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明月照人影
弘明一蹦三尺，道：“好！”
十三道：“你晓得的，我一贯安逸。”又问：“府上如何冷冷僻清的，十四固然不在，底下该贡献的还是得贡献。”我不觉得意，道：“不是他们不贡献，是我免了他们登门拜访，十四不在，有些官位高的，侧福晋对付不了，少不得我要亲身接待，干脆十足不见，倒免得我耳根子平静。”我俩说着话，阿醒在外头探头探脑，我招手道：“出去吧，甚么事？”
我不由一笑，道：“如果你想睡了，额娘能够临时抱抱你。”
康熙再财大气粗，也不能每天发八百里急件，何况才过完年，底下人也要放假。以往我都会估着日子先写好信，这几日忙忘了，遂顺手取了笔墨，道：“叫他们等等，我一会子就好。”我见十三没有要走的意义，便笑着看他。十三回神，道：“我是不是打搅你了？”我笑道：“不是不是，是我没推测今儿要寄信。”十三嘴边溢出一丝怅惘的笑意，道：“那我先走了，免得毛病你写信。”我道：“我们他日再聊。”又朝阿醒道：“你帮我送送你十三叔。”
宴席琴瑟争鸣，谈笑晏晏，并未有人重视我。
乾清宫不是后宫，四周有侍卫巡查，我走得极慢极慢，沿着宫廊漫无目标乱晃，蓦地见明月照人影，便趴在围栏处了望。天空阴沉，模糊可见白云缓缓浮动。星子如顺手洒开的珍珠，密密麻麻，仿佛触手可摘。我不由伸脱手，神明不知飞到了那边，悠悠荡荡，无所归去。心却忽而安静下来，冷风一吹，吹去了大半的酒意。
我酒醉微醺，往厅中环顾一圈，皇子们个个成双成对，谈笑言谈，连阿醒都有和卓陪着，唯我孤寂一人，仿佛与世隔断了普通。
他一副小大人模样，逗得阿醒哈哈大笑。
!!
我道：“你事儿多，不必亲身过来。”
阿醒也乐意，忙进我寝屋重新梳发髻，笑道：“从速叫人去告诉外公外婆。”我一面给弘明换衣，一面笑道：“外公他们都觉得我们初三才去呢，今儿我们悄悄儿的进门，吓一吓他们。”弘明掉了两颗左牙，说话漏风道：“额娘，你可真奸刁！”
或许是饮了酒，脑筋昏涨，只觉乌烟瘴气，连气都喘不过来。我立起家，耳侧有人在问：“你去哪儿？”我瞧也没瞧，随口道：“出去透透气。”我腿脚不稳，打了个趔殂，玟秋赶紧扶住，道：“主子，入夜了，外头风大。”我朝她一笑，道：“没事。”又甩开她的手臂，道：“你别跟着...”说罢，便从偏门悄悄分开。
十四不在，我单独占了一条长桌，乱世歌舞升平，我却思念在西藏大风大雪里行走，时候都要防备火线战况的十四，不觉数杯酒下肚，脸颊烧得滚烫。
十三并不坐，在书房里转悠，道：“还记得我们住在阿哥所时，你常找我借书看。”我笑道：“还总被十四嫌弃，说哎呦你这个书粗鄙，哎呦你阿谁书艳情...”十三怔了怔，岔开话题道：“我给你带了几本客岁出的，下个月尾会出新的，到时我给你送来。”
我怕外头的寺人等得久，下笔便略快些，一快就草率了，写完后连我本身都看不清写的是甚么鬼。写完信，又重新上取下一朵今儿戴过的红梅，夹在手札里，一并交予寺人。大过年的，侧福晋被接去弘春府上纳福，贝勒府太没年味儿了，我本身都觉冷僻得过了头，便叫来阿醒、弘明，道：“我们去外婆家好不好？”
阿醒朝十三屈了屈膝，道：“十三叔吉利。”稍顿才道：“宫里来了寺人，皇爷爷问你可有话要带给阿玛。”
他说得是真的，连豆腐都没法嚼，可不知怎地，这话俄然击中了我的笑点，乐得我抚腰大笑起来，止都止不住。我一想到，平时正儿八经一丝不苟的皇子贝勒被一颗智齿整得啥啥都吃不了，内心就是感觉好笑。又悄悄光荣十四没长，不然，我可不敢让他用钳子拔牙。
銮仪卫官甩响静鞭，吹打声起，寺人们敏捷揭开满桌珍飨，又疾步退下。待世人行了膜拜大礼，康熙落座，宴席间方垂垂起了谈笑声。先是佟贵妃、德妃、宜妃、和妃领着后妃们给康熙敬酒，接着是众皇子皇孙福晋公主等敬酒，如此一番繁文缛节以后，才有外务府附属的教坊司、南府之伶人入殿起舞行乐。
