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吕妃
转眼到了重阳大宴，因常太后抱病，就暂换做臧皇后主持。内宫嫔妃因好轻易除了孝, 都在高欢畅兴地喝酒吃肉, 沈令嘉却在顺次向臧皇后施礼的命妇中瞧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还带着一个很丑的少女。
沈令嘉道：“人家天生有才德，我们如何能比？何况，”她抬高了声音凑到施阿措脸边道：“她的父兄都不是世家出身的有才德的臣子，恰好应了皇爷的胃口，这才是关键地点――吕家人是阿谁令媛买来的马骨呢。”
施阿措俄然道：“那吕氏岂不是也很不幸？就因为皇爷要拿他们家给世人看，她就要被迫入宫。”
施阿措也不晓得, 只晓得她闯进阁房去的时候闻声有纸张翻动的声响，二人只得暂按下这一节, 用心吃菜。
沈令嘉笑道：“我最费事，我最费事，你快去吧，我好打扮了。”
施阿措道：“但是现在那里有大事呢？”
沈令嘉白了她一眼道：“你傻呀？母后皇太后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是叫天子‘别忒好色了’，这传出去能听么？人还不都说皇爷好色无德？必定是得把这类话掩畴昔呀。何况要不是孟娘娘的临死遗言，有谁能令我们这位皇爷转了性呢？”
沈令嘉起来了，这才瞧见跪着的人里另有几个御前得脸的大寺人大宫女。
臧皇后没推测吕文则竟另有这等本事，便翻开那卷《女四德讲》，越看越喜好，大喜道：“好！此诚有德之人所言也！”
施阿措感喟道：“我说呢，这一段光阴皇爷都不大来看我了，反倒常去昭阳宫看罗采女的胎，想来这就是原因了。”
沈令嘉这才放心道：“去吧。”又摸了摸她身上衣裳厚薄，自从箱子里捡出来一件宝石蓝的素漳绒披风：“现在才出了孝慈孟皇后的孝期，还是谨慎些，别用花梢为好。”
一时一世人马到了养心殿门口，沈令嘉看四周除了站岗的侍卫并无人影，正狐疑如何宫女寺人一个不见，却俄然闻声阁房郗法痛斥道：“……没有效的东西！”
笑毕, 沈令嘉道：“不晓得吕家的女人们贤德不？我瞧着她们固然穿着简素，行动却符合礼法，像是有家教的人家。”
一时沈令嘉拿香汤沐浴了，正坐在床边等水仙给她擦脚，外头李嬷嬷安排了些吃的，又出去笑道：“皇爷久不传小主侍寝了，小主今儿穿得喜庆些为好。”
郗法倒并不迁怒她，只沉着脸道：“你起来。”
李嬷嬷看着沈令嘉这一身，不由得忧愁道：“这么素净！”
她循声走出来，却瞧见阁房主子们跪了一地，她也从速跪下，娇声道：“妾给皇爷存候了。”
施阿措道：“孟娘娘的遗诰不是‘奉圣敬天，慈爱万民’么？”
底下吕文则泰然自如道：“臣女经殿下点拨与母、嫂教诲，略有所悟。前代先贤不以金玉为贵，而以文德为贵，臣女虽不敢称文德，也愿将一卷亲身写作的手书献给娘娘。”
一时外头有人来报：“小主，戴公公令人来了，说皇爷今早晨传小主去侍寝呢。”
施阿措道：“无妨事，我去上阳宫瞧瞧班姐姐，从她那边归去。”
鲁氏因这与说好的不一样，不免游移了半晌。底下世人却已山呼道：“皇爷万岁！娘娘千岁！”
底下众表里命妇跪了一地，都齐声道：“恭喜皇爷，恭喜娘娘！”
沈令嘉忍笑道：“你放心罢，天底下的女子，能写出一本书来的也不过是那么稀有的几个罢了，剩下的还是以没那么有才的居多。”
臧皇后便道：“既如此，我欲请阿吕入宫为妃，孺人看可否？”
几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沈令嘉倒咂摸出了些味儿出来：“自来‘荡子转头金不换’，可见江山易改，赋性却难移，皇爷俄然不重女色重德行了，想来是有一件大事使他长了记性。”
施阿措道：“才玄月，那里就用得上天鹅绒了！”
二人这才各自喝了些茶水，又用了些涵香殿小厨房里特制的点心。
李嬷嬷无法道：“罢了，归正这一身也是都雅的。”
施阿措便揉一揉脸，强打精力道：“不幸我刚学会了琴瑟笙箫，又要去学著书立说了，这甚么时候是个头啊？”
