我的性命。也是五年前他出师下山，才来府中通了姓名。”

银杏奇道：“华阳长公主？”

我笑道：“《礼》有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49]。田子方亦言：‘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分歧，言不消，则去之楚、越，若脱躧然，何如其同之哉！’[50]。儒与贫贱者尚且如此，况侠乎？”

绿萼越听越奇：“‘妾’？长公主竟然自称‘妾’？！当真谦逊得紧。这不是长公主对布衣说话的口气，倒像是江湖中人……”

我淡然一笑，反握住启春的手：“我与刘钜都不甚在乎，姐姐也不要放在心上。”

绿萼道：“也只能如许了。女人且小睡半晌，一会儿奴婢采选好了，请女人过目。”

启春本想欣喜两句，怔了半晌，改口道：“这平生还长得很，那里便能如此定论？何况女子当中，唯有mm能自主婚姻。mm嫁不嫁、嫁给谁，在宫中，或出京去，都由得本身。mm多年辛苦，不就为的这一日么？”

我轻声念叨：“君有‘含光’，天然煅成，无见无有，经物不觉。妾得‘宵练’，昼影夜光，其触物也，随过随合。然寥寥数年、戋戋小技，恐致辱名剑。若能观君一舞，睹神兵参议，妾实幸甚。君素雅达，必不令妾徒劳来回也。”

我笑道：“如何没用？避久了，重的便成了轻的。统统只在时候罢了。”

正说着，丫头出去禀告：“启禀王妃，启禀君侯，华阳长公主驾到。”

启春哑然发笑：“mm让我平空猜想？这我如何能知？”

启春笑吟吟地扶起我：“好mm，你总算来了。”

启春欣喜不已：“当真是他？mm是几时认得他的？”

我搭上铜扣，淡淡道：“这一套又不难学。唤银杏来，让她把帖子送畴昔。”绿萼摆一摆手，侍立在门外的小丫头扭身去寻银杏了。

我浅笑道：“玉机回京数月，诸事缠身，未能早些来看望姐姐，反倒劳姐姐相请，是玉机礼数不周。”

我赶紧上前行了一礼：“玉机拜见王妃殿下。”

我笑道：“他自从家中过来，并不与玉机同业。”

我放下银签，漫不经心道：“若说是火器，我还能说出些门道。神兵利器，该找刘钜去看才是。”

我笑道：“母亲还在府中么？”

绿萼见了甚是欣喜，又道：“才刚女人出城的工夫，信王府里来了人。”

绿萼嘻嘻一笑，问道：“女人会去王府赏剑么？”

我安然道：“那是因为我视他如朱云普通，待他如亲兄弟，从无一丝一毫的忽视与怠慢。”

全部房间俄然静得出奇，碧螺春的香气盘曲浓烈，在无数的猎奇心中悠然涣散。我微微一笑道：“如果旁人问起，玉机是一个字也不会答的。但细心想来，刘钜的身份，姐姐也是知情之人。姐姐无妨猜上一猜。”

我把绿萼刚才送给我的白眼又还给了她：“偏你如许多事！”

绿萼道：“想当年，女人刚回宫便进了掖庭狱，前程不明，存亡未卜，启妃是独一一个敢来看望女人的人，连婉太妃这个亲姐姐都没这个胆量。现在，女人回京都好几个月了，启妃也没来过，女人也没去过。就是女人晋了爵，启妃也只是派了个姑姑来贺一贺。如此看来，不是与往年大不不异了么？”

绿萼顿时语塞。恰逢银杏出去，绿萼赶紧把黄檀木盒子往她怀中一塞：“女人使你送信呢。”银杏一脸茫然。

我忙道：“玉机抢先去处太妃叩首才是。”

“女人就不怕华阳长公主——”绿萼樱口微张，俄然踌躇起来，仿佛不知当如何说下去。

启春一怔，慨然道：“如此也好，君子之交，有事呼应，无事各安。好笑内里都传mm要嫁给此人，如此荒唐不经，多拜那平话人李万通所赐。”

时隔五年，信王府的确是我不肯踏足之处。若启春不派人来请，多数我也就不来了。“是mm错了，姐姐别生我的气。”

绿萼道：“老夫人做完糕也不见女人返来，就先归去了。”

绿萼白了我一眼：“天然是因为老夫人但愿女人不要健忘娘亲的味道，到了该吃百果糕的季候，千万要回家看看。女人如许聪明，却问这类无聊的题目。”

启春安然一笑：“莫非是五年前我请mm嫁给王爷的话触怒了mm？才致mm不敢上我的门？”

绿萼扁起嘴，不屑道：“出京出京！女人只想着出京！如此避重就轻，当真有效么！？”

银杏干脆对劲起来：“这是天然。我的话，钜哥哥一贯是听的。”

我笑道：“那就要看银杏能不能劝得动他了。”又吃了两块糕，连午膳也吃不下了，因而起家往前面去，一面道：“好久没有去看启姐姐，白手去也不好，何况还要拜见林太妃，别忘了备一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