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宴喜(一)
惠嫔听得如痴如醉,不由道:“据传唐明皇在洛阳梦见凌波池中龙女要求赐曲,唐明皇以胡琴奏凌波曲,醒而记之,令乐工排练而作。足可见此舞只应天上有了。”
多年战事大获全胜,举国皆欢。八月初,玄烨于午门宣捷,都城百姓一早围拥于午门以外,玄烨领太皇太后登午门、赦天下,王、文武百官与百姓百姓山呼万岁,此时后宫宜嫔有孕之喜,更有天佑大清之祥兆。多年厉行俭仆的太皇太后亦道战事得胜,后宫枝繁叶茂,乃国泰民安也,理应举国同庆,共享大清乱世。是而十五日夜,歌舞升平,金玉合座。
她直勾勾看着兰煜,却见兰煜也正笑意盈然看着她,半分没有为其言所动,她心底纳罕着,随即在余光中撇到宜嫔送来的眼色,宜嫔眼眸一动,微微朝向上首,荣嫔猛地认识过来,看向上首的皇后,方才被兰煜讽刺,一时情急想着还口,却不想着了兰煜的当,她顿时泄气了几分,一面朝皇后瞥着,内心悄悄愤恨兰煜奸刁。
姝朱紫看着满殿莺莺燕燕,有些不解,“但是臣妾记得此舞为女子独舞,如何现在叫了这么一大班子人来。”
敏嫔凌然一笑,“可惜了。”
兰煜身着吉服,他远远看着说话那人,生得是一介武夫的面向,眉宇间酝着一股狠意,兰煜因着是头一回赴家宴,并不认得那人,孟知在她身边,小声道:“先帝第五子,皇上亲弟弟恭亲王常宁。”
家宴在皇后的筹划下显得格外昌大,不但是因为德朱紫乌雅氏诞四阿哥胤禛,宜嫔郭络罗氏于数月前被太医诊出怀有龙胎,与后宫接二连三的喜信比拟,更大的丧事在前朝,穷途末路的吴三桂在裕亲王福全带领的雄师强势压境后,终究溃不成军,于七月全面溃败,八月初,吴三桂死,事达多年的三藩之乱,跟着吴三桂的身故交灭灰尘落定。
温嫔侧过甚,问道:“姐姐可惜甚么?”
常宁越看便感觉眼熟,“这舞但是凌波舞?”
宛荞不喜好他如许轻浮,从速把头别了畴昔,也不答他的话。兰煜朝那头望畴昔,常宁见宛荞没有回应,有些难堪地低了头,眼底有一丝黯然闪过。
底下浅笑点头以对,在王公坐次里,有个声音粗暴的男声道:“老祖宗说得恰是,我们好几年没跟老祖宗同席宴饮,今儿个非得不醉不归才行。”
荣嫔沉着脸,兰煜看她神采煞是都雅,她将鬓边一缕百香色流苏扶到耳后,笑意清楚,“人说后代双满是一个好字,天然凡事有好,也有不得分身的无法。”
福全一笑,微微点头。说话间有七八女伶鱼贯而入,二八丽姝,各个身姿绰约,窈窕曼妙,她们身着樱粉宫纱,乐声起,各个不紧不慢,踩着鼓点缓徐行入殿中。跟着乐声阵阵,众美人扭起细柳似的腰肢,清婉灵动,飘飘然如羽如丝,骄易悠然。众女两两成排,水袖一动,腰身一转,恍然间有粼粼波光闪现,袖摆轻摇曼舞,又似水波盈盈。
兰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玄烨在龙座前,对着恭亲王笑道:“老五长年在外头,好轻易回了都城,不但是本日,今后也得好好纳福。”
太后在上头,慈和地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孩子记性倒好,皇上特地命南府连夜排的,就为着明天了。”
坐在恭亲王上座的是先帝次子裕亲王福全,他一眼看着便比常宁纯熟慎重很多,一双深井寒潭的眼像幽深的无底黑洞,是一幅深不成测的模样。他含着一缕笑,看了一眼常宁,声音降落却有力,“皇上别听常宁胡说,我们这头不过也就是歇歇脚,平了吴三桂这头,今后边疆要塞都吃着紧,我们恰是盛年意气时,哪来纳福的份。”
在离一众舞伶不远处,一队乐人各司其职,忘情奏曲,一为羯鼓,一为琵琶、一为方响,一为觱篥,一为箜篌,一为点头。曲声交叉相合,仿佛天功仙乐。
宜嫔现在正身怀六甲,且完祺的阿玛为驻盛京佐领官三保,掌盛京外务府关防印,权势职位非平常佐领可相提并论,家世出身在众妃中向来颇高,现在又恰是东风对劲的时候,天然当仁不让,“裕亲王那里的话,没有王爷和恭亲王兵分两路弹压叛军,我们这些弱女子哪能在都城里坐得舒坦,要说本宫将来的孩子出世,也得叫裕亲王一声伯父。”
皇背面上是朝阳五凤挂珠钗,凤袍吉服上的百鸟和繁花密密地簇拥着,是热烈素净的吉利彩头。她看着福全,笑嗔道:“你这么说,皇上欢畅,你的福晋可要不欢畅了,才留在都城没几天,这会又志在四方,业大不如家安,好好跟你的福晋添丁进喜,也好给宫里的几位皇子填个伴儿。”
敏嫔一袭绿衣,眉如翠柳,“难怪这舞大伙儿看着眼熟,昔年荣嫔姐姐以一曲凌波舞名动都城,记得也是在中秋家宴,荣嫔姐姐独作此舞可谓惊为天人。可惜......”她斜睨了荣嫔一眼,“姐姐这些年来接连生养,身形不复轻巧,再不能作舞了,实乃大憾也。”
完祺弯起唇角,笑道:“也难怪要叫这么多人上来凑阵仗,这舞好虽好,毕竟比不上姐姐的十中之一,不过年节便是图个热烈了。”
众妃从速敛声静气,目光一齐投向一众歌舞演出中。
荣嫔心一搐,脸上像被人抽了一记鞭子,火辣辣地疼,只不过碍着场合不敢发作。常宁听到说话声音有些熟谙,忙顺着那声音望畴昔,便一眼瞧见了华容丽色的敏嫔,他笑意朗朗道:“这不是敏嫔小主吗,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明艳动听。”
伴跟着丝竹乐声,各宫嫔妃各个华冠丽服候于乾清宫,王公命妇也陆连续续进殿入坐,连鲜少入宫的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亦在坐中,待吉时到,玄烨、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仪驾驾到,众妃及皇室宗亲一应起家,向帝后及太皇太后、皇太后施礼。上座的几位各个仪容肃整,等别离入坐,歌舞班子便连续起奏,喜庆平和的乐声一道道响了起来,老祖宗笑意极浓:“团聚的日子,我们家里的姐妹兄弟都到齐了,谁也别拘着,非得纵情才好。”
荣嫔冷冷一哼,直言不讳,“成常在无儿无女,天然乐得安逸安闲。”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满城宫阙华灯。
晢瑛那头用心于歌舞,对于方才的言语仿佛是没听到普通,在上头坐了好久的老祖宗听底下热烈,稳稳道:“看舞,便是看舞吧。”
裕亲王嫡福晋西鲁克氏出身并不高,是而为人低调谦虚,在都城里也鲜少听到这位一等一命妇的轶事,现在听到皇后调侃,也不过谦恭一笑,低头看了一眼身边夫君。福全亦看了她一眼,朝皇后一拱手,笑道;“皇嫂客气了,臣弟便是日日留守都城,也比不了皇兄如许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