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长恨人心不如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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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才像话!”叶太后颇感欣喜,想起爱子的肩伤,又摸索着扣问:“烟岚城气候暖湿,四时多雨,倒霉于你的伤势规复。不如让你皇兄换一处封邑给你?我瞧曲州、惠州都不错,离京州也更近。”
聂沛潇没给她回避的机遇,直白相问:“您是否想过,要结合娘舅他们颠覆皇兄,让我取而代之?”
聂沛潇薄唇紧抿,再看向锦盒内的琴弦:“出岫……”他双唇发颤,死死盯着那根断弦,唯能说出烙在心头的这个名字,除此以外,再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聂沛潇并未挽留,只是安静地问道:“您看中了哪家的令媛?”
叶太后从中看出了几分奥妙之意,转而再问:“此次哀家私行做主,在云氏的贞节牌坊上题了首诗,圣上不会介怀罢?”
叶太后攥了攥手中的帖子,顺势一笑:“她有张良计,哀家也有过墙梯,岂能让她白白胜出一局?”
待到淡心走远,叶太后立即道:“圣上待这女官不错。”
八月十五当日,天授帝体恤重臣欢饮过分,又适逢中秋佳节,便下旨罢朝一日。叶太后见机会恰好,便带驰名帖去了圣书房。
闻言,聂沛潇怔怔转过甚来,反应半晌才道:“您本日去云府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永不再操琴……”聂沛潇呢喃反复着这一句,再也说不出旁的话语。惭愧、悔怨、动容、唏嘘、哀痛……终究都化为了这一句话,略微嘶哑的嗓音,倒是非常果断的态度:“既然她不再操琴,我亦永不再吹箫。”
叶太后非常心疼,畴前她一向不催促聂沛潇结婚,总感觉爱子抉剔,再等几年也无妨,总另有更年青的、更美的闺秀接连冒尖儿,即便相差十来岁也没甚么。
是呵!想他堂堂诚王,在这世上职位之尊崇,仅次于他的皇兄天授大帝。美人于他俯拾皆是,可饶是如此,也有爱而不得的遗憾……
“这只是其一。”聂沛潇俊目出现丝丝波纹,迷蒙的目光突然清澈:“曲州是您的娘家,惠州是水陆重地,这两个处所虽不如房州富庶,但皇兄都不会让我去。”
若非叶太后日日陪着、看着,她千万都不会想到,这沉敛的男人竟会是她的独生爱子,畴前阿谁风骚超脱、爱好吃喝玩乐、雅擅乐律的九皇子,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叶太后见状更加心疼,赶紧以双手握住聂沛潇的左手,试图掰开:“快放手,你现在在这儿不珍惜身子又有何用?你们总归是没得能够了。”
聂沛潇没有答话,左手死死攥着,手指骨节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白,可他本身却浑然未觉,好似要拼尽尽力将手中那张纸攥烂。
叶太后不知爱子的窜改是好是坏,但她晓得有一件事已是刻不容缓——马上遴选一个诚王妃:
叶太后没有想到,聂沛潇看似不通政事,内心却清澈如此,已将这些弯弯道道摸得一清二楚。而她竟也无话可说,唯有沉默。
“她另有一句话让母后传达给你——‘妾身将永不再操琴,以酬谢殿下知音之恩’。”叶太后边说边是眼眶泛泪,一字不落地转述道。
淡心亦是盈盈一拜:“奴婢淡心见过太后娘娘。”
她瞥了一眼淡心,淡淡道:“哀家与圣上有要事相商,你临时躲避罢。”
是该彻完整底地断念了呵!出岫不但送来这张纸、这根弦,更言明将永不再操琴。他能获得她的谅解与器重,已该万分满足了,另有甚么苛求呢?再持续死缠烂打下去,只会更遭到她的鄙夷鄙弃罢了。
聂沛潇不忍令叶太后担忧,又自发与出岫再无能够,唯有答允:“儿臣但凭母后做主。”
每次一提起本身与谢太夫人的恩恩仇怨,叶太后老是说个没完没了。天授帝唯恐她此次又是如此,赶紧止住话题,劝道:“母后且放宽解,不必为这闲事气恼。”
叶太后低头,对爱子亦感惭愧:“她压服我了……我分歧意你娶她,侧室正室都不可。”
天授帝与淡心齐齐举目看来,见是叶太后站在门口,一并唤道:“母后(太后娘娘)。”
叶太后笑吟吟跨入圣书房,天授帝便从御案前走下来,礼道:“见过母后。”
聂沛潇不该承亦不反对,沉着神采并不表态。
叶太后顺势将手中的帖子递上,笑言:“这上头有几名闺秀,是哀家给潇儿选的诚王妃。圣上无妨猜一猜,哀家最中意哪一个?”
