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宿命（二）
那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皇后是否能听到，一旁的人却听得逼真，贵妃冷似冰霜，“摆布也轮不到你，何必急着在这挑火。”
太后本也偶然插手管事，不过是敲打警告一番。再者业已知悉皇后夙来好强，更不肯妃嫔分权。她叹了叹，“当初皇上属意立你为继后，哀家和老祖宗都没有贰言，便是看中了你判定凌厉，能够掌御六宫。你情愿改制清算，哀家也未曾过问，说到底是信赖皇后的才调。但哀家也不得不劝皇后一句......”太后顿了顿，道，“皇上为君统御四海，尚且有所不及，不得不择重而治，你身为六宫之主，若想后宫安宁安静，也得学会弃取，顾得了一头，便得放下另一头，如果事事不肯假手，那便成了操心劳力的管家婆了。”
晢瑛低下眼睛，恭训道：“是甚么事扰了皇额娘清净，儿臣固然无能，也理应为皇额娘清理。”
倩云在一旁问道：“皇后娘娘，我们本日还去乾清宫吗？”
一番话令晢瑛哑口无言，只得千恩万谢地受教。
晢瑛感觉有些乏累，怏怏道：“本宫有些累了，午后你再陪本宫畴昔。”
太后翻开茶盖，一阵云雾腾然飘起，她将鼻翼靠近了些，品呷道：“庐山多雨，云雾茶岁贡未几，难为你们几个都送到哀家这。
世人闻言均泪意涔涔，荣嫔更是拿绢子拭起了眼角。然太后话语里提到先帝专宠董鄂妃惹来朝表里非议的事，是而无一人敢搭口。
惠嫔与平嫔相视一笑，道：“臣妾也是不敢经常叨扰，皇后娘娘打理后宫本就牵绊，现在怀有嫡子，想来也是跟臣妾一样，想尽孝心也是不能。”
太后微叹，积威不减，“皇后御下也算峻厉，还是有忽略，许是执掌后宫光阴尚短，更兼有孕的原因。天子比起先帝，后宫妃嫔多出三倍不止，皇后如果自发乏力，大可命贵妃协理，再不济惠嫔与平嫔慎重，也大可帮衬。免得让皇后力不从心。”
皇后赶紧道：“老祖宗和太后都是国之典范，皇上又孝敬，将来必然后福绵长，非儿臣等所能及。”
世人晓得太后意下所指天然是新进之秀的绾娘，辛者库贱婢多么低下，擢升妃嫔更是大清建国未有，天然难怪太后介怀。
公然，下一刻便闻声太后发问道：“后宫琐事多，皇后现在又有身孕，可还对付得来？”
皇后已经显怀，身子却未见圆润，她一手扶着腰身，笑道：“儿臣有身后不适饮茶，更兼云雾茶贵重，天然先想着贡献皇额娘。”
晢瑛眉尖乍然一跳，仿佛被刺了一针，险险保持不住一副得体姿容。她尽力掌着，不让话语短促失礼，“儿臣多谢皇额娘体恤，只是后宫改制不久，诸事庞大，如果此时移交，怕是千头万绪不好交代，不如等万事在轨，各位mm帮衬起来也能顺心得力些。”
太后点点头，看着殿下五个妃嫔，既是宫里的白叟，亦是满洲清贵以后，非常对劲道：“可贵你们六个一起来哀家这。”她回想起光阴悠然一转，不过亦是弹指之间，不由叹道：“你们几个最早在康熙四年进宫，现在十年不足了。”
太后略作思考，悄悄捻动手钏，道：“你们几个都是上三旗的贵女，比起那些野门路的莺莺燕燕，还是你们陪在皇上身边，让哀家更放心些。”
贵妃本就不喜豪华，觐见太后便更着沉稳，一身墨兰常服上只绣了平针柏叶，手里的串珠也没有配穗子，比起太后更简素了几分。她稳持道：“臣妾心机与皇后娘娘一样，这便赶巧了。”
直至出了寿康宫，劈面被冷风扑了一记，借着一股凉意，晢瑛才恍然明白太后言下所指：本来太后的敲打，是让本身身为皇后，应用心打理后宫事，不该过分擅宠引得六宫失衡。
晢瑛松了一口气，由简竹和倩云半搀半扶着起来，荣嫔拿丝绢抵了抵鼻尖，目光朝别处望着，眉梢的一丝挑动却显出了她现在的乐见其成。
