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何器？
当是时，秦国四境以内，从朝堂大臣到处所小吏，皆曰:“与嫪氏乎？与吕氏乎？”而不知有秦王！
秦始皇沉默好久后，终究又说话了。
这些留中不发的奏疏，常常包含着奥妙，也是谒者们最怕碰的……
换了那些有异心的人，对属于本身的“地盘”，必定会避之不及，但黑夫却涓滴不避。
“臣……臣没有考虑到这点，极刑！”
……
文信侯吕不韦，食邑河南洛阳十万户，又以河间十城为封土，权势熏天。乃至连嫪毐，也混上了长信侯，有山阳城为食邑，并有河西、太原为封田……
“彻夜以后，陛下，将深深记着我这小我，记着我的话！”
“此子乃公忠体国之人，监御史多虑了。”
“陛下，那两封奏疏找到了……”
别的，黑夫所说的话，听上去，和丞相王绾的主张并无太大分歧。
前人说得好啊，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若按黑夫所说，让他们去做边侯，也算为国守边建功了，固然第一代第二代苦些，可先人还能世享繁华呢。
“畴昔百年间，但闻秦有背叛的边侯、封君，何曾有过背叛的郡县秦吏？”
遵还是例，他们也只是享用公子之名，有府邸俸禄，下一代人，还能够称“公孙，天孙”，再过一代，就是百姓了。
王绾等人，也不敢主张像周朝那样，全面分封，而将分封地点定在了方才征服的燕、齐、楚三地。因为三地不但间隔秦国辽远，且文明大异，至于秦本土和三晋，仍然是保持郡县。
秦始皇听完后，略有所思：“编户齐民之地为郡县，蛮夷边鄙分封后辈为边侯，这就是你所谓的一国两制？”
但黑夫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宫闱遭秽乱，国法被粉碎，若非蕲年宫之变本身一举剿除嫪毐兵变，放逐吕不韦，秦国社稷恐怕都要被颠覆了，哪另有一统海内的机遇？
黑夫道：“然豫章、苍梧则分歧，特别是豫章最南端的上赣……”
在秦始皇的打算里，将来几年，他在厉门、九嶷之南，另有一个更大打算要实施，到时候南征将士将有大用，岂能早早自断干城？
不过，秦始皇对这类“一国两制”，却有些嫌恶，因为在他继位之初，秦国仿佛有封建压过郡县的趋势：
故监御史发起，将黑夫旧部们，别离调往分歧郡县任职，根绝山头主义呈现……
但同时，卖力监察官员的监御史又提示天子一件事，那就是，豫章六县，都是黑夫率部打下来的。目前除了余干道由干越吴氏父子统领外，其他南昌、番阳、庐陵、九江、上赣五县，均由黑夫的旧部为令、尉、丞。
……
军事管束期间，这类环境是在所不免的，是九江郡监御史过分敏感了。
“我在军中时，曾听九江郡司空章邯提及，畴昔韩伯获得周王诏命，分封北地的故事。说他奄受北国，因以其伯，不但为周王抵抗貊人，还带着公众实墉实壑，实亩实藉，将本来蛮荒的边地，变成了城邑良田，这或许便是分封的好处罢……”
“陛下请看，从咸阳到南郡或九江郡，陆路需走两月；从江陵或寿春到南昌，水路起码要半月；再从南昌逆流至上赣，期间林木池沼甚多，门路险阻，又要一月……如此一来，则每年上计难以传达，本地出了事，也只能自行措置，难以知会朝廷。”
他告罪了一声，从谒者手里要来笔墨翰札，在上面画起舆图来。
“我有本身的政见，不是简朴复制李斯、王绾之言。”
“故黑夫觉得，上赣、苍梧等地，与其空置郡县，不如分封诸公子镇之。但不必封王，封为边侯便可，使之带公众迁徙，因俗而治，渐渐推行教养。还可向边侯领地调派监、尉、丞帮手，由九江郡、长沙郡制之，如此，即使百年后边侯有异动，朝廷也能等闲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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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冒险大胆的进言，值得么？”
