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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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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上房,见燕十少爷早来了,穿戴花花绿绿的新衣,发梢辫尾系了各式的符箓,背上也有,彩线了,艾虎了,绣了五毒粘上艾叶的各色绫子了,手上,脚上,琳琅满目,的确就是一架“行走的货郎车”。

顶上骄阳如炽,树下倒是阴凉沁人,马车一过,蝉声大噪,燕子穿梢,就像车里人儿的表情普通,轻巧并暴躁着。

燕七同燕九少爷风俗性地走在最后,而向来最爱走在人前的燕五女人这回竟也没有焦急,专等着世人从面前畴昔,只待拦到燕七身前,转着头故作惊奇地和她道:“咦?七妹,爹仿佛甚么东西都没有分与你呢,这是如何回事呀?莫不是……爹不谨慎忘了家里另有你这么一名在呢?”说罢也不等燕七答复,一起娇笑着往世人前头赶去了。

燕家的马车停在了旸谷河与归墟湖交汇处的岸边,这里是龙舟比赛的起点和起点,统统的官船以及皇上一会儿要乘坐的船都泊在此处,观赛的时候就在归墟湖上,除了皇家与官家的船只外,任何布衣的船只都不得下湖。

燕家大抵就是如许,比如穷怕了的人一朝有钱后再不想被人看作穷酸,因而想方设法地变相烧钱给人看,燕家这类好轻易有这么一辈儿人出头做了官的布衣出身,也更但愿自家通身能有一个像世代为官一样的气度——起码燕家婆媳三个都是这么想,以是不紧不慢地看着孩子们吃过饭,又不紧不慢地坐在厅里喝茶谈天,倒把一群早想往湖边跑的孩子们急得像火烧了屁股。

“都城端五,贵贱人等必买新蒲鞋,穿之过节,岁觉得常。”

“有皇上赐的,也有皇后赐的。”燕子恪伸手把燕四少爷才刚剥好正筹办往嘴里放的一枚粽子拈过来,边吃边往门外走,“我去换件衣服,筹办解缆吧。”

“看猴急的!”燕老太太笑嗔了一句,先让身边丫环去枕冬居“看看你们四老爷起床了没”,而后才在前簇后拥中渐渐地出了四时居。

马车一起穿街过巷,见很多人家流派上贴了甚么张天师像、五毒画亦或是倒贴着的用彩纸制成的各色百般的小葫芦——这类讲究叫做泄毒气,端五之前就贴上,到了初五这天揭下来扔到街巷中,称为“扔灾”。

燕老太太接过,先翻开折扇看了看,见竹骨纸面,上画翎毛,细致精美,不由连连点头,道了句:“皇恩浩大!”

燕七也穿的是石榴裙,府里做夏衫,给她做的是最通用的那一种——通裙朱红的齐胸长裙,唐朝的仕女们穿这类裙子的时候,提起来遮住一半的胸,上头的一半就露着,燕七当然不能这么穿,就是这么穿了也看不出哪儿是胸哪儿是肚,以是上身还得穿件对襟儿衫子,玄色的香云纱质地,上头红线绣着折枝石榴花。

蒲月又被称为榴月,女孩子们因此多喜穿鲜红惹眼的石榴裙,正所谓“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燕五女人的石榴裙最标致,裙摆一层一层仿着石榴花瓣的模样做出来,一走路裙摆便随风绽放,像榴花大盛,热烈鲜妍,再配上茶青色的上衫,仿着榴叶形做的双袖,端地是人比花娇,明艳不成方物。

龙舟的比赛地点,积年来都在位于京都东部的旸谷河上。旸谷,神话中的日出之地,与位于京都西部的虞渊河相对,而虞渊在神话中则是日落之处,两条大河直通京都,遥遥照应,每逢节日都是京中最为热烈的地点之一。

燕老太太正拉着燕十少爷,一手沾了雄黄酒给他往额上画“王”字呢,画完王字还要往脸颊耳鼻处涂上,边涂边和他讲昨儿他看着的蟾蜍是用来干甚么的:“……待到了正中午候,取蟾蜍头上有八字者,阴干百日,以其足画地,即为流水,带其左爪于身,能避五兵……那东西还能做成蟾锭,在它口里塞上一块古墨,悬于梁下风干,亦或用针刺破蟾眉,挤出蟾酥,可拔毒、清热、消肿……”

