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钟山武集
“是啊,”海门帮帮主接道,“当日夜来夫人说,镜湖宗庇护九殿下,乃是大逆不道,除非有人甘心以身顶过,受她七掌不还手,不然要杀得镜湖边上流血十里,鸡犬不留。王寒萍王女侠为了一门香火不断,不得不挺身而出,生受了那妖妇七掌暴虐非常的尸香无影手,死时髦不瞑目!” 台下一人嚷道:“她那尸香无影手,一招就要得了性命,何消七掌?” 范定风道:“她的前几掌也未使出尽力,一时还不致命。老是要渐渐折磨人之故。” 海门帮帮主叹道:“最毒妇民气。” 范定风又道:“三年前,武夷山九虚宫‘梅兰竹菊’四位仙长之一的菊道人,忿不过夜来夫人飞扬放肆、滥杀无辜,入迷宫行刺,不幸落入妖妇的骗局,被她倒吊在凤凰山顶,活活困死,其状惨不忍睹。连少林寺也逃不出她的暗害——两年之前,妖妇觊觎少林寺武技秘笈,派人混入寺中盗取,被师父们发明后,不思收敛,竟然亲上少室山,把佛门清净之地闹得天翻地覆。” 惠定禅师缓缓道:“我寺僧众总觉得未曾有半点理亏,不会大动兵戈,谁知还是中了夜来夫人奸计,几近不得不弃寺出走。厥后大师竭力一战,总算将她请下山去,但大小弟子死伤很多。惠见师兄也在那一役中捐躯。” 范定风停了一会儿,道:“另有,客岁妖妇偷袭洞庭湖三醉宫,以暗器杀死了吴掌门的爱徒汪小山,手腕暴虐,亦是罕见。三醉宫未曾获咎于她,何故这般动手!江湖中群情起来,至今忿忿不平。”说着眼望着吴霆。 吴霆站出来道:“本宗自忖与夜来夫人并无过节。汪师兄一贯足不出户,不成能惹上她。本宗当日遭此横祸,实在思之不解。但师门大仇,老是要报的。” 沈瑄听到这里,甚为纳罕:这夜来夫人连我们三醉宫也欺负上了,看来真真是个大恶人。 范定风厉声道:“夜来夫民气如蛇蝎,倒施逆行,为害武林,血债累累。是可忍,孰不成忍!本日我江南武林各门各派精英,既已尽数堆积在此,老是要向那妖妇讨个说法的!” 一时候,台下台下,一片哗然。大师听了范定风历数夜来夫人罪行,早已群情激奋,此时纷繁拥戴道:“就是,向阿谁妖妇算账去!”“这很多性命,定要妖妇血债血还!”“再不杀了她,只怕中土武林也迟早给她剿除洁净!”“大师同心合力,杀到钱塘王宫去!那妖妇纵有天大本领,难不成她三头六臂,挡得住这很多人跟她冒死!” 沈瑄听得这些叫闹声,不由得回过甚四周看看,俄然瞥见钱丹神采乌青,舒展双眉。沈瑄内心一动:他既姓钱,又是钱塘富户,莫非恰是钱塘王室后辈吗?闻声这些人群情夜来夫人,定然不欢畅了。 嚷嚷半天,范定风又开言道:“众位豪杰豪杰一力剿除奸邪,为天下武林安定风波,实乃义薄云天,范某非常爱护,实有同赴大任之心。但是此妖妇又与别人分歧。” 底下问道:“又怎的分歧?” 范定风道:“那妖妇又不是普通江湖武人。她深居钱塘王宫,又节制了钱塘朝中大权,我们一众江湖豪杰突入王宫杀了她不要紧,只怕钱塘国今后政局大乱,杀伐四起,只苦了江左百姓。” 底下有人叫道:“让那妖妇掌权,政苛于虎,钱塘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 沈瑄住在浙西,也是钱塘王治下,听着这些话,内心悄悄称奇:夜来夫人不过是钱塘王的一个侧妃罢了,即使辅政也是有限。何况这几年钱塘海内虽谈不上河清海晏,也算得上腐败安宁,钱塘百姓并无牢骚。不过是个侧妃获咎了一干江湖人士,又与百姓何干?如何就政苛于虎了? 只听范定风道:“虽则如此,如果我们挑刮风波,搅乱了江南时势,老是不好。我们习武之人,总以保护百姓为己任。以是,要想个万全之策。” 上面喊道:“范公子固然叮咛下来。只要能除得了妖妇,我等只听范公子号令,无所不从!” 范定风微微一笑道:“范某昨日与众位前辈细细商磋过,大师均感觉,此时还需得有一人与我们联手,方才稳妥。