郗法不耐道：“天底下没有不通风的墙，你们如何竟连这点子
臧皇后却不大严峻, 顺手翻开，却见是大大的“女四德讲”四个字。
此时外头已将些耐克化、没有水的点心送过来了，沈令嘉吃了些桂花糕一类气味平淡的，又用香汤漱了口，自坐在妆台前打扮，一时妆毕，外头戴凤领着车马过来禀道：“小主请上车吧。”
臧皇后便一手一个拉起鲁氏与吕文则来，笑道：“孺人可愿将这个女儿舍给我不？”
百合便领着一个小内监出去。沈令嘉赏了他几分银子，那小内监欢天喜地藏好了出去了，想是怕别的内监抢。
臧皇后便又赐她们家金玉珠宝无算，仍主持宴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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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嘉道：“你一会儿甚么时候从上阳宫归去？还不是早晨！莫非不冷？”便强给她披上披风，道：“这件衣裳我做了还没上身呢，她们瞧不出来的。”
鲁氏只得应道：“谢娘娘隆恩。”
沈令嘉死力留她道：“我侍寝的动静现在只怕已经传出去了，你现在归去，宣夫人万一又阴阳怪气儿地难堪你如何好？还是多留一会儿吧。”
班虎儿凑过来一撇嘴儿：“喏，这就是吕家的女人们。”
沈令嘉道：“为甚么不能？”
沈令嘉道：“素净才好呢，你不看皇爷对孟娘娘那样亲厚，我穿红着绿的岂不是招了他的眼？现在我如许惯爱穿红得宫内驰名儿的人都穿了素色，这才叫情意呢。”
她们三人正说着，上头吕文则却道：“臣女鄙人, 有一卷重阳节礼要献与殿下。”便自袖中取出一卷手书来, 跪地献给臧皇后。
沈令嘉忙扬声道：“是谁？”
施阿措道：“你今儿早晨既要去侍寝，我就先归去了。”
施阿措道：“非是我歹意推断，实在我们这位皇爷。向来是把仙颜看得比甚么都首要的，比方谢婕妤那样无礼的妇人，就因为她仙颜、会阿谀、有才艺，这就做了好几年的宠妃，如何皇爷倒转了性了？”
李嬷嬷只得依她，捡了一件雪青色绣白梅的绸子褙子，底下仍用白裙绣藕荷色梅花，又披一件牙色的素漳绒披风，头上梳个简简朴单的一窝丝，以素银镶猫眼冠儿拢了，不像妃嫔，倒像个出了家的女羽士。
沈令嘉嗤笑道：“一入宫就是妃位！你刚才还说了，上一个以妃位入宫的妃嫔还是常太后呢，这是多大的风景！更何况以吕妃的面貌，要找到一个合心合意的夫婿多难？她入宫来做妃子，说不得还是一条好前程呢。”
施阿措只得去了，又道：“你真费事。”
沈令嘉却道：“才出了孟娘娘的孝期呢，捡着那湖蓝、玉色、藕荷、雪青一类穿穿也罢了。”
沈令嘉细心打量半晌，也道：“是不孤负头里姐姐的考语。”
沈令嘉便上车走了。
沈令嘉劝道：“你也别忒悲观了，我看皇爷日渐懂事，这是功德呀。”
一时宴毕，大家各自回宫，沈令嘉与施阿措便回了明光宫涵香殿，二人都面面相觑：“前儿我们还说吕氏女那样丑，皇爷瞧不上她呢，如何现在她倒要入宫为妃了？”
沈令嘉迷惑道：“事无不成对人言, 她这是背着人预备甚么好事儿呢？”
施阿措方一撇嘴儿去了。
班虎儿道：“你说对了, 这一家确是有礼的人家，”便给她们数说道：“吕先生之妻鲁孺人, 是淮南隐士鲁巨擘的女儿；小吕先生之妻昌娘子，是淮南名流昌显的女儿。这都是驰名有姓的人家。吕先生本身是前朝吕文穆公的四世孙, 他的女儿固然丑, 如何会一点才德都没有？我看哪，这位吕娘子想来也是当世的钟离春一类的人物。”
施阿措道：“吕妃也够风景的了，就说我们能闻声的，上一个以妃位入宫的妃嫔还是常太后呢。”
世人都惊奇不定。
沈令嘉对劲道：“我穿甚么都都雅。”
沈令嘉道：“你忘了有一件大事才畴昔了？”
鲁孺人道：“娘娘是天下万民之母，小女一身一体，皆是娘娘统统，尽娘娘取用罢了。”
施阿措惊道：“你不会觉得孟娘娘遗言叫皇爷不重女色重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