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轻舸（一）

蕲州以后，逆流即达富池镇。此镇原为军事港口，虽小但是交通孔道，走陆路向南可入江西，向东持续走水路便到了南直隶安庆府地界。离与苏高照的商定日期另不足裕，赵当世不欲贪赶路程累坏身子，决定歇息一日再出发。因而携华清往镇中驰名的祭奠汉末东吴折冲将军甘宁的昭勇庙拜见，完后登卷雪楼一览江景。了解以来，两人极少如此伶仃共处，自是卿卿我我，将统统抛诸脑后，兜转也不知多久。直到天气暗淡，周文赫三人摆布等不见踪迹，心急之下四周寻觅，方将二人带回堆栈。

华清哼一声道：“‘春’字为意象，‘扬’字不过称呼，首要岂可同日而语？”

分开黄州路子赤壁矶，多斑斓奇石，直引得华清目不暇给，表情大悦。沿江而下，又一日达回风矶。此地一如地名，水阔无山，风速颇劲。江中多有礁石，洄流湍旋，水急浪涌，走舸遇阻穿行非常艰巨。华清此前没坐过江船，程度无风时还好，此时遭长时候狠恶颠簸接受不住，眩晕呕吐，痛苦非常。赵当世抱着昏倒不醒的华清在走舸的乌篷

一行人驰马到下流名唤西塞山处与三艘走舸重新相会。这山有典故，即张志和叹咏“西塞山前白鹭飞”之地，登船后，江水垂垂陡峭。不久遇羽士洑，稀有百尺青色石壁，大要无一孔洞，周遭则有无数竹树迸根攀登交络，别致而敬爱。华清被这气象吸引，日前晕船遗留下的苦痛因之渐渐减缓。晚至蕲州，住一夜，晨起于集市购得薄荷、乌梅及熟药等备用，解船上口舌之欲，又防再度晕船。

舷发离岸，不一日，至青山矶，当日微雨酥酥，江风沁凉，陆路上堆集的疲敝登然消逝。夜泊春石夹口，一问之下，不知不觉间距武昌府竟然已出三十余里。武昌府数月前遭到过境流寇的袭扰，所乃至今多有各地乡勇团练结队来往。赵当世等人留宿的港口一样驻有一拨江防汛兵，领头是个年过半百的百总。听那百总说，此地乃是武昌府与黄州当中一个首要的中继点。湖广佥事、分巡武昌、黄州监军道袁继咸御贼有道，数月前曾击败了老回回、革里眼等多股流寇，为防流寇复来，近期正连续自武昌府征发修工兵，前去黄冈修固城垣，城垣长达六千余丈，工程量不小。

赵当世轻抚她鬓部秀发，回道：“‘万舸此中来，连帆过鄂州’，嗯......也不知是哪位女才子将‘扬’字改成了‘鄂’字呢。”

内整整待了一日，厥后见华清实在痛苦，便半途登岸，乘马走陆路，与梢公商定鄙人流某处相会，自返程数里，及入苏东坡诗中“山下兰芽短浸溪”的兰溪镇地带方罢。一行人在镇中休歇了两日，等华清身材规复七八，始才解缆。

跑堂伴计新添一座，苏高照引两人坐下，抚掌道：“不想赵大人来得快，倒打我个措手不及。如许也好，史大人、赵大人均投身剿寇事，正可相互交换参议。”

三艘走舸至湖口，梢公们不肯再走，赵当世结了钱，又在本地雇了三艘船。船过彭泽县，两岸碧峰巉然孤起，上干云霄，远观娟秀，近了则感震惊。白天日头尚好，可到了傍晚，天候嬗变，凄风苦雨淅淅沥沥。是夜赵当世不令船停，连夜赶路，一行人躲在乌篷内听雨滴打在船板、篷上，噼叭作响、不断不休。

赵当世见华清略有发颤，即将外袍脱下，给她裹上。华清暗自打动，与赵当世偎依一处，口道：“夜阑卧听风吹雨，身在江面上听着雨声，不觉烦杂，反觉舒心。”

