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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女帝师五(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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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通侧头,伸出右臂挽一挽袖子,左臂一挥,恰好接住赏银,顺手丢在竹筐中。他还是不紧不慢道:“当下衙役领了证人上来,倒是一名妙龄女子。二位大人问道:‘堂下所立何人?’

我点头道:“忸捏,我离家已久,家中的事竟不如这位李万通清楚。”易珠目中疑色顿起,我只作不见。

我冷冷道:“mm若想晓得,何不悄悄往下听?”

李万通笑道:“这还不止,更有一件奇情要向各位看官诉说明白。这位小公爷自小在长公主府长大,直是半个主子普通,是以与长公主的独女柔桑县主、当今皇太后曹氏青梅竹马,早已相互属意、情爱甚笃。何如熙平长公主早已将令媛许配于高官家,两下里只好分开。小公爷也顺从太宗赐婚,娶了信王的亲妹、顺阳郡主高氏。不幸一对小恋人分开后,一个在禁宫内院,仓促对镜,偶然簪花;一个在深宅大户,借酒浇愁,荒废本职。”

“小公爷大惊失容,瞪眼瞧了一会儿,俄然面色青白,汗如雨下,双唇颤抖,牙齿打战,蹲身捧首自语道,‘我明显填上了……’又指着二位大人的鼻子道:‘你二人胆敢栽赃!’

人群群情更盛。少女朗朗问道:“两府的老爷仰仗鞋袜和弹子便能定了小公爷的罪么?”

听到此处,我不由鼻子一酸,眼眶一热。

“华阳道:‘侄女自幼学得一招半式,不甘抱屈他杀,令奸人得逞,故此逃狱奔逃,流落山间。只待本日前来公堂作证,为昱母妃、濮阳皇弟与邢陆两家数十条性命湔雪委曲。’

“那家人便道:‘常言道,切肉不离皮,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家的二蜜斯是最有主张的人,是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老爷当去投奔她才是,二蜜斯必然能为老爷想个别例。’

“小公爷看也不看,只拧着脖颈嘲笑,说道:‘这些衣裳靴子和弹子即便是我的,那又如何?’

“二位大人有些难堪,自行商讨道:‘去宫中请内侍不难,只是请来的人一定认得华阳长公主。听闻华阳公主的侍从靠近的赐死,其他俱被打发到宫外做苦役。或者去请一名王爷来倒更轻易些。’

“小公爷也没了计算,只得统统服从信王的。两人如此这般密计一番,深夜才散。第二日,小公爷将此事奉告皇后,皇后是个妇道人家,有甚主张?既没说甚么,便只当默许了。”

“小公爷不耐烦道:‘两个“杏”字,那又如何?’

“小公爷一拍大腿道:‘但是二姐前两日才去了青州,我亲身送她上的船。这会儿想必还在河上,却到那里去找她?’

“那女子道:‘小女自幼学武,方能从掖庭狱中破门而出,越墙逃脱。那一日在掖庭狱中自刎而死的,并非小女,而是小女昔日的近侍。二位大人若不信,自可请宫中内侍或是皇亲贵胄前来辨认一番,便知小女此话绝非虚言。’

易珠听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很久方吃吃道:“大理寺和御史台当真神通泛博,连通奸的证人也能寻到。这……究竟是谁?”

“畋园里乱成一片,世人立即将高官家抬回宫中。小公爷收起铳,立在坑中一整日不敢乱动,到晚间方才爬出坑,还是用土石草木掩住洞口,悄悄回了城。信王也早已寻好一个替死鬼,花重金命这替死鬼诬告华阳长公主与濮阳郡王的生母昱贵太妃邢氏,方才令小皇子顺利即位,便是当今的高小官家。不到两个月,信王一举屠灭了邢陆两家,赐华阳长公主与昱贵太妃他杀,将濮阳郡王软禁深宫。高小官家还不到一岁,又非皇太后亲生,信王一手遮天,篡夺皇位指日可待。”说罢停了下来,捋髭浅笑。

李万通道:“嘿!合法二人如胶似漆之时,有忠心的奴婢将此事禀告给了高官家。二人得信大惊,商讨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小公爷立即将此事对信王和盘托出。信王故意要在幼君即位后把握朝政,图一今后,听罢此事,可谓正中下怀。因而趁机对小公爷道:‘如许的丑事若发作起来,你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于今之计,只要一不做,二不休。过两日官家要去畋园猎鸟,恰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李万通点头道:“这却不然。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信王与小公爷对劲了这些日子,也尽够了。就在本日,御史台与大理寺丢下牌子,一道往高淳郡公府缉捕小公爷。小公爷往军中去了,两府大人也毫不包涵,大肆搜检郡公府,当即在郡公爷书房的樟木箱子里,发明了小公爷刺杀先帝时所穿的衣裳、靴子和弹子,上面还沾着畋园深坑的泥。两府大人当下将物证带回了大理寺。这边厢老夫人与高郡主早就慌了手脚,赶紧使一个聪明的亲信家人去军中通风报信。小公爷传闻两府找到了证物,当下便着了慌,出了虎帐,径直往信王府去。