九殿下,请出来吧!” 实在大师都晓得,讨伐夜来夫人绝对少不了九殿下钱世骏的份儿,以是没人对钱世骏此时现身感到诧异。只要沈瑄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名身穿绣金白袍的青年健步而上,走到中间,浅笑着四方一揖:“鄙姓钱,行九,蒙范公子与众位豪杰不弃,得与江南武林嘉会,深感幸运!”此人剑眉入鬓、凤眼若星,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得气度轩昂,倒真有几分帝王之相。 钱世骏与台上诸人正一一见礼,这时又悄悄过来一个玄衣女郎。钱世骏施礼已毕,转头朝那女郎微浅笑了笑。那女郎肤色极白、目若秋水,不是离离又是谁? 沈瑄苦等好久,此时终究见到了离离,内心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他出门玩耍,并不希冀真能找到离离,不测遇见了自当欢乐,但是临行前乐秀宁那番话,却不失时地在他耳边响起,令他不免悲观沮丧。到底要如何面对这个女孩子,仿佛成了一个困难。离离站在钱世骏身后,一脸淡然,仿佛与周遭热烈的人群毫不相干。钱世骏对她显得很体贴,但也只是礼敬有加,瞧不出半分体贴密切来。 她的病还没好吗?沈瑄心想,莫非她在九殿下身边过得不高兴? 只闻声范定风又在台上说:“钱世骏公子是钱塘先王的儿子,也是妖妇顾忌了得的仇家。当年钱塘王位本来应由九殿下担当,却被那妖妇以奸计赚取。当今钱塘国上高低下皆思慕九殿下恩德,如久旱望甘霖般。如果我们以九殿下的名义讨伐妖妇,恰是顺天意、应民气,肃除妖孽,挽救百姓,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上面的人纷繁嚷道:“恰是恰是,杀到钱塘府去,拥立九殿下为钱塘国主,看那妖妇还找谁撑腰!” 钱世骏忙站出来道:“众位豪杰如许讲可未免折杀钱某。某愿尽一分微薄之力,为天下武林除害,保钱塘一国承平。但钱塘王位由六兄秉承,篡权窃国之事,那是千万不能做的。” 世人听他说不图谋王位,纷繁夸奖道:“九殿下大仁大义,真君子也。” 范定风笑道:“如此大师同心同德,剿除奸妃,足见武林邪不压正、万众一心。本日说定一起撤除夜来夫人,还需得大师立个盟约才是。” 世人应道:“恰是恰是!” 范定风因而取出一早写好的檄文,念叨:“某年某月某日,江南武林十七宗派,会聚金陵钟山,于此立盟:钱塘国夜来夫人,常常行事奸邪,祸害江湖,滥杀武林义士……” “且慢!”俄然一人大呼一声,纵身下台,挡在范定风面前。 沈瑄一看,惊得不知所措,那人竟然是钱丹! 世人瞧见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竟然只是个丐帮的小乞儿,纷繁交头接耳群情开来。范定风浅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何话要说?” 钱丹笑嘻嘻地说:“范公子,你如此夺目的人,如何忘了一件大事?” 范定风皱眉道:“甚么事?” 钱丹嘲笑一声道:“既然要立盟,总得先要个盟主吧?这件事可含混不得!” 范定传闻言,不觉沉吟起来。上面当即有人喊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范公子调集来的,天然推范公子做盟主。你这小乞儿好不晓事,尽管闹甚么!” 钱丹却道:“如果普通盟会,范公子调集,范公子主持,范公子做盟主,也是理所当然。可这一回却分歧。莫非你们不感觉九殿下才是盟主的最好人选吗?” 世人不觉哑然。沈瑄却已明白,钱丹这清楚是要拆台,想在这些人中教唆诽谤,坏了他们的大计。