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何事秋风悲画扇
劈面传来一声轻答，只要一个“嗯”字，辨不出悲喜。
顷刻间，眼眶里一阵酸涩肿胀，出岫只能定定瞧着那立在院中之人。
赠这把匕首时曾说过的话？沈予那天说过很多话……
玄月的秋风缓缓吹开窗幔一角，伴跟着一阵如有似无的脚步声。沈予习武，耳力活络，已是蹙眉道：“我先出去，不能毁你名声。”
“您才晓得？”出岫笑言，走去拔了门闩。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那一抹倾城笑意已来不及收回，生硬在唇畔。
这一次，出岫并未正面回绝，沉吟半晌才对沈予道：“先且非论我是否喜好他……您两位十几年的友情，若当真再开口讨要我归去……这份手足之情怎能持续？”
若要实话实说，出岫非常喜好那柄匕首，原还想着是故交所赠，留个记念，现在却阴差阳错有了这了局……如此一想，心中既不舍又惭愧，反而更安然了些。
沈予笑笑，没有说话，显见还是有些情感。
出岫抿唇，只怔怔看着一对匕首，并不接话。
“这是小侯爷暗里送您的大婚贺礼。”出岫仓促打断沈予的话，赶紧在云辞身后弥补：“小侯爷传闻我喉疾病愈，特地前来探视。一个没忍住，将这双匕首抖暴露来，在我面前显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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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说你傻……也不知现在你我谁更傻一些。”沈予并不勉强，只寥寂地笑笑。
云辞闻言，施手抚上一双匕首的雕纹，拇指一一划过两颗红绿宝石，终究浮起一丝含笑：“既如此，却之不恭。”说着已将匕首支出袖中。
重听“晗初”二字，出岫俄然有一种仿佛隔世之感。她转首看向窗幔，笑中带着自嘲：“都说‘朋友之妻不成欺’，我自不敢称是他的妻，可事到现在，只能他主动赠送，不能您主动讨还。这事理，您该比我更明白。”
再次走过出岫身前时，云辞的脚步仍然妥当。她终究能感到他的一丝不悦。只不知这不悦是来自沈予夜探本身？还是这觥筹交叉的场面工夫？亦或者，只是不想与本身说话？
“怪只怪我当初……”沈予话未说完，转而一叹：“算了……你是客岁十月随挽之走的，现在已是玄月，这一年时候我想了很多……本来就筹算来这一趟，将心机正端庄经奉告你，现在反倒给了我机遇。出岫，他既不珍惜你，我……”
“是不值得，还是不肯意？”沈予直白相问：“你放不下他？就那么喜好？”
云辞按捺下心中情感，执起金挑子挑起新娘盖头，入眼的精美娇颜令他有一瞬的恍忽。这妆容精彩的绝色女子是谁？是她吗？她又何曾抹过胭脂？应当不施粉黛才对。
“是。”出岫毫不踌躇，干脆而果断。
“你都成甚么模样了，我还挑这时候与你调笑？”沈予沉声回应，无一丝亵玩之意：“还是你觉得，当初我冒着获咎明氏的风险将你藏在追虹苑，不过是色欲熏心？”
出岫不敢想，更不肯去猜。从始至终，两人彻夜的交集，仅止于此。
沈予笑着答允一声，两人并步出了门。
“品言。”他仍然风俗唤夏嫣然的小字，低低点头。
闻言，出岫倒是出言安抚道：“您是顾恤我，一时鬼迷了心窍罢了。若当真做开得了这口，只怕今后也要悔怨的。”
知言轩内铺天盖地皆是红色，红的绸帐，红的灯笼，树枝花草无一不是系着红绳，新房的窗户也贴着数个“喜”字，就连门幔亦为百喜图，仿佛能将夜色淬上一层红光，接天而去。
淡心仍旧站在门前，只是她身后，另有竹影和……云辞。
“是吗？”沈予幽幽再问，但已不需求她的答复。
可那一抹娇羞倒是如出一辙，清澈双眸盈颠簸听，唯有眼角一滴泪痣……
沈予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对出岫道：“方才我是否对她发脾气了？”
既是沈予想要赠出的定情之物，不要也罢。
只这一宣称呼，足以令夏嫣然的神采绯红欲滴。仿佛想起甚么似的，她用那双盈盈秋水的瞳眸看他：“挽之哥哥可还记得七年前我们的赌约？”
出岫边说边叹道：“当初他向您讨我，只当我是您的婢女，而您也未曾回绝……我若只是在他身边奉养笔墨便也罢了，可现在，您是否还能张得开口？”
“挽之哥哥。”新娘缓缓抬眸，朱唇抿笑，将云辞的思路唤了返来。面前这有八分类似的女子，是另一小我。若当真论起来，他熟谙她更久一些，也更，熟谙一些。
