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徒绕膝,可怜谁家女(四)
我立时想起相思的话,侧头问道:“他可曾欺辱你?”
淳于望清寂冷冽的面庞在面前一晃而过,接着竟是我熟谙的承影剑如有若无的清浅光芒淡淡一闪,直向我面门扑来。
我忍着腕间剧痛,待要运劲抵敌时,却觉血脉都似在刹时流得迟缓了,竟是软绵绵半点力量也提不上来。
此中一名近卫瞪我一眼,已低声嘀咕道:“你本身没手吗?”
我黯然一笑,说道:“既然中了你暗害,还能说甚么?愿赌伏输,死生由你。”
布袋散开,浓烈得奇特的芳香里,暴露嫦曦公主的半边身材。
黎宏便连哄带骗,和两名近卫带了相思一径去了。
火线衣衿被划破,乃至连亵衣都已开裂,胸前大片光亮的肌肤正透露在北风中。
肤若凝脂,端倪如画,却紧阖双目,昏睡不醒。
固然尽力保持平静,但手上有力,横于相思脖颈一侧的剑尖已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颤意。
心慌气促,手足有力,一阵阵的汗意排泄,握剑的掌心湿漉漉的,手中的承影剑不知甚么时候开端重逾千钧。
然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时,我终究明白他的陪侍为何尽数避开,也终究晓得那寒意并不是错觉。
相思没再叫冷,只是猜疑地望着她的父亲,问道:“父王,你真筹算要阿谁白衣姐姐,不要我和娘亲了吗?”
莫非中了他们的暗害?
我转向淳于望,说道:“轸王殿下,我对相思也心疼得紧,若不能带走活蹦乱跳的嫦曦公主,便只能带走活蹦乱跳的相思郡主了!”
淳于望头也不回,冷冷叮咛:“送她归去!”
隆冬的傍晚,昏黄的阳光早已落空温度。
黎宏应了,渐渐走过来,去解布袋口的绳索。
好久,我淡淡地转过目光,望向他身后,希冀能如我愿看到嫦曦公主熟谙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仿佛就在我转过目光的那一刻,他仿佛红了眼圈了;可我再转眸细看时,却只见他黑眸里尽是冷酷悔恨,再不见半点悲戚伤怀。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他清楚也是瞒着霍王等人暗里囚禁嫦曦,即便我带她逃脱,料他也不敢大张旗鼓搜索追逐。只要安然分开雍都城,顺利逃回大芮的机率便大了。
又向着淳于望哭叫道:“父王,你欺负娘亲,我再也不睬你!再也不睬你!”
淳于望的眼眸不似方才清寂,乃至炙烈得有些奇特。他的喉间转动了一下,才沙哑着嗓子道:“你另有甚么话说?”
我皱眉,抬手去讳饰胸部时,但听“嗡”地一声,他手中的承影剑脱手飞出,拖曳出一道流光淡淡,径刺入阶前廊柱上。
淳于望眸心似有两簇火焰跳了跳,愤激地哼了一声,到底不敢拿本身女儿冒险,瞥向黎宏道:“去放了她。”
黎宏给我剑尖逼着,看了一眼惶恐偎在我怀中的相思,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翻开木塞,放到嫦曦鼻尖。
他还是用我的承影剑逼着我,形状都雅的黑眸微微地眯着,有某种压抑着的情感在模糊翻涌。
但闻“当”地一声,向不离身的承影剑已被磕得几近要脱手,面前白影明灭,凛风劈面,相思一声惊呼,怀中已是空了。
他侧身让开了一条路,淡淡叮咛道:“来人,去备快马。”
淳于望黑眸在布袋上转过,微一点头,近卫立时将那布袋拎起,提到我跟前。
身后传来的,是嫦曦的惊叫:“秦姐姐!”
淳于望抿紧唇盯着他的宝贝女儿,忽觉出我目光中的讽刺,顿时平静下来,伸手便搭上腰间佩剑,与我冷冷对视。
我立时猜想是那奇特的香气有题目,将剑尖一指黎宏,叱道:“解药呢?快把她救醒!”
我忙抬眼看时,倒是他的谋士黎宏和两名近卫拖了一只布袋行近,向淳于望行了一礼。
相思却在黎宏手中挣扎,只看着我焦心唤道:“娘亲,娘亲!”
渐渐从黎宏身边走过,又要超出淳于望时,我俄然觉出非常。
只那一丝颤意,便已被淳于望看出。我见他眸光明灭,便知不妙,还将来得及行动,他已扬起左手所提宝剑,却未出鞘,缓慢敲于我的手腕,然后向上一翻,连鞘之剑已插在相思和我的承影剑之间,重重磕向剑锋。
我说她怎会被装在布袋里带过来,敢情是淳于望平常手腕未能到手,竟筹算把她迷晕了行事。这等卑鄙行动,与下三滥的采花悍贼有何辨别?