看来,钱丹恐怕真是钱塘王族。只是他孤身一人独挑这么些武林妙手,的确羊入虎群。想不到这个嘻嘻哈哈的小火伴竟有这般勇气。沈瑄不由担忧起来。 只听钱丹续道:“九殿下是钱塘国主的兄弟,也是夜来夫人顾忌了得的仇家。如果我们以九殿下的名义讨伐夜来夫人,恰是顺天意、应民气——范公子,这是你本身说的。并且,九殿下工夫了得,在武林中又那么有声望,如果让九殿下做盟主,必然更合适。说不定夜来夫人一听九殿下大名,就吓得心惊胆战,成果不战自降也未可知。” 台下世人实在多是范定风和丐帮的朋友部属,内心天然向着范定风。钱世骏虽驰名誉,怎及得范定风有丐帮撑腰?世人听钱丹这般说道,纷繁把思疑的目光投向钱世骏。已经有人喝道:“九殿下固然短长,但部下又有多少力量?还不是要靠着我们丐帮和范公子的调剂,范公子不做盟主,谁替姓钱的卖力?” 钱世骏闻言不由面红耳赤,连范定风也大皱其眉。钱丹却不依不饶:“你这般发言未免仗势欺人。谁最合适,总抬不过一个理字。莫非丐帮多了几个乞儿,便能够威胁天下豪杰,让九殿下也昂首称臣吗?” 钱丹这句话一出,连傻子也明白了,这个小乞儿清楚是假扮出去教唆诽谤的。范定风一步跨上,拦在他面前厉声道:“你是甚么人?” 钱丹悄悄跃开,笑道:“知名小辈,不劳公子过问。再说我又不跟你们争盟主的位置,我是谁又有甚么干系?” 范定风也不答言,一掌劈出,就来拿钱丹的关键之处。钱丹一闪,出掌相格,两人就拆起招来。金陵范家的金风掌法本来是阳刚一体的,范定风又得了宋帮主的真传,出掌极是刚猛有力,正气浩然。钱丹掌法却精灵古怪,缥缥缈缈。沈瑄之前从未见过钱丹动武,这时一见之下,却有点似曾了解之感。但钱丹实在不是范定风的敌手,几近招招落下风。只是他步法轻灵,脱身极快,范定风和他拆了十几招,竟然还没伤到他。 这时,楼荻飞从一旁跃出,冷不防一把扣住了钱丹的脉门,同时挡开范定风的掌风,笑道:“范兄何必如此性急,问清楚再说。” 范定风猜想钱丹也逃不了,遂收住掌力,向钱丹厉声问道:“如果我未曾猜错的话,你是夜来夫人派来的特工,想搅了钟山武集,对不对?” 钱丹无辜道:“胡说八道,我底子不熟谙夜来夫人,为甚么替她卖力!”这时,钱世骏俄然开口道:“钱丹,你如许说,不怕你娘晓得了悲伤吗?” 钱丹闻言,大惊失容。台下台下一片哗然。沈瑄心如死灰:他竟然就是钱塘世子,夜来夫人的独生子。看来他本日落到这里,在灾害逃了。实在,钱丹上去之前,也曾虑及钱世骏是否会认出他来,但当年钱世骏也没见过他几次,并且钱世骏分开钱塘府时他还只是个小孩子,约莫也忘了。何况他现在改装易容,猜想钱世骏认不出。但是他这实在是小瞧了心机机灵的钱世骏。他上去与范定风争论时,钱世骏内心就暗生迷惑,只是不敢必定。及至他脱手与范定风打斗,一招一式,清楚是夜来夫人所授,钱世骏再体味不过的,因而就再无疑虑了。 楼荻飞这时问道:“九殿下,此人真是妖妇的亲生儿子?” 钱世骏正色道:“不错。夜来夫人当真神通泛博,竟然派了儿子来做特工。若非他本身现身,岂不坏了大事!” 范定风嘲笑道:“如许也好,亲生儿子落入我们之手,总算妖妇已先输了一招。钱兄,你看拿这小子如何办?是立时正法以报浩繁江湖朋友的深仇大恨,还是临时留下来挟制妖妇?” 钱世骏沉吟一回道:“妖妇既敢派他来做探子,只怕内心也并不把这儿子当回事。他既然已晓得我们的打算,留着他毕竟是祸害。” 楼荻飞微微嘲笑,道:“那就请钱兄措置呗!”说着点了钱丹的穴道,将他推到钱世骏身边。钱世骏正待动手,斜地里冲出一小我影喝道:“九殿下,你可还是钱塘的臣子?” 钱世骏一怔,只好答道:“当然是啦。” 沈瑄正色道:“钱丹贵为钱塘储君,你身为钱塘臣子,却想要他的性命,岂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钱世骏冷冷道:“你说的不错。