宜嫔月份比皇后还大些，身子丰润了很多，一张脸更是被撑得像是玉盘，笑起来便显得端和，她朝平嫔道：“那姐姐呢，姐姐是仁孝皇后亲妹，总不会也目空权势吧？”
玄烨也曾提过贵妃协理六宫，皆被晢瑛一力挡回，此时再度被提起，延月还是不动声色，至于平嫔与惠嫔，更是偶然权益，只低着头任皇后分辩。
光阴的回顾老是最轻易引发人的感慨，在坐妃嫔听到太后这话，饶是各个正值芳华风华，仍旧不由感慨不已。
贵妃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手里微微拨弄着串珠。
太后投以赞成的目光，“叮嘱天子别劳累太过。”她摊了摊手，“幸亏有你们几个肯常过来，哀家这内心很多事才气纾解。”
晢瑛赶紧道：“回皇额娘，后宫事杂，却有底下主子一一领命办事，儿臣只需叮咛，尚觉力有所逮。”
未曾意想太后对绾娘讨厌至此，荣嫔没敢看着太后，只能谨慎圆场道：“平嫔姐姐说的不过是宫人讹传，天然是故意之人捧杀的原因。”她一笑，千娇百媚，“太后宽解，皇上天然是有分寸的。这卑贱有卑贱的宠法，要紧的关头上，皇上总不会虐待了我们去。”
太后眼眶微润，话语哽咽，堕入对旧事沉痛的怀想中，“天子从小有孝康皇后这么个母族显赫的额娘心疼，隆禧的额娘却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妃，生下隆禧没几年便走了，厥后先帝一心沉湎于董鄂妃的死，对六宫不闻不问，哀家看这孩子不幸，还亲身接到了坤宁宫教养......”太后更加抽泣，“这个孩子，他走得太早了......”
平嫔点点头，与贵妃见礼后，便择旁路而去了。留下荣嫔不屑道：“娇张作致，真当本身成了神仙了。”
这是极重的话了，余下五人在一旁进退不是，话也不好接上一句，只能悄悄看着。皇后被斥得脸红，她跪得久了，身子像灌了铅普通地重，却不得不保持着面子，回道：“皇额娘经验的是，底下这些人坏了气候，说是起于妒醋，也有儿臣管理不严的原因。儿臣......”晢瑛两鬓不由冒起了汗，“儿臣归去必然严加管束。”
惠嫔一贯以礼教矜持，贯是不屑在背后群情，便一味沉默，荣嫔与宜嫔跟绾娘不过是互利，天然也不肯多替她说上一句。倒是少言寡语的平嫔接上了一句：“如果说新秀卫承诺，那便也难怪传到了太后这，传闻此人不但娇媚擅宠，还生有异能，口舌津液皆能生香。不然凭着这等出身，也难以入皇上的眼。”
平嫔眼皮都未曾抬，更不搭一句话，茉云上前一步，笑意出尘，“娘娘，您午后说想看御花圃的木槿，此时去恰好。”
太后不觉得然，决然截道：“一个妃嫔没端方，那是不守宫训，该罚。各个都没端方，那是御下不严，该治。管理不当，便是皇后的渎职。后宫如果井井有条，事事无需天子插手过问，天子情愿常来，哀家也欢畅；如果一团乱麻，皇上不肯意来，哀家也感觉堵心。”太前面色峻厉，“提及来都是上三旗的贵女，竟一个个落得跟官方伉俪不睦的大妇普通，哀家不得不问问皇后，这宫里都成了甚么气候！”
这话让太后听了，便更惹起一身的鄙夷不屑，“甚么异能，不过是奇技淫巧！皇上一时图新奇也罢了，若惹得大家效仿，难道坏了宫里气候！”
太后点头道：“这些日子传闻皇后一向去乾清宫安抚天子，辛苦皇后了。”
想明白了此中关窍，晢瑛沉沉出了一口气，一边拭了拭额头盗汗，一面暗叹太后的老辣。她点头道：“不必了。”
太后潦潦说道：“无能不无能，哀家也不想苛责，只问皇后一句，后妃的职责是甚么？”
太后克日以来因纯亲王薨逝沉痛伤怀，眼角密不成见的纹路散暴露她的离逝悲情，如此一提，便又勾起了愁怀：“你们一起过来是为了安抚哀家。”
忍者微微发痛的腰肢，皇后仍然从座椅上起家，扶着倩云吃力地朝太后半跪下，“皇额娘是说敏嫔和姝朱紫？她们不懂端方，儿臣已经斥责她们思过，想来......”
