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捧杀（一）
见大夫人漱完口，崔涵又体贴的奉上湿帕子帮大夫人擦脸、擦手，嘴里还柔声细气的说着：“阿婆，您中午想吃甚么，我亲身去厨房给您做。呵呵，您不晓得吧，孙女儿正在学习我们崔家的家传菜，崔氏食谱上的几百道菜，孙女儿已经学会五十余道了哦。”
崔涵从身侧荷包里取出一套精美的‘银事件儿’，找出银质牙签，用帕子擦了擦，然后插起一颗蜜饯金桔送到大夫人嘴边，轻声道：“阿婆，您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哦，是用本年春季新酿的蜂糖腌渍的，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呢。”
大夫人只喝了一口，立即皱起了眉头，嘶嘶抽着寒气，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言辞端庄的训完了话，崔涵又绽放浅笑，语气也调回和顺档，缓声扣问着大夫人饮食的诸多忌讳：“阿婆常日都喜好甚么吃食？喜甜食还是喜辣食？”
俏脸上一副‘我不依’的撒娇神采，崔涵不断的摇摆着大夫人的胳膊。
孙女再无能，也只是个小孩子，大夫人这会儿对崔涵的感受还不错，也怕她在厨房里中暑或者被油烟熏到。
崔涵却一点儿也不焦急，更不活力，她悄悄吹了吹汤勺上的药汁，持续劝着：“阿婆，您再喝一口，孙女儿给您筹办了蜜饯和蜂糖，您喝了药就拿给您。”
崔涵却将银牙签放在一边，反手端起那盏药汤，送到大夫人嘴边，“阿婆，我晓得这药汁苦，不如您一口气喝完，然后我们再吃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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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幼伯佳耦和王氏站在窗外的廊庑下，见到这一幕，内心各有各的感慨——
笑了笑，崔涵持续说：“呵呵，孙女儿像阿耶，阿耶又像阿婆，这么说来，我这么聪明聪明竟是全都是随了阿婆您呢。”
这会儿，她弓着身子，恭敬的听崔涵训话。
不过，俗话也说了，长幼孩儿、长幼孩儿，大夫人已经六十多岁了，前半辈子又过得顺心顺利，脾脾气外固执，这会儿性子上来了，比孩子还难服侍呢。
内心更是暗自骇怪：阿婆、阿婆每日吃这些，难怪她会身材不舒畅呀！
大夫人正感觉嘴里又苦又甜的非常难受，低头就着碗口喝了几口，咕咚咕咚漱了漱口，一旁的小丫头早就聪明的捧来了陶罐，大夫人侧身将口水吐了出来。
大夫人却摇点头，涓滴不受引诱。
刘娘子真不愧是大夫人最得用的厨娘，一提起大夫人的爱好，她的确就是倒背如流，连每道菜大夫人喜好加甚么酱料、加甚么辅材，她全都说得一清二楚。
许是崔涵放柔了声音，又许是提到了本身的专业，刘娘子一改刚才的拘束，滚滚不断的讲起大夫人饮食上的爱好和忌讳来。
说到最后，刘娘子更是直接领着崔涵进了灶间，指着桌案上摆放的一堆堆食材，连比带划的讲授起来。
崔涵听得很用心，不时还插上两句，她的这类正视，愈发激起了刘娘子的热忱。
大夫人被孙女一通揉搓，嘴角也暴露了笑容，不自发的带着几分宠溺，笑道：“好了好了，别摇了，阿婆的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摇散了。对了，你不是说要亲身给阿婆做吃食吗，时候也不早了，阿婆也有些饿了，你从速去吧。”
“夫人喜好吃炙肉，像是驼峰炙呀，升平炙呀，她都喜好，对了，做炙肉的时候，要多放些盐粒……脍品也喜好吃，像我们家的丁子香淋脍，另有甚么飞鸾脍，夫人都能吃很多……另有鹿脯、蚌肉脯……另有另有羊羹、鳜鱼臛、野猪鲊……”
一边听，刘娘子还一边连连点头，嘴里不住的说着：“是是是，奴晓得……小大娘放心，奴定会用心做事，好好奉侍夫人……”
大夫人看了看那黑漆漆的药汁，又看了看白瓷罐里的蜜饯，眼角的余光还扫了扫窗外站着的小儿子和两个儿媳妇，她踌躇再三，最后一闭眼，一仰脖，将一盏药汁全都喝了下去。
崔涵年纪虽小，但也听阿娘提起过，现在亲耳听到了，她倒也没感觉别扭。
“崔涵确切无能，年纪不大，却能把大夫人哄得开高兴心，真不愧是琅琊王氏调教出来的小娘子呀。”这是萧南，她一边看着窗内的环境，一边偷偷打量王氏。
叮咛完，崔涵才领着本身的丫环，浩浩大荡的去了大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