“子奉缘安在此？”一句问话适时打断出岫的神思。云辞的声音听着很复苏，乃至有些昂扬之兴：“方才席间想要捉你代酒，本来偷溜出来了。”
“小侯爷。”出岫只觉被那匕首上的红绿宝石刺中双眸，神采闪躲道：“我是不洁之躯……不值得。”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铺了满床，取“早生贵子”之意，可又有谁知，他刚失掉一个孩子？唯有新娘悄悄端坐在床榻之旁，看似非常温婉文静，确然是大师闺秀，系着王谢。
“小侯爷……”出岫睁大双眸难以置信，面上尽是震惊：“您是……在拿我调笑吗？”
了解一载以来，这是出岫第一次见云辞穿别的色彩。畴前那位白衣谪仙好似换了小我，被这新郎喜服衬出几分炊火之气。倒也真正像个青年贵胄。
“说到底，你也不肯分开他，是不是？”沈予苦笑着加上这一句。实在这才是最最关头的一点。
云辞徐行迈入知言轩，直被这眼底的红色耀了双眼。
云辞清冽的目光中跳动着烛火，状若偶然隧道：“文昌侯府不是送过贺礼了？你倒又操心机做这巧物……不过像是你的气势。”
闻言，沈予悄悄感喟，面上一副“早已推测”的神采。他沉吟半晌，从袖中取出另一把匕首，缓缓将两把凑成一对，搁在桌案上，道：“我当初说过，你若情愿返来，这匕首便是信物。”
出岫有些不敢去看云辞的神采，更不敢猜想他为何要在大婚之夜跑来此处，连衣裳都没换。她动了动唇角，扯回那残存的笑意，垂眸恭敬地施礼：“恭喜侯爷。”
而此时，云辞已瞥见桌案上的一对富丽匕首，眉宇微微一蹙：“这是……”
一双龙凤红烛影影绰绰，不知何时已被人吹灭。可彻夜，必定有人展转不眠……
沈予瞟了出岫一眼，面上才挂了笑：“是啊！先请出岫品鉴一番。”
是的，立在院中。也不知是用了甚么药的原因，他是站着的，双手背负，矗立清俊。夜风垂垂吹起云辞衣角下摆，绣金祥云的暗红锦袍，端得是华贵称身。
“真没想到，我不过是一句打趣话，要将这园子改名字，你竟当真了。”夏嫣然抬袖掩唇，含笑道：“我本日才知，这园子已改名为‘知言轩’。”她这句话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似在等候着甚么回应。
话音甫落，尚未抬步，屋外已响起拍门声：“出岫。”还是淡心。
沈予向来酒量极佳，可这一晚，他几近算得上是酩酊酣醉，也不知替云辞挡了多少酒。最后还是身为徒弟的屈方看不下去，弄了醒酒汤，又差人将他扶去配房。
出岫仍旧低首垂眸，便见一双绣着吉祥图纹的高贵皂靴从面前掠过，只在本身面前顿足一瞬，已稳步走进屋内，连带拂起浅浅的酒气。
云辞也没有悠长逗留的意义，收下匕首已开口号召沈予：“走罢，你若再不救场，我可不可了。”
云辞薄唇紧抿，并无笑意：“愿赌伏输，当初既败给你，天然要践诺改名。”他偶然在这细枝末节上多作胶葛，回身端起桌案上的合卺酒，递过一杯在夏嫣然手中，无言相邀。
沈予仍旧勉强噙笑，回道：“情意罢了。”
幽蓝摇摆的烛光之下，悄悄躺着两柄硬冷之物，烫金雕纹，触手生寒，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一把镶嵌着绿色宝石，说不出得小巧精美。现在两把匕首摆在一处，出岫才看出来，本来匕鞘上雕的是鸳鸯，而这两颗宝石，恰是两只鸳鸯的眼睛。
出岫未再作声，低眉将门关上。
不得不说，这衣裳……他穿戴很都雅。
“晗初……”沈予只呢喃出这个名字，神采庞大，似在考虑。
“您指的是哪一句？”出岫回想一瞬，不解其意。
“记得。”云辞站在床畔，昂首看她。
饶是出岫再过蠢钝，也已了然沈予话中之意。
畴前只喝花间清露的人，彻夜也免不了要喝酒罢。
夏嫣然自知其意，素手接过与之交杯对饮，面色更红。
“没，侯爷推说出来醒酒。”竹影回道。
出岫听在耳中，又迎了淡心与竹影进门，笑问：“前头散了？”
云辞唇边始终留着含笑，一一目送来宾拜别。他面上似是漾着醉意，然细心一看，又是清冽。
“是吗？”云辞微微侧首问道，却没转头，继而又看向桌劈面的沈予。
畴前懵懂情之滋味，只道是被赫连齐伤透了心，便也不知沈予话中之意。可现在，颠末与云辞的委宛心机，又有这鸳鸯匕首搁在面前，一个“情”字、一个“深”字，直教人无所遁形。
“这是我送给晗……”
婚房以内，龙凤红烛正熠熠燃烧。喜娘与丫环站成一排，恭喜之声不断于耳。换衣、灭烛、解红结……待到屋内终究剩下一双新人时，云辞才肯走近床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