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世事
“李兄弟这趟下山也是受累了,快去歇着,前面的事儿我来办就成了。”赵大嫂客气的说道。
李成材是盗窟中少有识得字的几人之一,采买之事需求记账,以是有他领头办理,他拿着帐本,陪着赵大嫂点数,待赵大嫂点清楚,没有题目以后,便在帐本上画了押,这事儿也就算办完了。
赵大嫂天然晓得秦千语的身份分歧,这是县令家的蜜斯,真正的官家令媛,身份高贵着呢,当然尊不高贵的,实在跟她没有多大干系,最要紧的是,此人是大爷看重的人,今后少不得就成了大爷的婆娘,哦,不对,应当称为夫人,平爷教诲过的,他们说话得斯文着些,不能太粗鄙,他们入云寨但是与别的山头不一样的。
“那当然,谁放着好日子不过,还去过那些苦日子。”赵大嫂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晓得,我们这做贼的,提及来名声刺耳,可这世道不让人活,我们也只要这一条路可走,不这么着,莫非真要去死的才好吗?”畴前的日子,她至心不肯意去回想。
“是秦蜜斯啊,你的身子都好了,真是太好了。”赵大嫂脸上扬起镇静的笑意,拍了鼓掌上的脏污,几步行过来,对着秦千语屈身一礼:“见过秦蜜斯了。”
卖力采买的李成材,从山下返来,就忙着分摊盘点一应货色,其他没甚要紧的物品,都让其他人等去分拨了,这些粮食倒是最要紧的东西,以是他亲身去赵大嫂交代清楚。
“赵大嫂不必多礼。”秦千语虚扶了一把,语气非常暖和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忙甚么?”
“都是些甚么粮食?”秦千语猎奇的问道,山上这么多人,破钞也实在不小,若满是都是精米白面的,怕是顶不住,再有一个,从吃穿上面,也很能看出题目来,这盗窟中唯一的谋生,也就是一个劫字,如果大鱼大肉,也或是青菜稀粥,这就是两种分歧的不同。
“还能有甚么不同,都是平常百姓常吃的,诺,这几袋是糙米,这几袋是粟米,这几袋是些杂粮豆子,提及来,我们这山上的人,也都是费事出身,只要能填饱肚子,谁还去抉剔吃甚么,要说我们平爷账上也管着些银子,顿顿精米白面的那吃得,但那可不是会过日子的,平常百姓家,也不会如许吃,逢年过节的能吃顿好的也就差未几了,但我们寨中比起平常百姓家,却还是要好过很多,时不时的也能尝顿荤腥,像以往在家里时,可舍不得费钱买顿肉来吃。”赵大嫂这一开口,就有些喋喋不休。
赵大嫂似是早已看开,说完这一通,很有些欣然的叹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实在吧,像我们家如许的景象,还很多,只是很多人吧,没有我这么有勇气,我敢逃出来,敢上山做山贼,那些没有勇气的人,也不过是一死罢了,人死如灯灭,谁还能记得他们。”赵大嫂现在受寨中匪气熏陶,也是生出对强者尊敬,看不起软弱无能之人的心态来。
“过了两年,我那男人,在镇上做小工赢利,却不想在大街上被人骑着马活活踩死,当场就断了气,厥后我找人去探听,说那人是王大户家的公子,表情不好,出来跑马,当时也有人去报官,只衙门里说,是我男人用心冲撞,死了也该死,还说甚么惊了那马,没有找我们赔钱都是大发善心了,我那男人,就这么白死了,厥后的事儿,大师也都晓得,我是实在没活路了,才来投了入云寨,也是平爷心善,肯收我一个没用的女人,不然,我们母子两个,不定早就死在那里了。”
她现在大小也是个管事,管着这寨子人吃喝,日子也算过得有奔头,待儿子长大,娶房媳妇再生个孙子,她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她本来也就是个浅显农妇,只是一家人老的老死的死,就剩下她跟儿子两人,留在村里有些势单力孤,被族人栽脏说她偷男人,要把她给休回娘家,她娘家人早就死绝了,又哪另有甚么娘家,乃至另有些老学究,说她感冒化,要把她给沉塘,才不损赵家名声,这的确是不给她活路,她当时也是吓坏了,带着儿子就偷偷跑了,跑出来才晓得,内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但她也没悔怨过,如果留下去,只怕是早就没命在了,很受了些苦,厥后传闻入云寨,她就带着儿子来投奔了。