刘娘子说得纵情，崔涵却越听越皱眉，听到前面，刘娘子还说甚么，大夫人喜好用熊脂拌荷叶饭、用菹脍（即鱼肉酱）拌冷淘（即凉面）之类的爱好时，她的一双黛眉更是拧成了麻花。
大夫人听小孙女说的话顺耳，更顺她的意，表情更好，一时忘了这个孙女是她讨厌的大儿媳所生的孩子，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带着点儿慈爱的意味，说道：“就你个小猴儿会说话，好了，我们祖孙两个也别自说自夸了，免得人家外人听到了笑话。”
崔涵不晓得窗外三人的算计，现在她正在小厨房里，跟大人最正视的厨娘刘娘子说话。
大夫人嘴边的笑容越来愈大，用心装着不耐烦，摆了摆手，“行了，别捣蛋了，多带几个丫环帮你打动手，谨慎别被烫了……哦，另有，小厨房的刘娘子是个无能的，她也最晓得我的口味，你多问问她，或者让她帮手……”
崔涵稍显稚嫩的面庞上尽是超出春秋的成熟，她又舀了一匙，和顺的劝道：“阿婆，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您早日病愈，您先忍着些，好吗？”
大夫人接连吃了十几个蜜饯，这才稍稍去了去口腔里满盈的苦味儿。
语气和顺又有耐烦，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崔涵笑嘻嘻的连声承诺，又扭头叮咛了葛妈妈几句，不过就是好好服侍阿婆之类的话。
大夫人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苦的药汁，这、这那里是药呀，清楚就是黄连水呀，她感觉她的舌头都被苦得没有味觉了。
刘娘子是个白胖的妇人，年纪约莫四十高低，许是长年在厨房当差，她的脸上都泛着一层洗不掉的油光。
崔涵也不泄气，临时将药盏放在小食床上，然后冲着一旁的丫环招招手。
崔涵站起来，故作慎重的承诺一声，“是，孙女儿谨服从！”
小娘子的声音不大，语气柔缓，连脾气暴躁的大夫人听了都感觉莫名的心安。
正如阿禄猜想的那般，大夫人这碗药比赵妈**那一份苦多了，大夫人喝了一口就扭过了头，死活不肯再喝第二口。
吃完，大夫人对劲的点点头：“嗯，味道不错，阿涵呀，再给阿婆几个尝尝。”
大夫人早就闻到那股苦涩的蜜饯味儿，她展开一条缝，眯眼看了看那蜜饯，喉头忍不住滑动了几下，然后扭过甚，伸开嘴将那蜜饯吃了下去。
猜到了女儿想要的，王氏欣喜的同时，也暗自下定决计，她定会让女儿达用心愿，继而帮女儿寻一门上好的婚事。
崔涵眼明手快，见大夫人的脸皱成了包子褶儿，忙放下药盏，插起蜜饯喂给大夫人。
“想必管家娘子也奉告你了，从本日起，我便留在正堂服侍阿婆……凡是阿婆的衣食起居，我都会过问……”崔涵板着小脸，神采慎重的说道。
“嘶~~~，好苦啊！”
那丫环会心，扭身便出去了，未几会儿，捧着个带盖儿的白瓷罐儿走出去，只见她将罐子送到崔涵身侧，翻开盖子，一股甜香的味道飘散开来，暴露一粒粒晶莹的蜜饯。
荣康堂里，崔涵坐在榻前，手里端着个白瓷小碗儿，另一只手上拿着个长柄花头银匙，悄悄舀了一匙送到大夫人嘴边。
长长舒了口气，大夫人半眯着眼睛说，“唔，不错，阿涵很尽力，这很好，不愧是你阿耶的女儿。”
“阿娘公然太孤傲了，这不，阿涵一来，她白叟家的表情顿时好了很多。唔，有阿涵在，没准儿阿婆的病能早些病愈呢。”崔幼伯把着窗子，略带感激的看向阿谁无能的小侄女儿。
这年初没有辣椒，但也有辛辣的调味，就是后代常用的胡椒。只是这类调味料吃起来又辣又呛又冲，吃的人常常弄得眼泪鼻涕一起下，吃相很不雅，以是很多贵妇都不喜好吃。
崔涵见大夫人松了口，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下来，内心大定，双手抱住大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哪有，人家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阿婆还笑人家。”
“不错不错，阿涵公然进益了，接下来就是我这个阿娘脱手了……阿涵，放心吧，阿娘定不会让你白白受累的。”王氏毕竟见多识广，只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女儿的目标，不过就是让本身的形象更完美些。
这是大夫人的老风俗了，孙子孙女好了、出息了都是儿子的功绩，倘或有点儿不敷，便是儿媳妇教诲倒霉。
崔涵见大夫人摆手，便放下了蜜饯，从丫环手里接过一盏温热的白开水，双手捧到大夫人跟前，“阿婆，您漱漱口。”
只见她紧密着双唇，闭上眼睛，更用力的把头扭到一边，死活不肯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