燕子恪又把手里拿的一柄折扇一柄团扇给了燕老太太:“皇上赐的宫扇,给二老用。”

从街头到巷尾,从门楣到墙缝,每一个角落都感染着浓浓的节日氛围,怨不得前人爱过节,因为每一个节日都是一次全民的狂欢,不似那一世,随便买上两个粽子吃就算过节了,该忙的持续忙,该累的持续累,该流落的持续流落,该一小我的,持续一小我。

“这些都是万岁爷赐的?”燕老太太问。

及至中午,一家人坐到一起用饭,主食是加蒜过水面,汤是桃枝熬的辟邪汤,天然也还少不了粽子,一盘盘端上来,项目浩繁,甚么角粽、锥粽、茭粽、筒粽、秤鎚粽、九子粽,另另有把挑出来的肥龟煮熟透了,去骨加盐豉麻蓼,名曰俎龟粘米,取阴阳包裹之象——这类做法能够追溯到晋朝时候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黄段子手你快闭嘴!

好轻易听得外头丫头道了声“大老爷返来了”,新换上的油绿芭蕉纹绸门帘掀起来,见燕子恪官服都将来得及脱,一手拎着一提溜粽子,另一手林林总总地拿了一堆物件儿,也不使下人帮手,自个儿就这么扎煞着进了门。

再看街上行人身上的“设备”,都是头簪灵符臂缠彩丝,腰悬药囊足踏蒲鞋,记得穿来后第一次端五节上街,燕七就有一种“全民作妖”的即视感。

实则端五这个首要的节日,在古时常常要闹上数日,从蒲月月朔至蒲月十三,乃至更久,而最为传统的龙舟赛也是一入蒲月便筹办了起来,先开端多是些官方自办的比赛,至初五这一日方是正式的官方比赛,因为参赛步队浩繁,比赛要从一早就开端,上午是初赛复赛,下午则是决赛。

燕子恪又将须头编作虎头形的五色线彩绦弯身递给了正抱着他腿抬头好异景望的燕十少爷,再有艾虎纸两幅,画着虎和各种毒虫,一幅给了燕大太太,一幅给了燕三太太,再另有两朵萱草花,两朵踯躅花,皆是纱堆的假花,裹着香药,别离给了燕二女人、燕五女人、燕六女人和燕八女人,又给了燕大少爷、燕三少爷、燕九少爷和燕十少爷一人一个装了雄黄的荷包,最背工里剩下一串用铜钱编成的老虎头,也递给了燕老太太:“给老幺戴罢。”

有了新鞋天然也会有新衣,既入蒲月,隆冬就算正式展开了它炽热的度量,遗憾的是,燕七同道这身形,就算穿上了既薄又软的夏衫,也像是穿了身大棉袄。

世人:“……”

“可不!”燕四少爷拎着粽子往桌边去,“还是爹最疼我!”

各房的人三三两两聚到了四时居,院子里庄嬷嬷正批示着人将旧时蓄下的时药聚在当庭燃烧,这类讲究叫做“焚古药”,以辟疫气或止烧术。

老幺就是燕四老爷,燕老太太接在手里哭笑不得:“这给小儿带来辟邪的东西,你给他戴做甚么!”

爱凑热烈的百姓或官家凡是早早就出门赶往停止龙舟赛的湖边围观,比较矜持一些的人家常常只吃完午餐后才出门去看个决赛,固然内心也很喜好热烈,但总不肯被人当作没见过世面,不得不摆摆谱。

用饭时还要喝酒,用菖蒲和雄黄末相和,再插手朱砂,吃完喝罢,剩下的酒交由下人拿去浇了墙缝四壁,以辟蛇虫。

“好好好,看龙舟!”燕老太太笑着,待世人一一施礼结束,略坐了坐,就让几个略年长的家下领着出府,往外头野地里采百草去了,拣着龙胆草、朱砂根、丹参、车前草、商陆、天南星、半夏、七叶一枝花、五味子、葛藤根、石蕊等采摘,这是官方风俗,燕家虽贵为官宦,这也才不过是头一代,往上追溯还不都是布衣过来的?本着辟邪趋吉的初志,每年燕老太太还是会让孩子们出去跟着走一个过场,以为身上多沾些草药气,起码能减少患疾、强身健体。

再看那旸谷河两岸来看热烈的人群,色采素净的夏衫像是一面面招展的彩幡,缤纷斑斓地连成一片,一向连绵到河的另一端。彩衣之上乌压压万头攒动,吵嚷声,笑闹声,辩论声,群情声,堆积起来像是几百台嗡嗡运转的巨型发动机,排山倒海普通在河面与湖面上四周八方地分散开来,像是隆隆的滚雷,又像是滔天的海潮,世人才一上马车就被这阵容浩大的气场震惊得心跳如鼓,浑身的血液不自发地沸腾起来,突而生出万丈的豪情,可想而知,现在正在那湖面上做着决赛筹办的各路竞渡健儿又是如何一番严峻冲动与高傲彭湃!