太后兀自抽泣了好久，后悠悠长叹道：“提及来，哀家也才近不惑之年，这生存亡死，也经历了几番了。”
愈发有模糊然的气场朝晢瑛逼仄而来，太后直言诘责，“皇后即使明白，却管不好底下的人，由着她们一个一个气走皇上。”
见晢瑛跪得辛苦，太后亦不肯过分苛责，悄悄一个表示，简竹便上前搀扶，太后沉沉道：“起来发言。”
倩云小声道：“奴婢记得娘娘也喜好木槿。”
梧桐叶讳饰了半片天光，铺设了一地的黄。院里的孔雀畏寒，早早躲进了木巢里缩着。秋朗的气候下，有一种心如止水的悠然。
世人微微垂首，纯亲王生前与纳兰世家的至公子，亦是大清驰名的才子纳兰性德私交甚好，惠嫔是纳兰性德的姑母，也是因着这层干系，木尧便头一个劝道：“纯亲王英年早逝，臣妾等人也非常遗憾，就连家中的侄儿闻讯后都几欲昏阙。前几日丧仪，皇上跟老祖宗要亲身临丧，多亏皇额娘劝止。您如果再悲伤坏了，便无人出来主持大局了。”
贵妃等人随后上前来，女子大多畏寒，世人甫一出门便披上了披风，春季不宜浓艳，连素爱豪华的伊尔龄现在也跟着世人，披着耦合色对襟披风出来。
晢瑛内心一紧，句句考虑着道：“身为后妃，理应奉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贵妃一以贯之的平和安好，拉回了世人沉浸的思路，“这几年宫里的人垂垂多了，臣妾怕滋扰了太后，内心即使惦记，却也不敢常来。”
皇后走在前头，听着背面的群情时不时飘进耳朵，天然也有些是不入耳的牢骚话，她也懒得回过甚去呵叱。垂垂那声音便愈发小了。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太后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调停。晢瑛却模糊感觉，太后仍然心存不满。
荣嫔神采一变，惠嫔见势不对，赶紧打起圆场，“mm与我一样，不过是仗着服侍皇上久了，幸运有个一子半女，守着孩子做个贤能母妃。”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我都没有理事之才，何必非得揽事呢。”
她瞥着前头的身影，想起皇后有孕以来的风景，内心便不太是滋味，“太火线才的意义，清楚是想让三位姐姐协理后宫，但是皇后娘娘仿佛不太乐意呢。”
延月啜饮了一口茶水，微微低着头。太后沉默了半晌，声音悠长，“外头的事哀家不肯意听，寿康宫的墙也严实，如果另有风透出去，那便是动静太大，哀家不得不听了。”
晢瑛撂下茶盏，恭谨道：“儿臣职责地点，不敢向皇额娘邀功。幸亏皇上心系国事，固然悲伤，现在垂垂也肯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