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病相怜
薛婵听她这么说，俄然生出一种独特的感受。之前她将每一个被天子宠召过的嫔妃当作情敌，现在换了个角度来看，才发觉，实在都不过是些孤单的不幸人。“我……我向来没想过……”
都是那样的孤单，或许治好了薛婵，就能治好本身。
薛婵也发觉到了本身的失态，失落地点了点头：“你持续说吧。”
薛婵苦笑：“姐姐不必操心了，我大抵今后都是如此了。”
薛婵闻声他轻声问，腔调和蔼，像是在体贴一个浅显的宫女……但，或许对于他来讲，本身和浅显宫女一样，没有甚么辨别。“都好了。”她简朴地答，没有遵循礼节感激天子的体贴。她明白，天子并不真的在乎。
“如果布衣女子，一辈子另有个伉俪恩爱，服侍公婆，生儿育女，总另有些兴趣。但是我们这些人呢？没有丈夫恩爱，没有公婆要服侍，别说没有生养，即便养了又如何，你看看皇后现在为了鸿恪的事儿，肠子都哭断了，也不过如此。我常想，那我们这些人，日日在后宫当中，除了吃和睡，竟然再无别的兴趣了吗？”姜贵妃叹了口气，将一向在内心不敢说出来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mm还好，毕竟另有三年鸾凤和鸣的恩爱，那里像我，进宫到现在，陛下召幸统共没有十次，我却如何活去。”
“你的病都好了？”
姜贵妃瞪了葵儿一眼：“就你话多。有这么多不对劲，下次你别跟来就是了。”
“娘娘放心，今儿出门把大毛衣裳给穿上了。我们娘娘还不乐意，说是那里就比别人都娇贵，皇后娘娘和您还没穿呢，她倒先穿了，没得让人说闲话。我们几个好说歹说，才给她披上。“
薛婵摆了摆手，木然向前走：“你让我悄悄。”
“是啊，真冷。”薛婵也觉格外冷，不由自主拉紧了身上的貂皮大氅。但这仿佛没有多罕用，寒意是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她感觉向来没有如许冷过。“阿谁玉佛……”忍了很久，她终究还是问了。
薛婵动容，握住玉钟的手：“本来你也……”
每到夏季，后宫都显得格外空旷阔大，那是因为草木都已经凋敝，独一另有生迹的只是人罢了。天气一向阴霾，风里带着彻骨的寒意，玉钟摸了摸本身的鼻子，说：“大抵要下雪了。真冷。”
薛婵感觉心跳俄然错了两拍。想尽体例制止与他会面，没想到造化弄人，还是碰上了，她现在只能低下头去，不让天子瞥见本身凄惶的神采。和薛婵一样，天子也有些不测，脚下不由一缓，有一顷刻，他想假装没瞥见跪在一旁的女子，就那么走畴昔。但如许无疑过分造作，因而干脆在薛婵面前停下来。
只见天子负动手渐渐走过来。
薛婵顺服地跟着她走，身材却垂垂冰冷。是以寒意太盛，因为心中独一的一丝热气也在那点头客气的交道中燃烧了。
话没说完，俄然闻声有人呵叱：“甚么人，陛下在此。”
这是薛婵几个月来第一次走出玉阶馆。得宠的妃子，固然明面儿上品衔供奉仍在，但皇宫中到处都是踩高拜低之人，没有了皇恩护佑，不免会遭受难堪。这类事，早些年也曾耳闻目睹过很多，现在轮到本身，薛婵自问没有阿谁勇气去面对。是以固然身材病愈了，却老是不大情愿分开玉阶馆。
只要第一次见面那天短短两句话，厥后薛婵再也没有同玉钟提及过这件事。身边的人都换了，里里外外，不晓得有多少别人的耳目，她一点儿也不敢粗心。但哥哥的玉佛为甚么会俄然呈现，莫非他还活着？在这类时候，想尽体例将玉钟送到身边，究竟是甚么意义？林林总总的疑问憋在她的内心，如碳烤火烧，几近要把她折磨疯了。也是为了弄清这个，她才终究鼓起勇气走出玉阶馆。只要在这里，她和玉钟才气完整地伶仃相处。