终究,叶太后的神采微微一变,本欲躲避此言,但想了想,到底还是隐晦隧道:“你皇兄是大凌王朝的建国天子,威慑功高……除非他此后昏庸无道、残暴无度,不然十年以内颠覆不了。”
一起上紧赶慢赶,刚幸亏八月十三返回了应元宫,而皇后庄萧然已将夜宴之事安插得妥妥铛铛,半点也无需她操心过问。一顿中秋夜宴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正殿里,天授帝与重臣畅怀痛饮;后殿中,叶太后、庄皇后与各家女眷衣香鬓影。
聂沛潇边说边看向叶太后:“皇兄并非您亲生,生母又出身寒微,这一向是贰心头重结。他与您有隔阂,最担忧您借娘家起势,扶儿臣上位。若要让皇兄放心,儿臣还是留在此地为好……也能离出岫更近一些。”
叶太后轻哼一声,算是默许前者。
“天涯那边无芳草。”叶太后软语劝道:“那出岫夫人虽美,倒是个二十多少的妇人,不但出身风尘,又曾落过孩子,与你并不班配。你要甚么样的女人没有?大师闺秀、小家碧玉,放眼南北任你遴选。”
叶太后并不否定,只笑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还胡思乱想甚么?好生养病最为首要。”
“她迟早是要出宫的,届时总会与云氏再扯上干系。”叶太后边说边暗中察看天授帝的神采,果见他眉峰一蹙,仿佛很忌讳这个话题。
“这还用你教?”叶太后瞥了他一眼,赶紧转移话题:“你这精力更加好了,膀子也利索很多,母后我还是回京州去罢。早些将你的婚事定下来,不然老是不能放心。”
叶太后见过淡心几次,也晓得这名女官的身份来源,再遐想起出岫夫人及爱子聂沛潇,不由暗叹云氏多出祸水红颜,主子是,奴婢也是。
“母后谈笑了。”天授帝非常随便地回上一句,又游移着问:“不过以朕的体味,您与谢太夫人夙来反面,此次为何会破天荒地给她题诗?”
彼时天授帝表情畅快,正立在案前疾书练字,女官淡心在一旁细细研墨,也看得津津有味。叶太后表示内监噤声,在门外看了半晌,才轻咳一声打断两人。
何况,出岫连他的母后也说动了……
“他本来颓废得很,一条胳膊几乎废了。不过那出岫夫人确有几分本领,三言两语便能说动哀家,也让潇儿完整死了心。”叶太后悄悄一叹:“云氏的男人多是短折,女人倒一个比一个短长。前有谢描丹,后有出岫夫人,哀家瞧你跟前儿的淡心,也很有几分离腕。”
此话一出,叶太后神采顷刻一白,呵叱道:“你胡说甚么!”