易珠嗤的一笑:“睿王?”说着神采冷寂,“连睿王都请了出来,这一局布得天衣无缝。竟是信王输了。”我拈着一枚青梅果糕,不置可否。楼下黑压压的一片,摩肩接踵,似浊浪推涌。零散簪钗的幽光,是浑沌天下中,锋利而复苏的认知。

人群再次震响,有人大声喝骂起“奸夫淫妇”来。远处人群微动,我瞥见有几人艰巨地挤了出去。易珠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嘲笑道:“皇家丑事透露于天光之下,天然有人去官府邀赏。这李万通本日恐怕是出不去城了。”

人群收回赞叹与低笑,像兜头下了一阵雷雨。易珠又是惊奇,又是震惊,不由问道:“这件‘奇情’,不知姐姐在家时可晓得么?”

“那通风报信的家人是个聪明人,仆人胡涂,他可不胡涂。当下抱住小公爷的腿,跪下道:‘老爷现背着怀疑,御史台与大理寺两处追拿,如何好往信王府去?如此不但令信王难堪,更是奉告官衙,信王与老爷是一伙儿的!若信王为了自证明净,反将老爷交给了府衙公判,那该如何是好!?老爷三思!’

少女的声音娇脆而清远:“如许说来,这位小公爷的命还真好。”

当年裘后被高思谚囚禁在守坤宫,我为见她一面,也曾深夜翻墙进入后花圃,又自寝室翻窗进了椒房殿。琉璃灯光柔如暗锦、红檀妆台明镜如水,在高思谚号令裘后退位前的一刻,裘后还在向惠仙倾诉少年时对丈夫的恋慕之情。这孤清而落寞的一幕,像一段渗入了暖意的残梦,永久不能健忘。

“睿霸道:‘侄女既有志,本王助你向堂上两位大人陈述明白。’又向上道:‘二位大人,此女恰是太宗天子第四女华阳长公主。大人若不信,本王还带了先帝的贴身侍从东公公前来作证。’

“二位大人道:‘不敢。实是物证在此,不由公爷不认。本官还晓得,你与皇太后通奸已有半年,为怕奸情为先帝所知,以是弑君,是也不是?’小公爷早已无话可说,只是一味否定,又说与皇太后并无奸情。世人瞧着好笑,当即又将他锁回了公堂。

“站在睿王身后的内官走上前来,向上磕了头,又向华阳长公主叩首存候。施大人惯在御前应对,天然识得这位东公公,当即命报酬华阳长公主与东公公设座。这才又道:‘请证人细述详情。’

“话音刚落,便忽听门外一阵扰攘,有人尖声唱道:‘睿王殿下到!’

“二位大人道:‘与皇太后的奸情一事,不由你不认,本官现有证人在此。’一面喝道:‘唤证人!’”

“睿王欢乐道:‘果然是华阳,本来你未曾自刎。’

“这第四位朱紫,也是小公爷的自家人,便是他的二姐、本朝独一的女郡侯、女帝师、正四品女典朱氏。正因高官家与朱大人自幼的交谊,小公爷才被高看一眼。高官家常常带在身边校武阅兵、秋狝冬狩,恩宠殊为深厚。”

“二位大人唤她抬开端来。但见这女子目若寒星,神采冷毅,气度不凡,确非浅显人家的女儿。一面又问道:‘听闻高氏已于旧年腊月在掖庭狱自裁。你说你是华阳长公主,有何根据?’

“两位大人道:‘公爷既承认衣裳和靴子俱属本人,那便好说。公爷再瞧瞧这个。’说罢命人取出一张纸,上面拓下一对‘杏’字。又问,‘公爷可认得此物?’

“小公爷听了,又沉闷又愤恨,一摊手道:‘依你说该如何是好?’

“小公爷愣了半晌,这才道:‘我不晓得你们说的深坑是甚么。你们休想栽赃于我。’

易珠和少女俱是叹道:“真真是一对不幸人。”

“两位大人又道,‘本官已派人拿了长铳和弹子去畋园验看过,以当时邵奭所站的方位,弹子底子打不到先帝所立之处。本官已经在山石下发明了你所掘的深坑,这一对“杏”字,便是在坑中拓下的。朱公爷,对此你可另有话要说?’