后宫中有很多种女人，斑斓的，聪明的，荣幸的，有野心的。但对后宫女人的分类，实在只要两种：得宠的和不得宠的。姜贵妃出身崇高，分缘好，在后宫的位置仅次于皇后，但，她仍然是个不得宠的女人。不得宠的女人都很孤单，或许这就是她在薛婵宠盛时只是平常之交，到薛婵得宠了反倒至心交友的原因。姜贵妃从这个得宠嫔妃的身上，看到了一向困扰着本身，却无从宣泄于口的孤单和失落。
“好了就好，今后要谨慎珍惜身子。”天子应景地客气了两句，又回身对身后阿谁刚才呵叱她们的内侍说：“这是华嫔娘娘，今后不成冒昧。”
薛婵失魂落魄地摇了点头：“变成冰，就不会被冰冻伤了啊。之以是我们会感觉冷，是因为我们另有一丝热气，可被冻得好难受，如果跟冰一样冷了，就不会难受了。”
此时已是腊月，草木衰枯，满目萧瑟，玉阶馆地处一处缓坡之上，没有了花树掩映，只是孤零零一个院子，更显孤清。姜贵妃到了玉阶馆，却没见到人。飞霜笑吟吟地说：“我们娘娘今儿多吃了几口鹿脯，玉钟怕她克化不了，拉她到内里逛去了。”
姜贵妃不让葵儿和玉钟帮手，必然要亲身挽着薛婵，将她送回玉阶馆。飞霜等人见好好的人出去，返来却仿佛三魂没了七魄的模样，都吓了一大跳，一群人顿时乱成一团，又是烧水又是拢碳，又是一群人来帮着换衣，一顿扰攘以后，姜贵妃再进屋看，只见薛婵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帐顶的合欢斑纹发楞，也不晓得在想甚么。
姜贵妃非常对劲，点头道：”这就对了。”
“这又是在胡说甚么呢，变成冰，还不要冷死人了。”
“我也有哥哥。”玉钟天然明白她要问甚么，“我哥哥在薛元帅帐中做校尉，算得上是薛元帅最信赖的部下。”在她说这些的时候，薛婵一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的等候一目了然。玉钟有些不敢与那样的目光对视，避开锋芒，摇了点头：“对不起，我从没见过薛元帅。关于他的统统，都是听我兄长说的。”
她说话时吐出湿热的气味钻进薛婵的耳朵里，令人非常不适。薛婵忍住了没有表示。
那内侍向薛婵见礼：“吴佛见过华嫔娘娘。”
之前听天子也说过福满折寿如许的话，薛婵忍不住浅笑起来。
“如何会！”姜贵妃是真动了情，拉着她的手掏心掏肺：“mm你别嫌我说话直白，有些话我想说好久了。我们既然生而为人，到这世上来，究竟是为了甚么？”
很久，薛婵才气找到力量扶着树干站起来，再望畴昔，早已看不见天子的身影。玉钟担忧地看了看她：“娘娘，要不然我们归去吧。”
玉钟却有些茫然地摇了点头：“我晓得的未几。七月哥哥返来过，他将我带到一小我家里，让我不管如何想体例进宫来，只说或许会有需求的时候。那人刚安排我进了宫，就听到薛元帅的凶信，我兄长也随元帅而去了……”
薛婵这才回神，脸上笑意仍未褪去，低声说：“姐姐，如果我也能变成冰该多好啊。”
玉钟不敢再说甚么，冷静跟在她身后，随她来到湖边。此时天寒，湖上已经结冰。薛婵立在湖边，低头看湖面厚厚的冰层映出本身的模样。面色仍然暗澹，嘴角却挂着一丝冷峻的笑。她明白，是该心死的时候了。直到明天，她才恍然明白了陌路这两个字的意义。那并不是视而不见，不是擦肩而过却不交一语，而是真正如同两个陌生人普通客气酬酢，仿佛生射中只此一次交集，此前和而后都与这小我没有任何干系。
姜贵妃奥秘地笑笑，私语道：“也罢，我来安排吧。mm只需记着，彻夜安息时关好门，千万别点灯。”