“好。”聂沛潇削薄的唇如同锋刃,微微上勾一笑,立即刺痛叶太后的双眸。但她也心知肚明,出岫夫人外柔内刚,看似柔情似水,实则性子刚烈,威胁利诱对其而言毫无感化。更何况堂堂云氏当家主母,又曾与云辞有过一段令人怆然的凄美爱情故事,如果换了谁,也该“曾经沧海难为水”。
“是我令她绝望了。”聂沛潇肉痛不已,亦是悔怨不已:“早晓得她一向收藏着这首诗,我必不会听信云想容片面之词,毁了她对我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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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帝闻言朗声大笑:“母后对云氏不满也就罢了,又与淡心有何干系?她这两年一向跟在朕的身边,也算循分守己。”
“谁说她对你绝望了?”叶太后不忍见爱子这般痛苦,赶紧解释道:“她将这诗赠给你,是她珍惜你们之间的交谊,也但愿你能明白,你们只是知音罢了。”
聂沛潇仍旧放不下心:“儿臣近些年决计冷淡娘舅他们,便是担忧皇兄多疑。您最好也考虑分寸,别让皇兄伤了心。”
这一次,聂沛潇很直白地回绝:“不,我就在房州。”
“哦?母后此话何意?”天授帝笑问。
而作为叶太后本人,在得知了出岫就是晗初以后,她也并不但愿聂沛潇与之连络,平白教云氏和赫连氏、明氏嘲笑,丢了皇室的庄严与脸面。
“为了出岫夫人?”叶太后问道。
天授帝顺势展开话题:“经铎的伤势如何?”
“你现在已二十有六,这婚事不能再拖了,哀家拟了几个备选的名字,皆是才貌双全的高门闺秀,此次回京便与你皇兄筹议筹议,争夺早日将你的婚事定下。”
天授帝凤眼微眯、似笑非笑:“母后这是对云氏不满?还是对朕的女官不满?”
“母后……”既说到此处,聂沛潇也想问问叶太后的心机:“您当真想过此事对吗?”
“想过甚么?”叶太后佯作不解。
每年的八月十四,应元宫都要筹办中秋夜宴,广宴重臣家眷。这宴会虽是皇后置备,可遵循礼法,叶太后也须得列席。为了赶在中秋夜宴之前回到应元宫,她并未在烟岚城逗留太久,七月十八便出发返回京州。
这番话胜利勾起了叶太后的一腔肝火,她冷哼一声,大为不满隧道:“还不是中了谢描丹的狡计,不但没能让出岫夫人离开云氏,还白白给她涨了脸面!”
可事到现在,她终究不得不狠下心,先将爱子的婚事敲定:“你不说话,母后权当你默许了。现在此乃当务之急,你且看着,母后必然为你选一个贤能淑德的好老婆,要比那出岫夫人好上千百倍!”
天授帝接过名帖,大抵扫了一眼,忽而神采一沉,冷声回道:“倘若朕没猜错,母后是看上了曲州谢家的谢佩骊——谢太夫人的侄孙女。”
泛黄的纸张被聂沛潇紧紧攥在手中,而他不肯松开的,实在是那段泛黄的光阴。
淡心没想到叶太后第一句话便如此生硬,一时有些怔愣,看向天授帝不知该如何回话。天授帝微微点头表示,她才觉悟过来,赶紧辞职。
“儿臣劝您十年以后也别妄图。”聂沛潇了然隧道:“您这番话已奉告儿臣,您的的确确曾动过这动机。”
“佛曰,不成说。”叶太后轻笑:“届时你就晓得了。不过不管选谁,定要让谢描丹大吃一惊。”
想到此处,聂沛潇终是松开了左手,任由那泛黄的纸张从床榻上飘飘而坠,落地无声。一首《朱弦断》,一段胶葛了九年的缘分,至此终究悄悄远去,好似这薄薄的纸张,再也接受不住生命之轻。
自叶太后从云府返来以后,聂沛潇就像换了一小我,不再颓废,不再委靡,又重新抖擞了起来。只不过,也更加沉默寡言了。
情爱之事一如流沙,攥得越紧越轻易落空。他尽力过,珍惜过,余下的唯有交给宿命。可恰好,宿命如此多情,但又对他如此无情……
一个是永不再操琴,一个是永不再吹箫……叶太后一时更是感慨万千,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这都是造的甚么孽!潇儿,值得吗?”
“儿臣是否胡说,母后内心最清楚。”聂沛潇的话语平平无波,只是陈述究竟:“当初皇兄将房州赐给我,一是应我本身所求;二则此处曾是他的封邑,彰显我兄弟二人亲厚非常,共享膏壤;但最首要的启事你我心知肚明——房州是皇兄起势之地,他在此处亲信浩繁,不怕我存了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