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小节 [王]者归来 （15）

现在想起父亲一向提示他的「爬的越高摔的越疼」。粉身碎骨却还死不了，这类痛何止锥心砭骨。不过是身边没了瞿岚故乡的伴随，少了损友聒噪的插科讥笑胡搅蛮缠罢了。不过是四周皆是音乐，而他却尽是死寂罢了。只是因为他单身一人，这个再熟谙不过的校园变成了无所不在的凌迟，没有涓滴怜悯众目睽睽的血肉横飞。他攥紧手心，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他想肆意挥拳，倾尽满身的力量将那些以他的寒微和落魄为代价的优胜感砸得稀巴烂。但是他却不能。因为他攥紧的不但是他的气愤，另有他因为遭到极刑而千疮百孔的自负心。哪怕斯须的松弛，被剜刮殆尽所剩无几的自负心也会化作一滩血水。以是他独一能做的只要，逃。

他低着头子不转睛地看着脚下每一寸地盘，像一个恐怕遗漏一分一毫路人的恩赐的乞丐。但是他还是富有，还是漂亮，他还是他，他只是少了听觉，不能再拉琴罢了，而毫不是乞丐。但是，这一点于挽救他无可救药的寒微却毫无好处。为甚么呢？他不明白。

时才餐厅里女粉丝的一句话，现在忽而忆上心头，方才惊觉，之以是当时感觉这话尤比‘听不见’更加砭骨三分。因为他真正落空的不是听觉，乃至不是小提琴，而是，王冠。

从小到大，他统统的威风八面不成一世，不是因为他，康乐乐，而是因为他的小提琴，他的无冕之冠。是这顶王冠给了他一个王国，让他成为王，给了他至高的名誉和高贵。落空它如同落空一个国度，没有王国的国王，没有片瓦立品。以是他才变得人尽可欺，任何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都能够肆意踩踏他。然乞丐尚且不能靠舔舐每一寸地盘捡到一颗珍珠，而他落空的是一个代表丰疆庶土的王冠。以是他的落魄和狼狈岂是一个乞丐能够对比。他自发得王者返来，实则王冠早已荡然无存。想到这里羞愤无以复加更加迫不及待地逃离这个已经全无他立锥之地的王国。

但是眼睛恰幸亏这时候对形同虚设的耳朵守望互助代伺其职起来。2.0的目力+8.0的唇语= 1个天下的埋没杀机。失聪后习得的绝技加上与生俱来的好目力，让康乐乐像一只浑身插满了天线的刺猬，即便几个不了解的人，唇齿颤栗间掉落的几句闲言碎语，几束略显嫌弃的目光，都能无一遗漏地尽数支出眼底。仿佛出于对这位昔日的王者大病初愈再次回归校园颇感不测和欣喜，门生们纷繁向他投来或惊奇或体贴或可惜的目光。但不管这些眼神中包含着如何的情素，竭诚抑或虚情，在他看来无一例外，都蒙着淡薄的怜悯，太淡薄乃至于用来粉饰他们满合座堂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毫无帮忙。

——你真的，不能再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