姜贵妃谅解她遭遇大变，现在处境艰巨，不觉得意。葵儿却忿忿不平，“娘娘今后还是不要去玉阶馆了吧。晓得的是娘娘去照顾她，不晓得的还觉得娘娘上赶着求她普通。她现在这个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睬，还觉得本身是圣眷昌大吗？现在受宠的是崔美人！”
姜贵妃挽住薛婵：“来，跟我归去吧。”
薛婵点了点头，还是不去看天子。两拨人再没说甚么，天子负动手从她们面前走畴昔，吴佛仓促向薛婵抱拳，追了上去。
薛婵和玉钟赶紧侧身让路，在一旁跪倒。
“可和缓过来了？”姜贵妃畴昔摸了摸她的肩，还是一片冰冷。
“你还是做到了。”薛婵苦笑，咬着牙地自言自语。这是个甚么样的男人啊，那些柔情密意耳鬓厮磨，一夜之间就在为她好的借口下荡然无存，只剩下点头的友情。“薛婵……”她看着本身的倒影，冷冽地笑：“你能做到吗？像他那样？”
姜贵妃看着她，俄然悲从中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呀，真傻！”
薛婵有些讶异地昂首，才发明本日跟在天子身边的内侍之前没有见过。
姜贵妃却曲解了她的笑意，摆布看看没有旁人，凑到薛婵耳边说：“实在有些取乐的体例，mm大抵不晓得。”
后宫大家都晓得华嫔得宠，以昔日日盈门的客人便萧瑟下来，只要姜贵妃一面因为受了皇后的拜托，一面也是本身情愿与她订交，每日都过来看望。薛婵本来虽未几话，但也不回绝与人来往，当日得宠之时，常有些美人娘子，乃至九嫔四妃过来坐坐闲谈，薛婵也都俱能号召照顾殷勤。但自从病后，仿佛脾气大变，不但无人时温馨得仿佛不存在，即便有人来问句话，聊个天，她也常常一言不发，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事情值得她在操心了。
姜贵妃握住她的手：“你也不必在乎。我是早已经看开了。我既生在富朱紫家，又能在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糊口，便算有些许缺憾，也是应当的。不然福太满了，会折寿的。”
姜贵妃果如她承诺薛婵的那样，不时过来玉阶馆看望照顾。皇后因为鸿恪的事情也病了，扔强撑着身子每日为了儿子繁忙筹措，实在也没故意劲儿操心别的，见姜贵妃对薛婵照顾有加，便干脆罢休，延医抓药滋补保养一概事件全都交由她去打理。也多亏了姜贵妃上心，又有玉钟等人悉心顾问，如此保养了两三个月，薛婵好歹是能下地了。
好轻易出来了，却又不晓得该往那边去。以她现在的景象，往人堆里扎当然是自取其辱，当日得宠时不知多少嫔妃暗中恨得她牙痒痒，现在有了机遇如何能够等闲放过？湖边倒是人少，从玉阶馆畴昔却正对着那座通往蓬莱岛的白玉桥。白玉桥和玉阶馆只隔着一座小山，当年初入宫，天子专门将玉阶馆腾出来给她住，本来就是为了离得近，来往便利。昔日的鹊桥，想不到现在却成了畏途，薛婵表情庞大，在玉阶馆的门口怅立很久，才顺手指了个方向，与玉钟一起往那边去。
姜贵妃过来的时候，就瞥见如许一副景象。薛婵站在湖边傻傻地冲着冰面笑，玉钟手足无措地跟在一边。姜贵妃并没有急着去打搅薛婵，向玉钟先问明白了原委，这才畴昔，一把将她从湖边拉开：“mm可千万谨慎，冰面薄，把稳掉下去。”
姜贵妃喜得连连点头：“是该如此，我早就劝她，既然能下地了，就该出去逛逛，一天到晚闷在屋里算是如何回事儿，又不是在下狱。只是……这天眼看要下雪，太冷了，不成走得太远，刚好了些，别又病了。”
薛婵不解其意，摇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