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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女帝师一(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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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意味主位中宫,又曾是慎嫔所钟爱的花。陆皇后做贵妃时向来谦逊谨慎,天然不肯介入。灰尘落定,牡丹亦当择主而侍。

我一笑:“谢我做甚么?都是大家的造化罢了。”说罢拈了一枚樱桃送入口中,蹙眉道,“酸。本年樱桃倒上来得早。刚才殿下在这里的时候如何不拿上来?”

我提笔写了一句,忆起当日梨花树下四人望画说典的旧事,不觉微微一笑。又有好几个月未曾见到高旸和玉枢了。常常新年出宫,高旸总会亲身来接我。十八岁的少年,足有八尺来高。玉枢也因为勤练歌舞,竟足足高了我半个头。

我将写了诗词的梨花笺揉作一团扔到竹篓中,一面问道:“殿下晓得何谓学问的底子么?”

我打趣道:“明天便饶了你。反正再过两三年,华阳公主也要选女官侍读,到时候你两个一起早退,再一并罚不迟。”

周贵妃谢过,拈起绿牡丹命桓仙戴上。穆仙将紫牡丹捧到慎嫔面前,慎嫔亦谢过,命惠仙为她戴上。殿中团团两朵大牡丹,慎嫔手中的姚黄与青蝶,便没有如许夺目了。

皇后道:“贵妃言重。自古以来,岂有让女子交战疆场的事理?这一战陛下筹办很久,志在必得。贵妃只需照拂好龙体便可。”

我忙道:“臣女谨遵懿旨。”

绿萼道:“奴婢闻声女人和殿下说阿谁甚么亚夫的事情,当真有些心惊。莫非皇太子真的会像景帝一样么?”

未等我开言,皇太子高显便笑道:“母后总领朝政,非常繁忙。听穆仙姑姑说,母后回了宫还要瞧奏报批政论,偶然还要垂帘早朝。如许辛苦,天然是一句废话也不能多说。”

我忙道:“皇后娘娘已经问了殿下好些话了,殿下都答得很好。”

高曜道:“萧太傅说,人从那里来,到那里去,依托甚么而活着,为甚么而活着,才是底子。”

慎嫔一笑,轻抚胡蝶金色的触角,赏之不尽:“我素爱牡丹。若皇后连这也容不下,那宇量也未免太小。这些年我也看破了,趁着年青还能受用,实在不必委曲本身。若皇后真的见怪下来,我自领。”我一怔,无言以答。慎嫔已自坐下。

高曜道:“梨花和溪水都是实在的风景,经他这么虚虚一问,就有些意境了。”

封若水站起家来端端方正行一礼:“臣女遵旨。”

皇后又道:“青阳公主也到了发蒙的年纪,也该给她选个侍读了。不知贵妃是要待班师以后亲身来选,还是今春就选?”

我笑道:“周亚夫在平吴楚之乱时乃是首功。常言道,功高盖天而不赏。周亚夫虽算不得功高盖天,说一句功高震主却也不为过。恃功而骄,挑起景帝的杀心而不自知,死得不冤。”

我顿时发笑:“是谁奉告殿下诗词文学是小道的?”

我笑道:“君臣就要有君臣的模样。”

苏燕燕双颊一红:“圣上不日亲征,命皇后监国。皇后常在火线参谋政事,很晚才回宫,公主便熬着不肯睡,我也只得陪着,故此有些睡不敷。”说着向我盈盈一拜,“还请女史大人饶我这一遭,再不敢了。”

高曜已走远,前面的话却听不见了。我顺手翻着芸儿临摹的大字,笑道:“芸儿这些年没有白跟我读书,这字已写得很有两分锦素的风骨了。”

苏燕燕笑道:“两位姐姐来得早。”

锦素笑道:“殿下所言甚是。殿下就要搬入桂宫,可知桂宫中的几座殿宇都叫甚么名字?是何寄意?”

我淡淡一笑:“求人不如求己。若芸儿将来封了才子,入了宗谱,应抢先感谢她的姑母李嬷嬷为她操心策划。”

绿萼道:“回殿下,奴婢在笑‘不知彻夜属何人’这句话。这话问得好!”

高曜笑道:“听姐姐说了一番事理,是以要早些睡。”

周贵妃道:“全凭皇后裁度。”

我赶紧起家,持笏恭立。只听皇后又道:“朱大人身为女官之首,多年来悉心教诲皇子,连陛下都赞美有加,本宫早就成心多加历练。只因你尚未及笄,方才缓办,也实在让你躲懒了两年。现在既已成年,便逃不脱了。为青阳公主选女官的事情,便全权交与你,有甚么难处,及时来回本宫。”

我肃容道:“殿下生在帝王家,此乃天经地义。殿下也实在不必难过,尽力躬行贤人的教诲,将来为君父分忧,方是皇子的本分。”

