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08章 恶念
他神情带着几分呆滞地看和尚。
越是见着和尚这类慈悲之人，他越是想做点特别残暴的事，然后赏识他们的哑忍与痛苦。
台阶上，一下就剩了一碗白米饭。
和尚将其端了出来，也端出了下方的白米饭。
除了方才因为用力而被扎伤、还在流血的手掌，他面上看不出半点的非常来，仿佛刚才他甚么都没有看到，而沈独甚么也没做。
“要说做这道菜，最好的还是杭州聚福楼，那叫――恩？”
只是在颠末沈独脚边倒着的那一根竹筷时，他停了步。
但没干系，来日方长。还给他留了一碗饭，就证明这和尚明日还会来。在六合神诀反噬之前，他有的是时候跟他耗！
沈独就这么混不吝也无所谓地微微抬着下巴，眼底透着一种冷酷，尘凡皆游戏，众生俱蝼蚁。
沈独也看了他好久。
现在这和尚斤斤计算的各种行动，在他看来，是如何看如何不舒畅。
扔了筷子以后，他看都懒得看那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眼，直接从台阶上起家，一个纵身就没入了林间。
不但没走，还抬步行至了他身边。
沈单独来瞧不上正道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没想到，这也忍了。
毕竟这类当着一个和尚的面“杀生”的事情，不消想他都晓得，比甚么喝酒吃肉严峻多了。
沙沙沙……
“给脸不要脸。我不要他命，他倒敢饿我饭了！”
这清楚是他在用力地禁止住甚么东西。
悠长的寂静中，沈独觉得他是要走的。
约莫是有落差吧？
他惊奇地抬了眼眸，看着站在本身面前的和尚，的确有些不敢信赖本身的眼睛。
暮色四合，天早就暗了下来。
他袍角被风吹动，身躯却一动不动，如同碑林里一块已经长了青苔的石碑，又如山壁上一尊砥砺好的佛像。
“滴答。”
和尚还是不看他，只是抿着唇，又将食盒盖上，回身便走。
在将压在食盒底部的白米饭取出放好以后，他竟然又将刚才取出的那一盘八宝鸭端了归去！
一片喧闹中，只要风过竹海的响动。
他愣住了。
沈独看了一眼，实在对和尚这态度有些不测：他本觉得，对方非常不欢畅。
“你干甚么？！”
很快，山道绝顶便看不见人了。
一滴血顺着食盒的边沿淌落下来，点在犹带着几分潮湿的枯竹叶上，触目惊心。
竹舍内没有燃灯。
慌乱的蚂蚁们早就散了。
沈独还拿着那一双新的洁净竹筷，坐在台阶屋檐下，身边就是那孤零零的一碗白米饭。
被他持在掌中的佛珠与竹筷相撞，晃闲逛悠，有了细碎的声音。
沈独往内里看了一眼，挑眉：“八宝鸭？”
很久以后，才突地一声笑。
可明天，他挑选了分开。
“啪”一下，洁净的竹筷被他扔在了台阶上，滚落在一碗白米饭中间。
和尚看了沈独好久。
平常这个时候来的时候，他都会留下来，或者捣药，或者背着药篓去采药。
只可惜方才反应不敷快，没能及时跟上那秃驴。
谁也没有说话。
可现在他修为都返来三分之一了，在这山野间弄点吃的，实在不在话下。
毕竟他本来觉得和尚会活力，会发作，可他恰好忍了下来，让他的预感和猜想落了空。
和尚倒是低眉敛目，底子没理睬他。
沈独顺手便将那一双新竹筷拿在了手中，要向摆在了台阶上的八宝鸭伸去。
沈独的筷子伸出来，还举在半空中，倒是连半点荤腥都没能碰到。
沈独在自语，那声音低低地，有一种说不出的凉薄与讽刺。
那……
一时之间，内心竟说不上对劲。
这头是沈独，那头是和尚。
伴随而生的，还是那压都压不归去的恶念。
他自来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眼下心底诸般邪念翻滚，面上却安静似水。
因而那有趣的感受又上来了。
不然，便可趁机夜探禅院了。
清楚只相隔五步，中间只倒着那一根竹筷，可却像是隔着鸿沟与通途。
可没想到，他并没有走。
沈独从不是甚么好人。
是甚么意义？
先前碾死蚂蚁时冒出来的那一股深重的戾气，一下又从他眼底浮了上来。
若他真正晓得他身份，清楚他曾经做过甚么，得是甚么神采？
紧握食盒的手掌略略松开一些，一点鲜血又冒了出来，可和尚没垂眸看一眼，只将食盒放下来翻开。
沈独的目光不受节制地落在了那一串佛珠上，当然也重视到了和尚那曲线有些生硬的手指上。
竹筷的尖端还沾着它们此中一名火伴的尸身，却没有一只蚂蚁停下来理睬。
这……
如果前两天，这和尚还真能饿着他。
即便本来还不饿，眼下看也能看饿了。
全部六合俄然都变得暗极了。
平白透着点风趣。
碾死一只蝼蚁罢了，便要让他吃这白米饭，且看那架式竟是连采药换药都不筹算做了。
和尚低垂着眉眼，谛视了半晌。
然后弯身下来，将这一根竹筷拾起。
“这秃驴……”
一双洁净的新竹筷就插在食盒旁。
话都还没说完，尾音便一下扬起。
也不很大，外皮看上去很酥脆，肚子内里塞满了东西，有一些淌了出来，流到了乌黑的盘中，看着格外诱人。
可黑暗中，他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沉了下来，一双阴暗通俗的眸底，垂垂结了一层薄霜。
看似天然，实则不是。
他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大魔头，好吵嘴坏大活人都杀过了无算，一只蚂蚁又算得了甚么？
起家后，他也没转头。
和尚的身影，像是被这突然来临的冬夜染上了多少寒凉的冷意，那夙来温润的月白，也不能将其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