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挑战
那柳敬宣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伶人好，谁家的花圃好，又奉告他谁家的丫头斑斓，谁家的酒菜丰厚，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那陈芸口里只得顺着他说。说了一回，见柳敬宣有些懒懒的了，便起家告别。柳敬宣也不甚留，只说：“你明儿闲了尽管来。”仍命小丫头子坠儿送出去了。
又进一道碧纱厨，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柳敬宣穿戴家常衣服，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瞥见他出去，将书掷下，早带笑立起家来。陈芸忙上前请了安，柳敬宣让坐，便鄙人面一张椅子上坐了。柳敬宣笑道：“只从阿谁月见了你，我叫你往书房里来，谁知接接连连很多事情，就把你忘了。”陈芸笑道：“老是我没造化，偏又遇着叔叔不佳。叔叔现在可大安了？”柳敬宣道：“大好了。我倒闻声说你辛苦了好几天。”陈芸道：“辛苦也是该当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说着，只见有个丫环端了茶来与他。那陈芸嘴里和柳敬宣说话，眼睛却瞅那丫环：细挑身子，容长脸儿，穿戴银红袄儿，青缎子坎肩，白绫细褶儿裙子。那陈芸自从柳敬宣病了，他在里头混了两天，都把驰名流丁记了一半，他瞥见这丫环，晓得是袭人。他在柳敬宣房中比别人分歧，现在端了茶来，柳敬宣又在中间坐着，便忙站起来笑道：“姐姐如何给我倒起茶来?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等我本身倒罢了。”柳敬宣道：“你尽管坐着罢。丫头们跟前也是这么着。”陈芸笑道：“虽那么说，叔叔屋里的姐姐们，我如何敢猖獗呢。”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
说着，便顺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看那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恰是潇湘馆。柳敬宣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感觉一缕暗香从碧纱窗中悄悄透出，柳敬宣便将脸贴在纱窗上。看时，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柳敬宣听了，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柳敬宣在窗外笑道：“为甚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一面说，一面掀帘子出去了。黛玉自发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柳敬宣才走上来，要扳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出去了，说：“mm睡觉呢，等醒来再请罢。”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起来，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女人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女人醒了，出去服侍。”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现在且说柳敬宣打发陈芸去后，意义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昏黄之态。袭人便走上来，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如何又要睡觉?你闷的很，出去逛逛不好？”柳敬宣见说，携着他的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道：“你没别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柳敬宣道：“可往那边去呢?怪腻烦腻烦的。”袭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尽管这么委琐，更加内心烦厌了。”柳敬宣无精打彩，只得依他。晃出了房门，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儿箭也似的跑来。柳敬宣不解何意，正自迷惑，只见陈兰在前面，拿着一张小弓儿赶来。一见柳敬宣在前，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呢。”柳敬宣道：“你又调皮了。好好儿的，射他做甚么？”陈兰笑道：“这会子不读书，闲着做甚么?以是练习练习骑射。”柳敬宣道：“磕了牙，当时候儿才不演呢。”
这里陈芸跟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出来回了然，然火线领陈芸出来。陈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吊颈着各色笼子，笼着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奇花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陈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本来匾上是这四个字。”正想着，只听内里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出去罢，我如何就忘了你两三个月！”陈芸闻声是柳敬宣的声音，赶紧进入房内，昂首一看，只见金碧光辉，文章烁，却看不见柳敬宣在那边。一转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对儿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请二爷里头屋里坐。”陈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赶紧承诺了。
陈芸出了怡红院，见四顾无人，便渐渐的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先问他：“几岁了?名字叫甚么?你父母在那行上?在宝叔屋里几年了?一个月多少钱?共总宝叔屋内有几个女孩子？”那坠儿见问，便一桩桩的都奉告他了。陈芸又道：“刚才阿谁和你说话的，他但是叫小红？”坠儿笑道：“他就叫小红。你问他何为么？”陈芸道：“方才他问你甚么绢子，我倒拣了一块。”坠儿听了笑道：“他问了我好几遍：可有瞥见他的绢子的。我那边那么大工夫管这些事?今儿他又问我，他说我替他找着了他还谢我呢。才在蘅芜院门口儿说的，二爷也闻声了，不是我扯谎。好二爷，你既拣了，给我罢，我看他拿甚么谢我。”本来上月陈芸出去种树之时，便拣了一块罗帕，知是这园内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小我的，故不敢冒昧。今闻声小红问坠儿，知是他的，心内不堪喜幸。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张，便向袖内将本身的一块取出来，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要得了他的谢礼，可不准瞒着我。”坠儿满口里承诺了，接了绢子，送出陈芸，返来找小红，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