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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女帝师一(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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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感慨道:“能查到此处已是不易。”

我淡淡一笑:“乔大人虽是急进些,但本心可嘉。再者,臣女能破此案,全赖乔大人的案宗写得齐备,不然臣女怎能晓得那浊音阁的掌事宫女面上出癣且有血痕?连如许纤细之事都写得清楚,可见乔大人恪失职守、不辱任务。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107]乔大人已行了九十九步,臣女只补一步罢了。且‘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108],还请娘娘宽恕乔大人。”

我忙道:“臣女觉得,可将翟恩仙的养父母和张凤仙缉捕查问,只是一样,再不成用刑了。”

我恭敬道:“臣女惶恐。恭请娘娘亲审。”

翟恩仙抬起冷戾的秀美脸庞,右颊的伤痕渐渐沁出血珠子。鲜红的一滴,像初点的胭脂,冷傲而诡异。乱发被干枯的血粘作一团,暴露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她抚一抚鬓发,仇恨的目光如剑芒暴长:“陆愚卿于军中杀了我的哥哥,我便在宫中杀他的mm。甚是公允。”

我续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先去内阜院寻了宫女名册来检察。这翟恩仙是荆州人士,臣女便遣人去京中的荆州行馆探听,倒是一无所获。就在臣女要去处皇后娘娘请旨派人去宫外搜索时,忽见同一日的出宫名册上,另有一名浊音阁的宫女。此女名叫张凤仙,乃益州人。因而便请李大人拿了画像去都城西南面的益州行馆探听,谁知竟探听到了。本来张凤仙和翟恩仙要好,出宫后同嫁了益州中尉为妾,替他在京中看屋子。如此一番周折,臣女才寻到了真凶。”

我笑道:“臣女重新翻看案宗,发觉当年掖庭属执画像扣问各宫执事宫女内监,竟然没有一个说见过凶手的。臣女想,倘如果本身宫里人,总有见到素颜之时,怎会连一丝眼熟都没有?只要一样,此人本来就是一个执事宫女,或者她是那凶手的同谋。臣女在案宗中发明一名浊音阁的执事宫女,因脸上生了癣,涂了厚厚的药膏,还不谨慎用护甲挠伤了,右脸上有好几道血痕,是以见到掖庭属大人的时候是以青纱覆面的。这是乔大人亲身去查的,大人还记得么?”

皇后叹道:“罢了。回护本身的父亲,这点私心谁没有?朱大人能做到公私兼顾,实为不易。”

过了几日,乔致来报,说翟恩仙的养父母俱已亡故,只缉捕了张凤仙到案,却也问不出甚么来。我拈了一枚樱桃在手中把玩,淡淡道:“人在掖庭属,乔大人看着办就是了,不必来问我。”

翟恩仙道:“哥哥死在军中之时,我才只要十岁。母亲身后我被别人收养,方改姓翟。你也不消攀扯别人,我翟家的爹娘和凤仙mm,都不晓得此事。正法我一个便好。”说罢冷冷一笑,俄然自瞪大的双目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仆地抽搐不已。

【第四十一节 骐骥之尾】

乔致道:“臣忸捏。”

我心中大喜:“多谢皇后娘娘圣心体恤,臣女戴德不尽。”

皇后点头道:“有理。这的确是掖庭属忽视了。”

皇后道:“何必自谦?似这等不费朝廷一帑一卒便处理了多年的悬案,别说掖庭属,便是大理寺与刑部也及不上。”

皇后笑道:“她既已出宫,你又是如何寻到她的?”

乔致拭了盗汗,只得辞职。过了两日,只听李瑞来回禀,说打了张凤仙三十板子,见实在问不出甚么,便放了归去。又去军中取了档案来看,十二年前确有一个叫做刘恩伯的人因冒犯军规,被打了二十记军棍。后挟恨在心,便放火烧了军需辎重,被皇后的哥哥陆愚卿正法。此案到此为止,也可说是功德美满,也可说是不了了之。于我来讲,只要不查到父亲和长公主的身上,便如何都好。

乔致道:“这些刁民,若不消刑,能说实话么?”

皇后道:“如何,另有甚么难处么?”

我想了想道:“翟恩仙说他的哥哥叫做刘恩伯,倒能够查一查。若当年军中确有此人,便证明翟恩仙所言不虚。且她十岁丧丁忧兄,十一岁便进宫为婢,想来和翟家恩典并不深厚。且古往今来,刺客杀手无不茕茕孤单,六亲不认。臣女觉得,翟家和张凤仙也能够遣人去查,需求时也可缉捕归案。只是,希冀不成太大。”说着欲言又止。

皇后冷冷隧道:“查了三年也没有眉目,只晓得私行拿人,刑讯逼供,怎的还是有功之人?”

乔致哼了一声,无言可答。忽见大门外有个小吏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又缩了归去。如是两次,皇后问道:“门外是谁?要回话就出去讲。”

皇后闭目听得出神:“甚么蛛丝马迹?”