作为湖广等处承宣布政使司首府的武昌府素为首要的水陆通衢，路通荆襄、岘山之要地，水扼大江、汉水之主脉。是以天时，商贾极其富强，京口以西称为第一。泊税务亭，贾船客舫，不成胜计，衔尾不断者数里。华清目见盛况，忍不住将李白《赠江夏韦太守》中名句一改，连连叹咏“万舸此中来，连帆过鄂州”如此。

赵当世说完，史可法略略回礼道：“尺寸之功，不敷挂齿。”态度上却冷酷很多。

一今后，摇橹欸乃，船只完整驶入安庆府，江面蓦地开阔，波浪千堆如山，沿江山峦连缀，苍翠万迭，

袁继咸此人赵当世有耳闻，有政才、长兵略，为人也极朴重，与左良玉有些来往。若非有约在身、赶路日急，赵当世实在很想挺想登门拜访一番，靠近干系。别的，武昌府亦是明宗室大藩楚藩地点地，楚王朱华奎是个风云人物，早在万积年间就前后牵涉上“世子案”、“劫杠案”等奇事，又因富甲天下乃至惹上了朝廷的重视，就远在西北的赵当世也在茶余饭后听人提及过此类谈资。赵营与楚藩虽说相隔有些间隔，可同在楚地，今后免不了会有交集，赵当世亦有拜见楚王的筹算。当下既然没得余暇，便只能今后觅一良机与这两人相见。

华清心中一热，也将头向他怀中攒了攒，低声如同呢喃：“可我只要一个你便够了。”

赵当世心机迷惑，但脸上堆笑着迈步畴昔见礼，苏高照忙与劈面的男人起家相迎。赵当世细瞧那男人，但见此人身材短小、皮肤乌黑，中下人之姿耳，不知秘闻，乃抱拳请道：“鄙人襄阳赵当世，敢请中间尊讳？”说着抬眼看向苏高照。

熬过七日，到得腊八节，堆栈掌柜奉上腊八粥，食之味甚美，一扫几日来的颓气。午后赵当世正衣赴约，只带了周文赫陪侍，邓龙野与满宁则留在堆栈庇护华清。

赵当世哄道：“好好好，那么我接一句‘数帆带雨烟中落’，可行？其意境与我们当下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当世和道：“秋潮带雨晚来急。”

这名字对赵当世而言但是如雷贯耳，他实在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与他不期而遇。强忍着讶异，见礼道：“史大人，赵某有礼了。江北诸府全仰赖大人方得以全，若无大人，东南腐败，也无我等厥后事矣。”

苏高照笑道：“这位是目前安庐巡抚史可法，史大人。”转先容起赵当世，“赵大人现为郧襄总兵，是楚北的顶梁柱。”

赵当世将她揽紧了，细语柔声道：“你说好便好，论诗词歌赋，就十个我也抵不上一个你。”

两人耳鬓厮磨，共处一船的周文赫三人见状，忍不住瞧将过来。赵当世一眼看去，他三人又从速各自低头，腆脸无言。

次日，舸经梅枝夹，到了这一段水路，大江两岸的风景渐渐少了屋舍炊火，多了重峦秀色。到了晚间，来到宿地杨罗洑，却又是好一番人间气象。此地虽非大镇周县，然人丁稠密，且渔业极其发财，鱼肥而价贱。赵当世购得大鱼三尾，付百姓帮手炖成白汤，味道鲜美非常。周文赫、邓龙野及满宁三个那里尝过这等珍羞，三下五除二就将三尾鱼毁灭洁净，赵当世只得笑着再购四尾鱼，供三名亲养司的男人一人一尾吃个痛快，自与华清共食一尾。常日里食量较浅的华清也难很多吃了几口鱼，赞不断口。