皇后道:“桂宫已经诸事俱备,皇太子也可早日迁宫。女巡于氏随皇太子迁入桂宫,居于西面祁云殿。”锦素领命。

【第三十一节 君臣父子】

我点头道:“身为臣子既要晓得如何建功立业,更要晓得敛心藏志,归功于主上。切莫像周亚夫普通,叫儿子去买陪葬之物却还不知死期已近。畴昔殿下和皇太子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天然要尽力图得陛下的赞美和信赖。现在是君臣,名分已定,殿下就当藏拙才是。”

李氏笑道:“听了事理要早些睡,这又是甚么事理……”

皇后点头道:“时候已到,各自上学去吧。青阳公主没有侍读,便临时交由封大人好了。”

高曜道:“义阳皇姐的封女巡不是名动都城的才女么,是以义阳皇姐经常议论诗词,孤便听了两句。不过诗词文学究竟是小道,是以孤不喜好。”

我顿时红了脸道:“胡说甚么?!不准扰了殿下读书。”绿萼伸了伸舌头,忙躲了出去。

我笑道:“殿下可还记得周亚夫是如何死的?”

刚巧绿萼来换茶,遂念叨:“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彻夜属何人。”念完笑了一声。

不一时苏燕燕与平阳公主款款而入。平阳公主八岁,一张瓜子脸,修眉杏眼,气度贞静。世人见过礼,乳母平氏便带平阳公主去了东偏殿。

未几时,周贵妃带着义阳公主、青阳公主和封若水到了。周贵妃面貌如昔,还是穿戴那件半新不旧的淡绿色桃花曳地长衣。封若水亦身着朝服,未施脂粉却馨风袅袅,书香墨气劈面而来。义阳公主已近十岁,只比封若水矮了半个头,青阳公主也有五岁了。

我笑道:“平常并没有见殿下在诗词上用心,却说得很在理。”

我命人将笔墨纸砚都撤了下去,端上三碗五福安神汤,缓缓抽出高曜肘下的书,笑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臣女有句话要劝殿下。爱学问当然是好的,但是也不要过分刻苦。做完了功课,爱甚么便学甚么,反正也不消去招考。这两天殿下看书看得太晚,慎嫔娘娘已有些担忧。”

芳馨笑道:“还没来得及端出去,殿下便回启祥殿了。启祥殿也有,想必这会儿殿下已经用过了,女人放心。”

高曜又问道:“那太子哥哥又当作些甚么?”

周贵妃道:“臣妾蒙圣上恩准,得以军前效力,此恰是臣妾多年的夙愿。臣妾学武三十余年,愿为陛下执辔坠镫,效微薄之力。”

高曜正披衣坐在我劈面看书,闻声绿萼的笑声,不由猎奇道:“绿萼姐姐笑甚么?”

礼毕坐定,皇后浅笑道:“陛下不日便要亲征,已经允了贵妃随军前去。”

一时散去,四个女官领了五个孩子去上学。锦素遮眼看了看天气,笑道:“皇后说话倒是简朴,一句多余也没有。”

绿萼收走了字,一面合上砚台,一面笑道:“芸儿将来必是要跟从出王府的了,如何也能封个才子了。将来必得好好感谢女人才行。”

高曜想了想道:“姐姐是说,做太子只要不功不过便好,是么?”

我指着白玉盘道:“银盘盛朱丹,倒也敬爱。锦素爱食酸,叫小我连盘子一起给永和宫送去。”

贵妃笑道:“皇后贤明。”

皇后笑道:“本宫现在不大理睬宫中的琐事了,而你又去了北方,这宫里更加没人了。这件事情就交与朱大人来办好了。不知贵妃意下如何?”

芳馨自小西手中接过白玉盘,内里盛满了红彤彤圆滚滚的樱桃:“若将来二殿下能安安稳稳地做一辈子郡王和亲王,这第一个要感谢的,天然是女人。”

高曜点头道:“孤明白了。”说罢将安神汤一饮而尽,拿过那本未读完的书夹在腋下,跳下榻道,“孤归去了。”芸儿见状,赶紧放动手中的笔,一言不发地跟在高曜身后。我赶紧下榻相送。只听内里李氏笑道:“明天出来倒早,殿下怎未几坐一会儿?”

高曜笑道:“姐姐是说,孤该当装傻,免得本身像周亚夫一样被君王疑忌。”

我淡淡道:“汉初黥布在南边谋反,高祖刘邦正在病中,想让皇太子刘盈将兵昭雪,商山四皓便商讨道,太子将兵,有功而不益位,无功则今后受祸。且太子所领,都是当年帮助高祖定天下的枭将,太子绝难把握。因而四人请吕后求了高祖,使太子在关中监国。”

暮春的夜,晚风中带着丝丝夏季的气味,潮湿、芳香、朝气盎然。我支开窗户,看着橘色宫灯下绽放的两盆红玫瑰,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张青红色的梨花笺悄悄摊放在红木雕花的小几上,花鸟眉纹小砚上搁着锦素送来的犀角狼毫笔。蘸饱了墨,恰如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周贵妃起家恭敬道:“臣妾恭领皇后教诲,不敢一日或忘。”

曾经决计打压过的人,不但正位中宫,亦且介入朝政。当年本身不问家事,不问国事,战战兢兢,谨守后宫,都成了低劣好笑的戏文。下台回望,才知看客的嘲笑,也鄙吝赐与已经闭幕的伶人。也难快她心中不平。

高曜七岁时已识字数千,夜间常本身看书,甚少再需求我说故事。如此一年下来,颇读了些书,人也更加沉稳。“当年玉机姐姐说孟尝君田文的故事给孤听,教诲孤当努力于学业,他日幸亏父皇眼媒介必有中,如何现在倒说如许的话?”