但钱丹搅乱钟山武集,获咎了这些江湖朋友。我虽是钱塘臣子,武林中的义气终不成不顾,此时也不是讲甚么以下犯上的时候。何况他总还是我侄儿,我措置了他,算得甚么以下犯上!” 台下世人纷繁喝道:“恰是恰是!” 沈瑄立即道:“九殿下,如你所说,你也是为了钱塘的宗庙社稷、百姓百姓。但此时若钱丹死在你手里,岂不是要你王兄绝了嗣,要令钱塘将来一国无君,天下大乱?你可对得起你的先父先祖?何况,他总还是你的侄儿,别的非论,这点骨肉之情也能够不讲的吗?” 钱世骏变色道:“你说的不错,我杀不得钱丹,只好留他一条性命。”说着将钱丹推到范定风那边道,“范兄,好都雅住这小子。”旋即转头对沈瑄厉声道,“但是你,你又不是钱塘储君,今番你的性命可就要送在这里了。你另有甚么话要说?” 沈瑄笑道:“想来九殿下毫不是食言而肥之人,钱丹在你手中,你既然说不杀他,看来他老是安然了。我也就无话可说。” 沈瑄话还没讲完,钱世骏已经呼的一掌挟雪带霜地劈到他胸前。本来他瞥见沈瑄如此平静自如,猜想必定身怀绝技,是以出其不料,一上来就用上了十成掌力直取其关键。不料沈瑄竟然不闪不避,生生受了这一掌。沈瑄的武技既是寒微,又从未与人比武,这一掌天然躲不过,直打得他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一大口血喷将上来。他一咬牙,将血吞入腹中。但是说也奇特,凡人受了如许一掌,早已倒地,沈瑄却能摇摇摆晃兀自主着,两眼瞪住钱世骏。钱世骏见他毫不躲闪还招,已是大奇,此时看他神情,不由骇然,又一掌狠狠地向他的天灵盖直击下去。沈瑄一晃,这第二掌打在他左肩,力道还是不减。沈瑄可再也支撑不住,寂然倒在地上,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钱世骏待要一脚踏上,俄然玄色的人影一晃,只听一个清澈的声音道:“阿兄停止!” 沈瑄内心一热:是离离,她来救我了! 只闻声离离道:“阿兄还看不出来?此人一点武技都不会,阿兄亲身脱手处理他,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没的屈辱了身份,让人说阿兄杀一个不会武技的知名小卒。不如让他去吧,想来也活不过今晚了。” 钱世骏道:“总要斩草除根、免生枝节的好。” 只见离离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针,笑吟吟道:“就用这绣骨金针成果了他吧。只是死得如许利落,倒也太便宜了这小子。”说着俯下身去,将针往沈瑄眉心中插下。沈瑄只感觉冰寒砭骨,贰心中一苦,顿时没了知觉。
沈瑄和钱丹到得金陵,离钟山武集另有几日,便在城外找了一间客店住下。李姓在江南称帝,以金陵为都,辖江淮一带三十五州,与钱塘只隔一个太湖。两国世代分歧,时有兵戈。金陵乃是江南烟花之地,物阜民丰,繁华非常,到处茶坊酒坊、歌管楼台,令人流连。 沈瑄自幼幽居孤岛,几曾见得这豪华气象。钱丹固然长在钱塘府,普通的斑斓天国,但钱塘府比起金陵来,仍然逊一番气象。两个少年每日在城中闲逛,或者出城游山玩水、访古探胜,好不欢愉。 十月十五将近,公然钟山下已是热烈不凡。几间不大的酒馆客店里住满了人,家家都有成群结队的武林豪客在呼朋引友、推杯换盏。二人走遍一条街,好不轻易才找到一间空着的下房,立即住了下来。安设以后又走到内里,只见道上路边,聚着一群群污衣破帽的丐帮弟子。这些人看似懒懒惰散吃喝闲谈,实在外松内紧、有条不紊。来往的客人没有一个不被他们细细打量考查过。钱丹见状,把沈瑄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们俩现在这个模样,决计混不出来,不如也扮作乞儿吧。” 