安庆乃军事重地，号“海家世一关”，可谓南京流派。元末朱元璋与陈友谅争雄江上，安庆即为首要一环，得者立占上风。不过此地商阜并不发财，街道屋舍也均凋敝无可称道处，更少风景名胜，赵当世等人百无聊赖，竟然有些悔怨未曾多花些工夫去九江府逛上一逛。所幸华清在侧，与赵当世两人似有说不完的话，倒也能打发时候。

如列樊篱。一日不到，连过望江、东流两县，直抵安庆府治所怀宁县。算起光阴，恰是十仲春初八腊八节，离商定的十仲春十五日望江楼之会另有七日。

赵当世点头称是，史可法例显对劲兴阑珊。苏高照又主动为两人抛了些梗想将氛围活络开，但史可法仿佛不承情，一向无动于衷，神采淡然。

距相约实在另有一个时候，苏高照却提早了这么早到，赵当世本道是对方诚意实足，拾级而上时还打着赞美其人守诺的腹稿，但登上三楼，眼望畴昔，凭栏一桌风景独绝，那边正坐着苏高照和另一名面熟的男人。

轻舟浮水，一日便抵黄州，比拟繁华的武昌府，黄州就显得僻陋温馨的多。唐朝杜牧曾有诗句“平生睡足处，云梦泽南州”描述此地之幽远。州治黄冈县一侧背靠的江面烟波浩渺，令人观而豁然抒怀。但另一侧恰是袁继咸修建城垣处，倒是热火朝天，多了人气却使整座城少了几分喧闹。杜牧、王禹偁曾在黄州退隐，苏东坡、张耒等亦曾在此地谪居，故而城表里也算有些古迹。但是一因时候有限，二因州城实在敝陋，赵当世等人并未久留。

史可法虽貌不惊人，然朴直廉洁，有政略，兼通弓马兵事，称文武双全。他暮年师从东林魁首之一的左光斗，以是虽非东林党人，但与东林党干系密切。崇祯元年中进士后历西安府推官及户部主事、员外郎、郎中等职。后为右参议，出任处所为安池兵备道，崇祯八年以来，流寇犯江北，史可法率兵抵抗，屡建功劳。崇祯十年，巡抚应天安庆等地、右佥都御史张国维以贼势日炽，向朝廷建议在安庆、庐州、承平、池州及河南江西湖广诸府县另设巡抚，并保举了史可法担负了巡抚之职。史可法与安庐监军汤开远、淮抚朱大典等共同愈挫流寇，包含西营、回营在内的诸家巨寇都不得不折回湖广、河南。

安庆府治所怀宁县城很小，多平屋矮房，一座望江楼拔地而起耸峙江边，最是显眼。走马不久即到楼门。门口行人未几，拴马桩前寥寥数匹马，此中一匹黄马赵当世眼熟，知是苏高照的坐骑，心下欣喜，将缰绳付给周文赫，由楼中跑堂伴计引道登楼。

富池镇往东，走水路亦可转进江西九江府登名胜庐山。庐山上驰名僧空隐禅居，与熊文灿了解。赵当世思及此节，就想临时转道去一趟庐山，但沿江扣问百姓，或谓空隐已经远游，或谓空隐已经圆寂，总之庐山已不见其人。当下感喟不止，只惜来不逢时，只能撤销动机。

华清格格笑道：“你当真胡来，诗律一字值令媛，你将‘春’改成‘秋’，风格就大分歧了。”

到得厥后，赵当世与苏高照对着史可法一张冷脸都觉难堪，氛围固结。史可法偶然久坐，以军务繁忙为由随即起家告别，眼神闪避也不看赵当世，头也不回列席下楼。

登舸以后，行速非人力能够为，是以从枣阳县至武昌府陆路上快马加鞭的严峻节拍和缓下来。梢公见赵当世、周文赫等人身材壮勇脱手也颇豪阔，自是鞍前马后奉侍甚周，赵当世等人既得其适，闲情自现。

华清想了想，道：“我倒感觉钱起这一句‘带雨客轻帆’更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