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境由心造，事在人为

维芳螓首微垂，拿起帕子悄悄揩拭那眼角不竭漫出的泪花，声含哽咽，幽幽而诉：“结婚初时，他待我情深似海、和顺小意。晨起，他会亲执螺黛，为我描眉打扮，每逢外出，必先出阁探看天气冷暖，再折返为我添衣加裳，详确入微，唯恐我受了风寒。及我有孕，他朝夕相伴，引我安步庭园，以妙闻轶事逗我展颜。待我肢乏体倦，他亦亲为我揉腿按脚，从未有半分嫌弃之意。待孩儿出世，他喜难自抑，于我耳畔软语温存，矢志旦旦，言愿与我共度岁岁流光，白首同心，不离不弃。往昔恩爱诸般，现在忆起，仿若朝露未曦，清楚可触，历历如新。怎奈民气叵测，瞬息万变，转眸竟已形同陌路，这般天渊之别，直教我如何堪受……”

恰于此时，只见母亲肖玉凤引着陈府一众女眷，踏入府门。维萱瞧见维芳，仓猝趋近，笑语盈盈道：“姐姐这下大可宽解了，那广宁侯夫人已然向我等包管，决然不准那女子踏入侯府内院，只在府外置间房舍，将她安设在外，今后无需她到姐姐跟前滋扰清净。”

言至此处，往昔伉俪间的那些缠绵温情，好似走马灯般，于她心间纷至沓来，灯影越转越快，她心口的痛意亦如蔓草疯长。又念及现在陆逸身侧，已有旁的女子偎依，他对那人倾慕庇护，体贴备至，对她和孩子非常萧瑟，维芳心间的悲戚如澎湃潮流，再难按捺，泪水潸但是下，洇湿了手中丝帕，亦渗入了她那已然破裂的芳心。

莫姨娘手抚维芳脊背，目光温润，轻言慢语：“人生之路，波折丛生，纵有出错颠仆之时，亦不过平常之事。纵一时困顿，泪洒当场又何妨，待泪干，起家掸掸灰尘，还得举头向前。这人间，又有几人能一起顺利、不历盘曲？多少人是在颠仆、爬起间，蹚出本身的光路？女人细想想，但是此般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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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娘在旁，手中紧攥着一把团扇，不时朝着维芳悄悄摇上几下，和声道：“恰是此理，莫姨娘所言，字字珠玑。女人家本就金枝玉叶，男人之情，好似春花秋月，来时残暴，去时仓促。如有幸得之，便赏春花、观秋月，怡然得意；若未得，亦无妨，且看那芳草萋萋、绿树葱葱，另有高山巍峨、白云悠悠，这人间景色万千，又岂止春花秋月之景？女人只需放下执念，山川河道尽入眼眸，那边不是绝美风景？何况，女人膝下另有一双后代，他们年纪尚幼，现在最是需求亲娘悉心庇佑。于这人间，后代与女人血脉相连，是女人此生最为靠近之人，还望女人多为他们细细考虑、全面策划，莫要因一时意气，误了孩子的出息。”

陈府内院，天井回廊上，莫姨娘与春姨娘二人分坐于维芳两侧，轻言细语，同她款叙家常。

维芳朱唇轻抿，出现一抹浅淡笑意，娓娓言道：“小妹，你尚待字闺中，不明此中恩仇纠葛，亦是常理。刚才二位姨娘与我促膝长谈，诸多良言，好似晨钟暮鼓，令我茅塞顿开，幡然觉悟。我辈女子平生，终归要被困于深宅大院以内，凭借于男人身侧，然我等并非为他们而活。我膝下另有一对后代嗷嗷待哺，泽儿出息，尚需我殚精竭虑，为他铺就斑斓之路。既为人母，凡事自当以后代福祉为念，为他们全面筹划。没了那些后代情长，亦非不能安身立命。想当初，我嫁入侯府，不就图他家家世高华，能为娘家撑起一片庇荫？即便被那男人几句蜜语勾引，又有何碍？现在我好歹还是世子妃，我儿将来必是广宁侯府的继任者，如此便已足以。往昔我不过是被几句甘言迷了心智，忘怀本心，现在已然复苏，决然不会再沉湎于情爱渊薮当中了。”

肖玉凤面上犹带几分得胜后的称心，和声说道：“本日这番周旋，当真畅快淋漓。开初，你那婆母言辞间尽是轻视、挖苦之色，幸亏你大嫂与二妹机灵聪明，言辞锋利，怼得她面红耳赤，连连赔罪。我们一家人只要和衷共济，外间宵小便不敢等闲犯我等锋芒。至于和离一事，我已同你婆母言明，全凭你自已情意裁夺。待她将那女子安设稳妥，自会亲赴府中来迎你，彼时势实何去何从，还望你谨慎考虑。”

维芳垂首，螓首轻点，应和：“往昔光阴，陆逸待我体贴备至，因此婆母与公爹也曾视我如亲女。何如当今我陈家罹逢厄难，他竟全然不顾伉俪情分，肆意凌辱萧瑟于我，而婆母公爹却佯装不知，坐视不管。且看他们本日这般张狂无忌，肆意讽刺亲眷，想必是认定我陈家颓势难挽，无可倚仗。唯有我本身立起来，方可护持家人全面。母亲放心，只要那女子不进侯府，我便深居简出，放心将养，今后一心教养一双后代成人立业，其他诸事，我皆不会再过问分毫。”

肖玉凤听闻，喜极而泣，伸手悄悄捋过维芳的鬓发，眼中尽是疼惜，柔声道：“我儿这些年刻苦了。我们女子的心志，哪个不是在委曲磨难中千锤百炼，方才愈发刚烈。人生一世，安能事事尽如人意，只求无愧于心，便不负此生。事在报酬，休言万般都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天然宽。我儿有此等憬悟，今后必能罹难呈祥，福泽深厚。”

莫姨娘抬手悄悄抚平维芳鬓边那几缕微乱的发丝，语气和顺道：“大女人，且莫要这般悲伤难过。太太睿智豁达，平生历经风雨，却从未见她有半分颓唐之态。太太既已言明，要为女人讨个公道，那自是言出必践，定会为女人做主。万不成因别人折损了本身的身子，若女人有个闪失，太太定会痛心不已。”

春姨娘以丝帕替维芳拭去眼角泪花，柔声道：“本日在府中婢妾唤您一声女人，待出了府，您就是高贵的世子妃，过往如烟，既已飘逝，何必抓住不放？你且看那庭前花着花落，云卷云舒，皆是天然之态。花虽有残落时，然来年春日，还是娇妍盛放；云纵被风吹散，斯须，又聚成新象。人生亦如此，挫败不过一时，转机或许转眼即至，女人保全本身才最为要紧呐。”

维芳闻罢，气度似豁然开畅，抬眸望向莫姨娘和春姨娘，柔声道：“多谢两位姨娘这番开解之恩，维芳定当铭记于心。”

维君在侧，闻听此言，不由心头火起，柳眉倒竖，娇嗔道：“大姐，你怎如此荏弱可欺？那陆逸这般薄情寡义，你何必再回侯府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