皇后讨厌地看他一眼:“免官。”

乔致身子一歪,几乎没倒下去,连汗也顾不得擦,赶紧叩首谢恩。我忙道:“皇后娘娘,臣女觉得乔大人于此案上是有功之人,还请娘娘宽恕。”

皇后听了甚是不悦:“抬出来,寻太医来救治。”

我欠身道:“娘娘谬赞,这都是娘娘福泽深厚,庇佑臣等。”

皇后似是想起甚么来,愣了好一会儿,还是点头:“是甚么样的粉饰?”

乔致道:“翟恩仙虽已他杀,可她的养父母和随她一道出宫的宫人张凤仙还在,尽可鞠问他们。且文澜阁韩复多数也脱不了干系,下官已将他拘在掖庭属。”

我坐在廊下吹风,手上把玩着苏燕燕送给我的黄百合荷包。那一日我翻开荷包,看到乌黑的内衬上,绣着几个小字:西南剑门巷。翻过来细心检察,但见针脚疏疏,犬牙交叉,多数不是采薇的技术。再看口儿上的丝线松松垮垮,便晓得有人将这只荷包的内衬拆下重新缝过或干脆更调了。

我跪下伏地恭敬道:“案子查到此处,若再无端倪,恐怕不得不去查问臣女的父亲。若要臣女眼睁睁看父亲刻苦,此为不孝;若挟私心,又恐不忠。臣女忠孝不能分身,甚是难堪,伏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女于内宫放心校书。”

乔致擦擦额头上的盗汗道:“叨教朱大人,如何就必定是她呢?”

转眼到了端五,宫里已挂起菖蒲艾草。天气阴沉,有冷风袭来。瑶席领着宫人将皇后赏下来的各色衣料一匹匹分下去。“我要这匹,那匹我也要。”“你抢了我的色彩了!”“这个花腔做裙子恰好。”如此你争我抢,叽叽喳喳谈笑不断。

我笑道:“臣女刚进宫时,曾听宫里的姐妹说,周贵妃精通剑术,且乐于传授。宫里的女人们如果有兴趣,都能够随贵妃娘娘学个几招。这个凶手若曾随贵妃习剑,便是在练武时偶尔碰到人,那也没甚么。别人都只当是随周贵妃学来的花拳绣腿罢了。是以臣女将徐女史所绘的肖像润色,再绘上宫女的服色和头发,拿去遇乔宫请执事辨认,这位姑姑公然说见过,只是姓甚名谁,却又不晓得了。”

那小吏一溜烟去了,皇后向我道:“朱大人,现在正犯已他杀,若韩复也死了,该如何是好?”

皇后道:“听闻朱大人查案辛苦,连午膳也没有效,随本宫回宫用膳吧。”

一开端我不解其意,遂翻阅了城中舆图,才晓得剑门巷四周有个益州行馆,而剑门巷的名字乃是取自蜀道剑门关。京中的行馆,是各地人士在京中逗留联络之处。常有外籍宫女出宫以后,在行馆居住,等待家人来接。有宫女的父母乃至直接从行馆中将女儿嫁于京中人士。看到益州行馆,我似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在内阜院翻查出宫宫女名册时,发明张凤仙和翟恩仙同在浊音阁当差,且是同日出宫。而张凤仙恰是益州人。如此我才命李瑞拿了画像去益州行馆和四周的几条街巷查问,想不到翟恩仙竟然就住在剑门巷中。

皇后浅笑道:“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109]本宫不忍朱大报酬难。且现在正值用兵之际,朝中也不甚安宁,既然首恶已然伏法,也无谓连累甚广。若韩复坚称无辜,便到此为止吧。好生查问一下翟家和张凤仙便是。朱大人恐怕还要辛苦一阵子。”

皇后转头问我道:“朱大人觉得呢?”

皇后骇得面孔惨白,站起拍案道:“传太医!”

皇后一怔:“本来是为兄复仇。陆将军治军甚严,你哥哥想必是冲犯军法,才会被正法。他叫甚么名字?”

但是不过半晌,翟恩仙便咽气了。她明显早有预备,事前吞下了毒囊。我赶紧带着乔致和李瑞跪下请罪。皇后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坐下,有力地摆摆手:“这不怪你们。她是个杀手,天然有随时赴死的决计。只是正犯已然他杀,这案子还如何审下去呢?”

翟恩仙道:“我哥哥叫做刘恩伯。”

我接着道:“徐女史是在巳时以后去文澜阁的,当时陛下已然命掖庭属在侍卫和内监中搜索凶手和物证,但是凶手却堂而皇之地进入文澜阁,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连杀三人。此人若不是特别胆小,便是有恃无恐。再者,恕臣女直言,如果一个居守外宫的男人潜入内宫作案,挑选一刀毙命的匕首岂不是更好,用带子或绳索行凶,不但耗时,还会闹出很多动静来,胜算便低了很多了。凶手为何要如许费事?只因这凶手一向居于内宫,手无寸铁。且凶手武功了得,在文澜阁连杀三人,十几个内侍宫女在屋子里都没有听到一丝声音,被徐女史发明时,也很快越墙而走。如此神速而狠辣,绝非一日而成,这凶手定要日日练武才行。但是在这内宫当中,非论内监还是宫女,日日练武都很不平常。这凶手必得在一处人少的处所当差,饶是如此,还是不能制止被人瞧见。这时,需求一个极好的粉饰。”

那小吏战战兢兢地蹭进门来,跪下来低头颤声道:“韩复熬不住刑,把本身的舌头咬了半截子下来,流了好多血,人也昏死畴昔……”

皇后听罢感慨道:“这女犯实在甚美,如此面貌却甘心居于浊音阁十余载,于情分歧。若非她苦心孤诣,怎能十数载如一日……究竟是为何?”