途中若经庙观,还会有僧道向行人布施经筒轮子和辟恶灵符,尼庵里也贻赠女尼们巧手剪制的五色采笺,皆作蟾蜍、蜥蜴、蜘蛛、蛤.蟆和蛇等状,拿归去贴在门楣上,可厌毒虫。

“他与人打赌输光了,这几个钱还能抵一抵。”燕子恪道。

头发则绾成单螺髻,插了朵老太太赏的新奇的石榴花,另还簪着用纸画的五毒形象的五毒符,手腕上系着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过个端五,统统的设备都得配齐了才许出门。

燕家世人由马车高低来,打眼四望,但见天高云淡琉璃万顷,北面是峰青峦黛,东边是林密花繁,西面碧草如茵,南边玉栏夹岸。旸谷河澄涛含翠,归墟湖清波洒金,湖风夹着此岸花香与近水沁凉拂过来,令人肺腑镇静,心旷神怡!

此时皇上老子未到,没人敢先上湖去,大师就都在湖岸边的空位上等着,不远处一伙年青人拿了弓箭在玩射柳,被几名衙差瞥见,跑过来将人撵走了——这四周现在满地站的不是官员就是官眷,万人不谨慎失手射着谁,射着谁他们都赔不起啊!

从柳长街拐上大街,行人垂垂多起来,这一日很多药铺和酒坊都有免费的雄黄、白芷、苍术和酒糟等物奉送给登门的主顾,而除了各商店趁节揽客以外,大部分行业都歇了业,人们成群结队呼朋唤友地到酒坊里喝酒哄闹,大抵也只要端五这个节日,人们才有更加堂皇的借口(辟邪禳毒)理直气壮地豪饮。

官方以为端五节采的药最好,也是有必然科学根据的。仲夏蒲月,很多草药已经成熟,药力最强,此时采药,结果天然更好。《梦粱录》也曾有载:“这天采百药或修制药品,觉得辟瘟疾等用,藏之果有灵验。”

“皇上赏的。”见一屋子人看着他,燕子恪道了一句,伸手把粽子塞给了自家四儿子,“蜜枣栗子的,记得你喜吃。”

二门外,錾有燕子形标记的燕家马车整整齐齐停了一大排,连主带仆一辆辆塞出来,开了马车公用大门,轱轳辘鱼贯而出,见府外柳长街两旁的高柳早已绿成了层峦叠嶂,风一吹却又像是碧海潮生,柳条波涌着推滚着,一浪一浪将绿意湛然连绵到了长街的绝顶去。

燕十少爷似懂非懂地听着,直到老太太给他涂完酒,立时手舞足蹈起来:“看龙舟!看龙舟!祖母我要看龙舟!”

孩子们一片喝彩,燕四少爷也顾不得再剥一个粽子,拔腿率先便往门外冲:“祖母您们快着些,我先去马车里等了!”

燕八女人穿的则是别的一种意义上的石榴裙,前人将石榴做雄雌之分,雄树花朵大,花瓣上有或深或浅的斑纹,因此用蜡染或扎染的工艺将裙子染上乱而有序酷似石榴斑纹的斑纹,亦被称为“石榴裙”,传说中杨贵妃就酷好穿这类的石榴裙。

燕七正听煮雨叽叽呱呱地讲着方才两个男人在岸边起了冲突推搡起来成果双双掉下旸谷河的事,就听得武玥的声音亮亮地传了过来:“小七!快来!我逮着两只知了!它们竟然还在一起摞着……”

旸谷河下阵势庞大,使得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和缓,时而逆流时而回旋,最是合适揭示冒险拼搏精力的龙舟比赛,上午的时候已经比过了初赛和复赛,这会子两岸公众的情感正自高涨,午餐都是蹲在河边儿吃的,唯恐一挪身本身的好处所就被旁人抢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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