自慎嫔退位,皇后颇受恩宠。她即将掌权监国,手中的权益和无人能及的职位已经无可回嘴地证了然她的胜利。戋戋器物上的僭越,她早已不放在眼中。

正谈笑间,只见穆仙领了宫人捧着一盘牡丹花进了东偏殿。苏燕燕道:“搬到守坤宫我才晓得,本来皇后最爱的是牡丹花,每天凌晨,穆仙姑姑必亲身采摘供奉。”

我笑道:“言语上憨直些无妨,只要能够好好完成圣上交代的差事,那便充足了。子曰,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殿下要做个无能的人,口舌之能,不争也罢。如此方能君臣敦睦、兄友弟恭。”

高显道:“桂宫别名北宫,向来是太子所居,阔别后宫诸殿。西殿名为祁云,东殿名为祈雨,取自《诗经》之《大田》,有云‘兴云祁祁’,亦云‘兴雨祈祈’,意为云布雨兴,使公私仓廪,俱丰实不足[78]。至于主殿,名为雍肃,取自《诗经》之《雍》,‘有来雍雍,至止肃肃’[79],意为天子祭奠皇天后土,一使国泰民安,二使江山社稷,后继有人。”

未几时,皇后驾临椒房殿。只见她一身海棠色牡丹缀珠广袖曳地长衣,挽着薄如蝉翼的檀色披帛,发髻正中簪着斗大的一朵红色牡丹,莹莹明珠点在眉心。自掌权以来,眉峰眼角不自发便多了几分决然决然,偶然目光不免凌厉。明珠的柔光并不能抹平她眉间的锋锐与愁绪,照不见的蹙纹,凝集风雷变更。

锦素对劲地笑了。朝阳如金,白云滚滚,天气湛蓝而高远。新后,新的一天,新的一年,新的寄意。

锦素道:“姐姐就住在守坤宫,路近反迟,该罚。”

我问道:“如何说?”

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高曜欣然道:“孤之前听母亲说过,君臣之分远在父子兄弟之上,本来姐姐也是如许说的。”

高曜道:“姐姐是说周亚夫并非死于其子的放肆无知,而是自有其取死之道?”

高曜想了想道:“他的儿子为他买了工官尚方刀戟盾甲五百具做陪葬之用,又不肯付清卖价,是以被人告密,罪名是私买官器。此事扳连了周亚夫,景帝派人责问他,他只是一言不发。景帝大怒,召廷尉定罪。廷尉问周亚夫为何要私购兵器造反,周亚夫说那些只是葬器,他并无反意。廷尉便说,即便生不欲反,也会在地下谋逆。最后周亚夫在狱中绝食而死。”

苏燕燕和锦素见到扇上的牡丹,相视一眼,各自走开。我指着团扇悄声道:“娘娘为何用此扇?”

高曜道:“太子哥哥奉告孤的。天下的学问便如一棵大树,有底子,有枝叶,底子滋长枝叶,枝叶荫覆底子。做学问当从底子开端。那诗词文学便是枝叶。”

高曜道:“好!今后父皇再考问太子哥哥和孤,孤只说,太子哥哥说得对,儿臣无贰言。但是若父皇觉得孤过分痴顽,不堪培养那该如何是好?”

忽见慎嫔裘氏身着淡紫色的纱衫,轻摇团扇,扶着惠仙的手摇摇走了出去。这两年慎嫔只是谨慎奉侍太后,经心顾问高曜,从不置喙宫中之事,与天子的伉俪情分更是淡薄近无。闲时保养,清心寡欲,倒比两年前更显年青,姿容愈见娟秀。团扇上绘着一朵含苞欲放的姚黄,一只靛色胡蝶在花上收翅欲立,甚是动听。礼毕,她笑问:“曜儿在内里么?”

忽见穆仙亲身捧花从东偏殿出来,刻花青瓷大盘上还躺着一紫一绿两朵牡丹。穆仙先向周贵妃施礼,说道:“娘娘一夙起来,亲去后花圃折了这两朵花。娘娘说绿牡丹端方高雅,极衬贵妃娘娘。恭请娘娘簪花。”

芳馨忙命小丫头撤了下去,绿萼奉茶来漱口。我顺手从榻上抄起一本书,叹道:“不幸殿下身为废后之子,固然封了王,也还是不能懒惰。”

芳馨道:“当年女人方才搬入长宁宫,李嬷嬷便将芸儿交托给女人。这几年芸儿日夜伴随殿下,更加聪明了。李嬷嬷常和奴婢说,不知如何才气酬谢女人的恩德。”

高曜道:“孤也感觉这句话问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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