嫦曦低垂臻首,抚着雪缎衣衫上的褶痕,将头摇了一摇。
淳于望抿紧发白的唇角,却没有立即承诺。
不过几次相处,没想到这孩子竟如许信赖保护我,我不知是该对劲还是该惭愧,竟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讽刺地望向淳于望。
嫦曦闻言,便吃力地站起家来,踉跄地走到我身后,紧紧扶住我胳膊,局促地望向淳于望,本来如雪的肌肤,已经浮上宽裕的红晕。
半晌后,嫦曦那卷翘的长睫颤抖着,渐渐地展开眼来,茫然地转动眸子,忽看清是我,立即强挣着从布袋中钻出来,唤道:“秦……秦姐姐。”
我已觉出本身似中了近似化功散一类的毒药,费极力量才气勉强站起家来,却正对着淳于望指向我的承影剑。
见他让步,我也不敢涓滴松弛,只抱紧相思,持了承影剑,领着嫦曦谨慎翼翼地往院外撤去。
我心知不妙,待要携嫦曦向后退时,右手蓦地一松,承影剑竟已被人夺去。
她搂着我脖颈的小手已经落空了最后的暖和,凉得跟冰块似的。但我若入了屋内,视野不如立在天井清楚,行动之际也能够为人所乘,故而踌躇一下,只将她搂得紧些,欣喜她道:“相思最懂事了,再忍一会儿吧!看你父王那模样,一万个不肯意把那白衣姐姐送走呢!——若他执意要留下那白衣姐姐,娘亲就只带着你离了这里,好不好?”
相思撇撇嘴道:“父王哄人。她明显就是我娘亲,偏说不是!娘亲说得对极了,你就是有了阿谁白衣姐姐,才不要娘亲,连我都不筹算要了!”
嫦曦纤薄的身躯便有些颤栗,紧紧绞着我的襟袖,低了眼睫轻声道:“幸亏姐姐这里闹起来。”
她本来该是预备唤我一声“秦将军”,待看我一身女装,这才改了口,换我作“秦姐姐”。将军也好,姐姐也好,现在我都是她在这异国他乡独一的庇护者。
我倒地,抬眼看时,嫦曦已被淳于望的近侍抓住,只来得及唤了一声我的名字,便被用帕子塞住了嘴,重新拿布袋套了,缓慢扛了出去。
看着那鼓鼓囊囊却毫无动静的布袋,我大抵猜得出内里是甚么,说不出是担忧还是欢乐,脸上却不露半点声色,清清冷冷地喝道:“翻开!”
听得嫦曦没被祸害,我松了口气,却对这位沽名钓誉的轸王更加鄙夷。冷冷地睨着他,我大声道:“轸王殿下,请再为我们备一匹快马吧!”
我拍拍怀中的相思,柔声道:“相思,情愿陪娘亲一起去城外一次吗?”
这一回,相思却没有立即应下。她猜疑地看我半晌,忽扬声向她的父亲道:“父王,你和我们一起出城吗?我怕娘亲出了城,就不肯返来了……”
我唤道:“公主,到我身畔来。”
他的目光让我心头滚过寒意。
淳于望似已忍无可忍,忽叫道:“相思,这女人并不是你娘亲,只是长得和你娘亲相像罢了。父王最心疼你,你不准听她胡说八道。”
淳于望却温和地望着相思,渐渐弯出一抹笑弧,答道:“相思,你的娘亲会返来的。”
有差异的辛涩气味在芳香中散开,似正将那芬郁却奇特的芳香冲淡。
半晌以后,跟在淳于望身畔的残剩两名近卫也悄无声气地退了开去。
几近同时,他低低嗟叹一声,敏捷扳过我肩,紧闭眼眸将我拥入怀中。
腊月的气候,虽立于阳光下,也觉不出阳光的暖意。砭骨的风在天井中来往穿越,一阵接着一阵。相思脱了裘衣爬进院来,身上的衣裳自是薄弱,此时已在打着颤抖,只往我怀中缩着,呢喃道:“娘亲,内里好冷呢,我们回屋里火炉边烤烤吧!”
他们将布袋送到我跟前,便已退回了淳于望身侧,距我虽有必然间隔,但我一手抱着相思,一手持着宝剑,若用心去解布袋,只怕会为人所乘。何况布袋中到底是不是嫦曦公主也难说。我与她的兄长、大芮太子司徒永来往甚密,嫦曦早便晓得我是女儿身,送亲这一起并不避怀疑,常和我一处说谈笑笑,若真是她,没事理听不出我的声音来,早就该挣扎呼救了。
我怔了怔。
此人宽襟大袖,来回驰驱一次,已经微微地喘气,额角也排泄了汗珠,看来的确只是个不会武功的谋士。我略略放心,一面留意四周的动静,一面盯着他的行动。
我低了声音再次和她确认:“真的没有?”
我极力向后躲闪,堪堪避过剑尖,却听“哧啦”一声,前襟已被划破。
我望向淳于望和黎宏,想从他们的神采看出一丝端倪;而他们清楚也正细心察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