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雷激,星辰摇动时(五)
淳于望发白的脸颊立即有了赤色。他笑着应道:“相思!”
这一次,他连我的名字也没叫错。
我不动声色地将小相思环到臂间,渐渐地夹着菜,一边咀嚼着,一边寻觅着最好的撤离角度。
他手中正持着一支累丝凤凰衔珠赤金镶宝簪子,感慨般叹道:“比我们大梁市上卖的已经不差甚么了,可比起梁宫御制的,还是要差些。倒是珠子还罢了,约莫是东海产的吧?”
早膳并不是太丰厚,几样清粥小菜,数碟精美糕点,如此罢了,看来这对父女的口味非常平淡。
我身上的小娃娃似听住了,这时竟然也持了筷子,学着她父亲一样,一下一下叩着碗沿,应和出高澹婉约的节拍,跟着父亲吟道:“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都道无人愁似我,彻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她的父亲明显极宠她,而她正无所顾忌地依在我身畔高兴地笑着,赶也赶不走。
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舍了淳于望飞奔过来,双手抓住我衣衿便往我身上直扑,口口声声叫道:“娘亲,娘亲返来啦?抱抱,抱抱我,娘亲,抱抱相思……”
虎帐中没有小孩,偶尔见到谁家的小孩,约莫嗅获得我身上的血腥味,无不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从没有主动跑来靠近我的。可现在竟然来了这么个粉团儿似的娃娃,口口声声叫我娘亲!
他浅笑着向他的宝贝女儿说:“相思,快拉你娘亲畴昔一起吃早膳,她快饿坏了!”
淳于望的声线清醇降落,哀伤欣然,小相思却还是浓浓的奶音,稚拙脆嫩,浑然不解世事,仿佛只是用她完整不晓得含义的音节为她父亲伴奏着。
这时,忽闻淳于望叹道:“好簪,好簪,这般精美,在北方也算是可贵了。”
淳于望公然不答话,只是拿簪子扣着碗碟边沿,在清脆的节拍中漫声吟哦:“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僻清,忆旧游。”
小相思立即不扭了,很懂事地牵着我手往桌边走,然后问她父亲:“父王,娘亲的那只手如何吊着啊?”
小相思没坐到父切身畔,反而腻在我身畔,拿筷子给我夹着两样糕点,说道:“娘亲吃这个,这个最好吃,我明天吃了一碟子呢!——明天我不吃了,都给娘亲吃。”
小相思再发觉不出她已成为我最感兴趣的那盘菜,爬在我膝上,搂着我脖子,热乎乎的面庞儿在我冷冰冰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我原觉得相思应当是他的某个爱妾或爱妾,但我们走进用膳的听雪堂时,甫掀锦帘,便听到有奶声奶气的童音在唤道:“父王!”
他浅笑,“你忘了,我曾向十一弟承诺过,嫦曦公主的事我会卖力。”
我低头看着这女娃儿。她长得和她父亲极类似,五官精美端方,亮汪汪的眼睛咕碌碌转动,清秀灵动,娇憨敬爱。
我想我的神采也发白了,乃至问了一个明显不会获得答案的题目:“公主在那里?”
我被带入轸王府后,他从未问起嫦曦公主的下落,我乃至以为此人已被我和他阿谁盈盈类似的面貌迷了心窍,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我渐渐垂动手中的象牙筷,盯着那支宝簪,问道:“你从那里得来的?”
现在,我的左手正握着象牙筷,固然没有宝剑的锋利,但和小女孩柔嫩的脖颈比起来,明显要坚固很多。
小相思便点头,谨慎地拉着我左手,蹑手蹑脚地一小步一小步牵我走向饭桌,仿佛她放轻了手脚,就能减少了我的痛苦。
抬眼一瞥,我的手顿时僵住,连身上都开端发冷。
可现在,他手中所持,恰是嫦曦公主敬爱的宝簪。
公然精力不普通也会感染给后代的,父亲精力不普通,女儿也傻得不轻,瞥见个女人就认作娘亲了。
右手不便,可我左手还能动,并且比普通人要矫捷很多。
一个粉红的小球儿缓慢地滚了过来,一头扑在淳于望的怀里,咯咯咯地笑起来。
正僵着身看着粘在本身身上的小家伙面条儿似的扭个没完时,淳于望说话了。
小女孩儿粉嘟嘟的小面庞转来转去,俄然一眼瞥见我,立即高叫起来:“娘亲!”
我有些傻眼,瞪着这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手足无措。
小女孩儿便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嘻嘻地笑:“不冷,不冷,父王摸摸,我的脸和缓着呢,我的手也和缓着呢!”
将宝簪向我悄悄扬了一扬,他眸光脉脉,柔情款款,仿佛一名温雅含蓄风华绝世的风骚名流。他笑问:“秦晚,我说得没错吧?”
淳于望答道:“她明天返来找我们,路上走得急,摔了一跤,把手臂摔伤了。相思乖,别碰到娘亲的伤处。”
淳于望蹲下身亲着阿谁小女孩儿,浅笑道:“父王才从内里出去,身上凉得很,相思乖,到暖炉边坐着罢!”
象牙筷将一枚小小的桂花糕送到口中,然后游移着,渐渐抵向小相思的咽喉处。
“是啊,是啊,我的相思和缓着呢!”淳于望笑着,却舍不得拿他带着室外寒意的手指去试女儿脸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