两人本来就只穿戴布衣粗服,立即脱手扯得破褴褛烂,又在脸上身上扑了一层灰土,连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钱丹又找来破碗、竹杖、布袋之类的乞儿行头,兀自念念有词。他原赋性子活泼,几番舞弄之下,倒真似一个地痞小乞儿。只是沈瑄一贯沉寂,究竟不太像浪荡江湖的丐帮弟子,幸亏若不细查,倒也看不出来。 两人打扮已毕,走到街上,往一群乞丐中间挤。俄然,大道绝顶人声鼎沸,一骑尘凡滚滚而来。人群纷繁让开,那些丐帮弟子却齐刷刷站起,侧立路旁,毕恭毕敬。只见一匹白马飞奔而至,戛然定住,立在当街,顿时是一名艳光照人的红衣女郎。女郎拽住缰绳,环顾四周,一双灼灼妙目极灵敏逼人。她把手中一条黑亮的长鞭腾空一挥,啪的一声脆响,旋即扬起微翘的下巴,暴露一脸笑意。一个老年乞丐走上前来,作揖笑道:“宋小娘子一贯可好?宋帮主想来已经到了?” 女郎盈盈笑道:“多谢曹长老顾虑。我阿耶今晚才气坐船到,我等不及,先骑马来了。阿姊和姊夫呢?已经在山上了吗?这里怎的有这些兄弟?” 曹长老道:“大娘子和范公子在山上欢迎一些远道的客人,我们奉范公子之命,在这里……” 女郎未等他讲完,已然扬鞭而去。沈瑄回过甚来,正想拉钱丹走开,却发明钱丹呆呆望着白马红衣拜别的方向,失魂落魄似的。沈瑄恍然大悟,本来钱丹躲开徐栊他们,不辞劳苦跑到金陵来,底子不是为了甚么钟山武集。 过了好一会儿,沈瑄摸索着问道:“你晓得那小娘子的来源吗?” 钱丹脸一红,道:“她叫宋飞天,是丐帮宋老帮主的小女,很短长的。” 两人待了一会儿,感觉有趣,还是回到客店里,各自叫了一碗汤饼。堂屋里坐得满满的,多是一些江湖男人,瞥见他二人的丐帮服色,便腾了两个位子让他们坐下。两人都不大晓得江湖端方,不敢与人酬酢,道了个谢就低头吃起汤饼来。中间那几个男人虽觉奇特,却也没在乎,仍旧只顾聊起来。 “此次钟山武集,明显是丐帮做东,宋帮主却不出面,让范公子一手摒挡,倒也奇特。” “这有甚么奇特的?范定风公子固然不是丐帮中人,但倒是宋帮主的高徒和乘龙快婿。宋帮主年纪大了,又没儿子,此后衣钵怕是要传给他的。现在让范公子主持钟山武集,不也恰是为他树名立威吗?” “老兄,你这话是怎说的?范公子树名立威,还要仰仗丐帮吗?范公子是金陵范家的传人,在江湖上也是响铛铛一号人物,调集一个武林集会,还怕没人恭维吗?” 前面那人嘲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听一人又道:“传闻湘中圆天阁的欧阳云海也送了贺礼来啦。” 世人咦了一声,那人续道:“欧阳云海也想把手伸到江南来,老是天下不承平之故。” 钱丹只是心不在焉,沈瑄倒是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只听有人插话:“风趣。欧阳云海那样傲慢的人物也掺杂出去,看来这一次,恐怕有些不平常。” 先头那人便笑道:“天然不平常。风云龙马固然并称四剑客,但是单论武技,欧阳云海但是比其他三位不知高到那里去了。” 又有人质疑道:“一定吧。欧阳云海有多短长,那也只是传闻在黄河边上,一个时候里就灭了河套黄龙帮甚么的。实在他几近都没在江南露过面,更别说有谁见地过他的武技了。提及来,真正叫人叹服的,还是岭南汤慕龙。罗浮山的神技,江左有目共睹,只怕毫不让圆天阁。” 世人微微点头附和,早前夸奖范定风的那人忽问:“汤慕龙比范公子如何?” 那人一笑:“他两个又没过过招,我安晓得?不过汤君不但技艺超群,品德也是非常令人倾慕的。凡是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底子不是人。” 