李万通道:“话说旧年八月,小公爷进宫看望长姐,恰逢皇后也在。一对小恋人半年未见,皇后便忍不住召小公爷往寝宫伶仃叙话。皇后倾诉思念之情,只一味淌眼抹泪,如梨花带雨,牡丹承露,好不楚楚不幸。小公爷一言不发,连连感喟。当时皇后大婚还不到半年,当初识男女滋味之时,见小公爷身量伟岸、边幅堂堂,不由春情萌动。临别时没忍住,钻入小公爷怀中,紧紧抱着不放。小公爷本是勉强矜持,此时软玉温香在怀,鼻端暖洋洋的是阵阵暗香,那里还把持得住,当下将皇后抱上凤榻。是夜放出工夫,与皇后颠鸾倒凤、胡天胡地起来。正所谓:虺虫代真龙,凤巢纳淫污。这二人食髓知味后,便像赵飞燕与燕赤凤、贾南风与程璩普通,暗中来往,幽会两月不足。”

李万通将放得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哈哈一笑道:“莫急,听我慢慢道来。两位大人先是取了衣裳和靴子出来,问小公爷道:‘这套穿戴是从公爷的书房中找出来的,照身量看,必是公爷的无疑。’

只听李万通又道:“睿王端坐上首,那女子上前盈盈拜倒,朗声道:‘侄女华阳请皇叔躬安。’

只听李万通接着道:“当下,小公爷从神机营取了弹子,换了一身常日里从未穿过的新衣新靴,连夜往畋园里来。他在高官家猎鸟时惯常所站的山坡下掘了一个仅容一人的深坑,以土石草木粉饰,整夜立于坑中。第二日朝晨,高官家入园猎鸟,小公爷只放了一铳,高官家脑后中弹,当即驭龙宾天。”

“证人道:‘小女高氏,乃太宗之女,曾封华阳公主的便是。’

“小公爷挠头想了半日,道:‘回了营中,能躲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寻二姐商讨为上。’当下将两人统统的财帛都网罗起来,也不回营号召,牵了一匹马便上路了。岂知出营数里,便中了衙差的埋伏,十来根长枪叉定了,驾回了大理寺。当下由大理寺卿董大人与御史台中丞施大人一道公判,大理寺衙门现在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乌泱乌泱的人。”见人群骚动,又道,“现下去大理寺已经来不及啦。众位看官在这里听小老儿说道,便如同站在大理寺公堂门口听两府老爷公判普通。”

“两位大人不慌不忙道:‘既如此,公爷还是去看一看的好。’当下锁了公爷,一阵急驱进了畋园,来到昔日刺驾之处,将深坑指给小公爷看,又指着坑底的一对‘杏’字,道,‘公爷可认得么?’

我不觉好笑。小小的管家之子,怎敢对主母的独女有半分痴心妄图,遑论“相互属意,情爱甚笃”?柔桑“仓促对镜,偶然簪花”或许有之,朱云“借酒浇愁,荒废本职”倒是无中生有。

“华阳起家见礼,道:‘自先帝崩逝,小女被诬告与昱母妃串谋弑君,囚禁在鹿鸣轩中。小女本觉得只要皇太后准小女劈面辩论,统统自当水落石出。谁知过了半个月,仍不闻皇太后召见。小女便是再笨拙,也晓得本身中了旁人的暗害。因而小女于明道五年的十月廿三日深夜,越墙而出,翻入守坤宫的后花圃。皇太后寝室的北窗正对后花圃,我本想翻窗进入,谁知却瞥见高淳郡公朱云与皇太后赤身赤身地胶葛不清。小女看得真逼真切,奸夫确是高淳郡公无疑。’”

人群听到“通奸”二字,如同烈火浇油般突然鼓噪。太阳垂垂低了,阳光照在玄色的茶棚上,泛出奇特的赤紫光辉。李万通停了一停,饮了一口茶,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这半晌的工夫,人群已然按捺不住。赞叹、群情、谩骂、怪叫,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把天捅一个大洞穴。楼上雅阁里的客人忍不住丢了一锭银子,催促道:“快说!”

“那家人也慌了手脚,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归去军中,营里都是老爷的部属校尉,各个一身本领,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老爷被抓走吧。’

“只见睿王头戴七梁冠,身着绯罗袍,腰系金涂银革带,脚蹬皂皮履。神情萧洒,气度端华。睿王只带一个亲信内官走入公堂。二位大人慌得下座参拜,倒是睿王不慌不忙先施了一礼,道:‘公堂庄严,国法抢先。请二位大人上座,受小王一拜。’两位大人只得站着受了一礼,又行礼不迭。当下为睿王设座奉茶,两位大人方才告罪坐下。”

世人群情纷繁。太阳垂垂沉了下去,离城垛只稀有尺之高,茶棚的影子越来越深,像深不见底的旋涡。少女笑道:“高官家遇刺之事,本来内幕如此。莫非就让信王诡计得逞,小公爷清闲法外不成?”

“两位大性命两个差役将靴子前面绣着的‘杏’字指给小公爷看,又用拓下的纸片覆在靴子上,公然严丝合缝。小公爷当即面色大变,竟是不晓得靴子前面用黑马鬃线绣着一对‘杏’字。

“小公爷没想到掘坑伏击如许隐蔽的事情也被人晓得了,当即不知所措起来,只得杜口不言。两位大人道:‘你若不平,亲眼去瞧一瞧也好。’

华阳所见,倒是沾满血污的奸情。

人群又是一阵低语。少女环顾一周,见群情稍熄,这才问道:“高官家还在,这二人便这般肆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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