秦始皇抚须道：“这词倒是新奇。”
此中一份是十仲春时，谒者杨樛从南昌返来后递交的，他将沿途所见所闻，事无大小地禀报给秦始皇，特别是南昌守兵不满的抱怨，以及黑夫在那支远征军里的威势。
“衡山、淮北、淮南等地，就臣所见，固然官方乡豪、士人甚多，工商富强甚于关中。但县乡里闾之制，与秦无太大辨别。加上这几地户口繁多，如果分封诸侯，不但平白少了很多赋税，百年以后，或如廷尉所言，将成尾大不掉之势。故臣觉得，凡是能编户齐民的处所，宜郡县而不宜分封！”
没错，商鞅是倡导中心集权制，但他本人却又是封君制的受益者。商鞅以后，秦惠王、昭王又连续封了樗里疾为严君，魏冉为穰侯，都是具有实际封地的大君侯。这些君侯的封地与郡县交叉，称之为“一国两制”何尝不成。
看着弯弯的玉轮，黑夫暴露了一丝笑：“也能让天子感觉，黑夫公忠体国！”
这也是儒生博士们叫唤的“今陛下有海内，而后辈为匹夫”，在秦国很普通的事，用山东的目光看，却不成思议。
无人看到，他甲胄内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都是被天子吓的。
他也不求本身的献策被采取，秦始皇这么轻易压服，那就不是秦始皇了。
因而秦始皇在奏疏上唆使道：“江南豫章初附，蛮夷越人不安，需各县互为犄角，故五县诸吏职位，不必变动。”
从天子最后的自言自语来看，起码没让他龙颜大怒。
“黑夫之言虽未能跳出分封的窠臼（kē jiù），但他能献言以豫章、上赣分封诸公子为边侯，便知其没有私心。”
这说法倒是与王绾有辨别，秦始皇有了点兴趣：“说下去。”
天子早就看过这两份奏疏了，却没有给出进一步的唆使。
直到本日，在好好考校了黑夫一番，观其言察其行后，秦始皇才做出了决定。
第二份，则是仲春时，九江郡监御史的上书。
“中原及燕、齐故地，臣未曾涉足，不敢妄言，只谈在楚地，在江南豫章的所见所闻。”
“唯！”
疏中谈及江南南昌、番阳等地路途悠远难治，现在南昌城已筑成，又有上千户百姓从南郡迁往，或可在江南新置一郡的建议。
“除了路途悠远，朝廷法律不能及时传达外，上赣等地也以越报酬主，既无编户齐民为依仗，也收不上赋税。即使设置名义上的郡县，实则无民可料，无土可治。”
他仿佛有所震惊，却没有再评价黑夫的进言，只是挥了挥手：“下去罢。”
谁料天子嘲笑道：“黑夫，你这是想将朕的诸公子们，当作边地县令来用啊，你也曾上书称江南卑热，有水蛊之疾。诸公子长在北方，锦衣玉食，突然入蛮荒之境，恐怕还没到处所，便已抱病而亡！”
……
黑夫下拜顿首，盗汗直冒，但这也不算诽谤骨肉吧，便又咬着牙，大胆道：“臣每一句话，都是出于公心，是基于所见所闻的肺腑之言，望陛下察之！”
谒者受命将收在寝宫的两份翰札寻来，遵循秦始皇的风俗，平常奏疏，唆使后会立即发到各官署，再发往郡县，可一些上书，他却会在阅后收着，既不做唆使，也不退还。
黑夫总结的的确不错，百余年来，秦一向是实施郡县、封君双轨制度的。
再说了……
黑夫后退出了内廷，待他重新来到寝宫以外，呼吸着深夜微凉的氛围时，才算缓过来。
秦始皇一边思考着黑夫方才的建言，一面翻开两份翰札。
“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你说的也有些事理。”
“一国两制？”
这些人都是获得黑夫保举，留任原地的南郡乡党。如果豫章建立新郡，这批人恐怕会节制处所军政法大权，这是秦律非常警戒的。
以是在天子看来，黑夫所言，不过是老调重弹，并无新意，幸亏黑夫接下来的话，让天子重又耐下心来，没有赶他出去。
秦国的轨制，本来就是宗室无功绩不得属籍贯。秦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最大的公子扶苏即将停止冠礼，最小的公子胡亥也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