乔致嘲笑道:“依下官看,朱大人是有私心吧。”

皇后道:“如何他姓刘你却姓翟?”

我笑道:“臣女看过案宗,当年掖庭属的确拿着画像在宫女当中找寻过。只是一样,当年为不惊动听,只是悄悄让执事宫女和内监看了画像,比对各自的宫人。内监也就罢了,宫女却很难比对,只因宫女们整日描眉傅粉,轻则改了五官,重则连脸型也变了,再加上发饰和衣装。一个女子若当真妆起来,与素颜可谓天壤之别。嘉秬mm的这张画像,只画了面相罢了,并没有衣装头发,再加上嘉秬说此人身材甚高,便觉得是个男人。且掖庭属在宫女中查过一遍以后,再没查问第二次。”

当下我拟了一张查案有功之人的名单,以李瑞为首,乔致次之。皇后公告表里宫人,一一颁赏,连浊音阁的姑姑都得了犒赏,是以阖宫高低,莫不奋发高兴。

皇后问道:“既已抓捕,可曾问出甚么来了么?”

翟恩仙提及当年在思乔宫行刺和在文澜阁灭口的颠末,口气安静如常,仿佛杀人于她来讲,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嘉秬身后,她暗藏在宫中近两年,每日还是习武练剑,筹划宫务。乃至一年前,周贵妃身边的桓仙姑姑偶尔在习剑宫女的阵伍当中见到她,见她姿容不俗,还想要将她调到遇乔宫,却被婉拒了。今后今后,她便很少再跟着贵妃习剑了。

皇后抚掌笑道:“一举抓到真凶,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我横了他一眼,不屑道:“翟恩仙十一岁就进宫了,进宫时掖庭属就查问过她养父母的出身来源,想是明净人家,才气入宫奉养。现在乔大人又说他们是刁民,那么当初掖庭属又为何遴选入宫?这岂不是当初掖庭属渎职而至?”又向上道,“滥用科罚,不免会屈打成招,即便获得供词,也不能取信于天下。汉高祖约法三章,汉文帝蠲除肉刑,皆以宽和为念,不以刑法为重。我太祖消灭前朝的贪狼残暴,恰是为体味天下万民于繁科条律、重典恶刑。翟恩仙的父母厚交当然不能逃脱同谋之嫌,但用刑也一定就能查出本相,不然韩复在刑室中已逾一日,为何一无所获?”

乔致赶紧叩首谢恩。皇后又道:“但是眼下当如何查下去?”

我淡然一笑:“娘娘谬赞。臣女查到此处,几次动念要请旨翻查内宫各处,终是忍了下来。因而返来重新检察案宗。天不幸见,竟然让臣女查到了蛛丝马迹。”

皇后笑道:“不必了。朱大人来审,本宫旁听就好。”

我笑道:“那就和李大人筹议着来吧。”说罢自去天井中看丫头们跳绳。

自从我在皇前面前开口为他讨情,他对我甚是恭敬,听了此话唯唯诺诺道:“下官不敢自专。”

皇后道:“既是朱大人讨情,便恕过这回。如有下次,便不是免官了。”

我浅笑道:“浊音阁有个戏台子,现在早就荒废了,是以内里没有执事内监,宫女也少得不幸。没有掌事内监指证她,她又极好地埋没了本身的面貌,是以乔大人竟没认出她来。”

乔致仓猝又跪了下来,颤声道:“臣私行遣人去内宫缉捕韩复,臣有罪。请娘娘降罪。”

我屈膝行了一礼,安闲道:“启禀娘娘,若说私心,臣女不敢说没有。此案连累到臣女的父亲,臣女自是不肯有一日家父也如韩复普通,被打得不成人形。是以臣女几次三番按下去查问韩复的动机,只在案宗上查找线索。若臣女也如乔大人普通,缉捕韩复,动辄用刑,只怕打死了他也查不出甚么来,反倒惊了真凶。若翟恩仙得知讯息离了都城远遁他方,又该往那边去寻?”

乔致想了想,向上道:“启禀皇后娘娘,的确如此。”

我笑道:“一来,臣女思疑她脸上自称是护甲划出来的血痕。女子一贯是最珍惜容颜的,鲜有人会健忘拔掉护甲便在本身脸上乱抓,何况是像她如许一名仙颜的宫女。徐女史曾说那夜房间里吊鹦哥的钩子因风而起,勾掉了凶手覆面之物。这脸上的血痕,倒很有能够是被那金钩划破的。二来臣女重绘肖像,命人拿着画去浊音阁问,总算碰到一名姑姑,说是有七八分像已经自请出宫的执事宫女翟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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