弘明依靠的看了我一眼，屁股往我身边挪了挪，一副极其忍耐纠结的模样，道：“我承诺过和卓哥哥，要照顾额娘和阿醒姐姐。”嗨，这臭小子，平时玩皮得不得了，今儿才熟谙和卓一天罢了，竟然对他言听计从，实在叫人猎奇和卓到底使了甚么手腕儿。我本来瞧着和卓像个病秧子，想要提点阿醒几句，可见过和卓说话处过后，竟没法开口了。
十三见我笑了，亦是畅然一笑，低声道：“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我迷惑道：“我之前如何？”十半夜加畅怀的模样，朗声笑道：“和之前一样事事都只往好的方面想，仿佛这人间底子没有难堪的事。”又道：“还记得有一年，我牙疼，你说用老虎钳子拔了就会好，连太医都没敢如许想，我忍痛试过，竟果然好了，今后再未疼过，也算永绝后得了。”
阿醒接过，睨了我一眼，脸上红得烧起来。
毕竟是除夕大宴，我不敢离得太久，稍有精力，便欲折身归去。不想手脚麻了，转得又急，四周又黑，不知绊住甚么，斜斜便往一侧倒去。有人急道：“谨慎！”不等我大呼，身后已被谁稳稳撑住。我受了惊，有些惶然，转头一看，竟是十三。
十三一身裘袍，身姿肥胖，并不似十四那般健旺。他立在柱子后的暗影里，看不清眉眼，道：“你没事吧？”我忙福了福身，道：“十三爷吉利。”十三往前走了两步，在灯下蹙眉又反复了一句：“你没事吧？”我笑着摇了点头，道：“没事，刚才喝了几杯酒，头有些发昏罢了。”十三悄悄嗯了一声，沉默半晌，才柔声道：“你且放心，皇阿玛早令人在青海建了行宫，且亲身挑了禁卫军保护营誓死庇护老十四，定可保他生命无忧。”
阿醒哎了一声，伸手替十三扬起帘子。
我俩信步往回走，十三问：“你现在还爱看闲书吗？”我也记不清是从何时开端与十三冷淡，总之现在的感受，就像回到了畴昔，说甚么都很谈得来。我叹了口气，道：“十四不在家，我闲得用饭都没劲儿，让小厮寺人去外头买书，他们懂甚么？尽是一些无趣的粗制乱造的东西，我也是姑息着打发时候罢。”又有些小冲动道：“你那儿书多，有没有新出的？我之前看的那些章回闲书，不知现在另有没有人写。”
和卓又拍了拍弘明的小面庞，慎重道：“你是家里的小男人汉，照顾额娘和姐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弘明本来要往我怀里挤的，听和卓这么一说，挺直了小身板，道：“和卓哥哥放心，统统包在我身上。”和卓笑笑，朝我作了揖，又深深看了阿醒一眼，才放下帘子去了。和卓一走，弘明就往我身上滚，我讽刺道：“刚才你承诺和卓甚么？”弘明公然坐会本身位置，双手放在膝盖，坐得端端方正。
我惊得眸子子都要掉了，想着用老虎钳子拔牙该多么的疼啊，不由脸上皱成一团，惭愧道：“我随口扯谈罢了，亏你还真信了！哎...”十三笑道：“我也是揣摩了好久，实在痛得受不了。那段光阴，整宿整宿睡不了觉，脸颊肿得老高，豆腐都嚼不动...”
十三笑道：“我明儿给你送几本如何？”
或许不是和卓的题目，而是我的题目，给女儿挑老公，摆布是看谁都不扎眼啊！
翌日大年月朔，早上先往宫里请了安，留用了晚膳，傍晚回府，还未进门，就见十三坐在廊房处喝茶。看着他身边的小寺人抱着一堆书，我才蓦地想起昨夜和他说过的话，惭愧道：“不美意义，我给忘了你要来。”十三好脾气道：“我晓得你要去宫里存候，定要用了晚膳才回，以是赶着时候来的，并未等多久。”
我弯眉一笑，道：“当然好啦。”我与他说谈笑笑，回到厅中，也没了先前的压抑，便就着一碗燕窝绊了几勺白饭，权当填了肚皮。歌舞毕，康熙又领着世人往外头看了烟花，几近子时方散席。出宫时，赫舍里和卓一向跟在阿醒身边，阿醒不如何说话，比在吉兰泰跟前要矜持很多。而和卓待我毕恭毕敬，凡事想在前头，连醒酒汤都叫人备好了，用带柄的玻璃瓶装着，把我和阿醒送进马车后，便交予阿醒道：“趁着热喝掉，明儿早上头才不痛。”
我扬声一笑，道：“我不担忧，他的命可长得很！”
我忙请他进屋，让玟秋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