正巧她来的时候,也恰是寨子初立,叶墨初正招揽人手之时,二话没说,也就把她母子两个给收下了,要说她也就三十来岁的人吧,这日子生生把她磨得跟四十多岁似的,幸亏来了入云寨以后,能每天吃饱喝足,虽说名声不好听,是做贼的,但没甚么是比能填饱肚子更首要的了,她儿子赵狗儿,现在已是十二岁的半大小子,近两年炊事好,已经养得非常结实,比起之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让她感觉做山贼也没甚么不好的。
秦千语倒是听得呆呆怔怔,赋税那么重,当官的还不为民做主,有钱人就能横行霸道,这的确就是乱世的征象啊!她一时也真不知该说甚么的好。
“哦,这不李兄弟下山,刚采买返来的粮食,我正清算清算,搬厨房里去呢。”赵大嫂瞧着这些粮食,满脸带笑的说道:“看着这么多粮食,实在不经吃,我们山上人多,吃得也多,你瞧这么些,也就半个月的量呢。”
“这么说,赵大嫂更喜好过现在的日子了?”秦千语轻声问道。
“这是我们寨里,下半个月的粮食,你盘点一下,拿去收好,另有这些肉食,不宜存放太久,这两天就紧着做了给大师吃,另有这些精米,是大爷要的,你留意些……”
“赵大嫂,正在忙呢?”秦千语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话语驯良的问道,林妈妈跟在她身边,脸上也是一脸驯良的笑意。
“内里的日子,真的有那么难过吗?”秦千语不解道,她一个外来户,必定不体味世情,就算是曾经的秦千语,必定也是不体味的,毕竟一个令媛蜜斯,就算在后宅中过得不甚快意,那也是吃喝不愁的,何况一个女儿家,最多也不过是读誊写字,做做女红,又岂会无端去体贴浅显百姓的糊口,那是她爹才该操心的事儿,父女两个又不靠近,平常见面都少,又岂会跟她说这些事。
“唉,我们庄稼人,那都是苦水里泡着长大的,蜜斯你养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必定不晓得这些事,我今儿就说给你听听,别人家且不说,我只说我们赵家,我十四岁那年,家里发了大水,随父母逃荒出来,一起上又病又饿的,厥后也就只剩了我一个,幸亏碰到赵家收留了我,我就做了赵家的媳妇,赵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家中有五亩地,就一个儿子,上面三个姐姐也都嫁出去,地里的庄稼收成好的时候,交掉五成的赋税,残剩的倒也能糊口,只年景差些的时候,那就得节流着吃,经常都得饿肚子了,饿肚子的滋味,蜜斯定是没尝过的,烧心烧肺的难受啊!”赵大嫂一脸苦涩的说道。
秦千语听着,也是于心不忍,能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就算有些私心,这对佳耦也还算是仁慈的,为着能让后辈持续过日子,而回绝吃药,宁肯这么活活的病死……
她一个农妇,本来也不晓得太多的礼节,只是上了这山上以后,倒也见过点世面,那叶墨初虽不强迫世人如何,但根基的礼节还是有要求的,这高低尊卑,也都有个定制。
赵大嫂也是个极利索的人,不然也不能让她来管这些事,她虽不识字,但记性好,人也夺目,这寨上百来号人,每天都要吃喝,半个月所需的粮食,也不是少数,一一盘点畴昔,倒也没有讹夺。
“要说没病没灾的,日子就算苦些,也勉强能过,只家里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身子就不好,初初也不过硬抗着,厥后实在不可,就请大夫给抓副药,家里本就没钱,粮食换了药,这日子就更难过了,公婆瞧着不成,死活也不肯再吃药,本就病得重了,这一停药,也就……”赵大嫂有些硬咽了。
却也是把秦千语想晓得的,都说了个清楚,她倒也不是决计想要探听甚么,不过是想体味一下盗窟中的景象,不过看着赵大嫂说得兴趣勃勃,与有荣焉的感受,她也颇觉无语,这都是甚么世道啊,做贼的也能做得这么有滋有味。
秦千语瞧着地上,堆放着大包大包的粮食,怕得有两三千斤的量吧,想想这一寨子一百来号人,多数又都是丁壮男人,也确切破钞很多,毕竟要干“活儿”,不吃饱,又哪来的力量。
“要我说,他们若能像现在寨中如许,每天吃上饱饭,时不时见顿荤腥,也不至于熬垮了身子,就那么去了。”对于死去的公婆,她心中也非常记念的,毕竟当初无家可归时收留了她。
秦千语也是愣愣的想着,像赵大嫂如许逃出来做贼的,还能活得好好的,而那些死了的,也就死了,另有一大部分,没被逼到赵大嫂这份上,却又还能喘口气的,却仍然还在苦水内里泡着。
秦千语也不是完整不知事的人,她听着后半段,也就听明白了,五成的赋税,这当官的真够黑的,也难怪有那么多贼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