世人哑然:“那是甚么?” 那人哈哈笑道:“是神仙嘛!” 忽又一人道:“传闻汤慕龙这回也来了?” 那人惊道:“不会吧?我此次出门之前还传闻汤君在罗浮山闭关了,再说他和范公子、和丐帮都没甚么友情,他怎的会来?你没有弄错吧?” 先前那人说:“我只是传闻罢了。汤君不必然真的上了钟山。不过几个月前,他下了罗浮山,在江湖上四周访问,那是必然的。仿佛他们家出了点儿急事,不过究竟是甚么事,谁也不晓得。如果汤君真的到了,那么风云龙马,四具其三,也算得此次钟山武集的一件盛事了。” 有人道:“风云龙马,四具其三。那是说九殿下也到了吗?” 那人笑道:“早就上了钟山。别人不来,钱世骏也是断断乎不能不来的呀!” 钱世骏?闻声这个名字,沈瑄一愣,心说这倒不错,钱世骏在此,那么离离的下落就有了。他不由摸了摸本身的荷包,解药还在。只是,要如何联络上这位九殿下呢? 正揣摩着,又闻声有人说:“九殿下慷慨豪放,文韬武略,真乃当世孟尝,只可惜虎落平阳,令人不平。” 先前那人嘲笑一声,懒懒道:“他一个天孙公子,要不是落魄了,也不会来凑我们的热烈啊!” 第二日一早,沈瑄和钱丹就混在一伙丐帮弟子当中,向钟山上迤逦而去。解缆前钱丹交代了好些丐帮弟子的暗语,沈瑄一一记熟,心中却不由得好笑:钱丹为了跟随宋飞天,竟然把丐帮的暗语切口都摸得这么清楚。一起上两人谨慎谨慎,随机应变,成果倒安然无事。那一伙丐帮人众固然也不熟谙他们,却并不见疑,只道是新近入帮的年青弟子,反而对他们到处指引、照顾有加。 到得山上,只见远远的山顶处搭起一座高台,台子四周插了一圈五色旗号,挟着山风猎猎作响。台上已零寥落落地站了几小我,间隔甚远,也看不清面孔。想来居中主位的一男一女当是范定风佳耦,四周几个,或者是早到的几个高朋。沈瑄俄然想起,钱世骏既然昨晚已上山,现在台上多数有他。待要靠近些刺探,倒是相隔太远。他们这一伙人被派在这里守着转动不得,并且职位寒微的弟子本也不能走近高台。沈瑄悄悄迟疑,钱丹却拉了他一把,同时使了个眼色。沈瑄当即会心,两人悄悄地朝步队边上挤去,乘人不备,一下子溜开了。两人夹在那些来往客人中间,渐渐往高台下挪畴昔,不一会儿,竟然就正正站在台子的下方,一览无余。为了躲开人重视,又藏到几个虬髯大汉背后。 沈瑄耳听着身边那几个大汉群情,把台上诸人细细认过,才晓得实在大多是丐帮中的一些人物:居中阿谁方脸剑眉、豪气勃勃的青年,恰是范定风,中间阿谁美妇也确是宋家大娘子。宋帮主独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曹长老和宋小娘子别离侍立一旁。宋飞天身边阿谁高个儿青年,面孔陌生,来源却不小。此人姓楼,名荻飞,是庐山宗宗主卢淡心的关门徒弟,此次代表其师来插手钟山武集。庐山宗自道学宗师陆修静在庐山简寂观建宗以来,几百年间在武林中声望一贯极高,现任山长卢淡心是武林中大家爱护的前辈高人,以是这楼荻飞天然也被奉为上宾。 九殿下钱世骏不在台上。沈瑄环顾场内一圈,也没瞥见有谁像是他,不免有些绝望。离离的义兄到底是多么脸孔,贰内心也是猎奇得紧。这时陆连续续来了一些宗派、帮会的掌门帮主之类的人物,都下台一一与范定风佳耦见礼。甚么庐山、武夷、天童寺、海门帮……连少林寺都派出了方丈惠弘远师的师弟惠定前来观礼,想来江南武林精英大略堆积在此了。忽听报导:“三醉宫吴霆!” 沈瑄内心一动,仓猝向阿谁吴霆望去。只见一个高雅清秀的青年走上来打拱道:“范公子别来无恙。家父有言,本当亲与嘉会,无法门中事件芜杂,没法兼顾,故遣小弟前来,聆听众位前辈教诲。”范定风笑笑,酬酢几句。吴霆便站到了台子的一侧,位列众掌门以后。世人见他年青文静,便也不大理他。 沈瑄在台下,却紧紧地盯着吴霆。他自从六岁那年分开洞庭湖就再也没有过三醉宫动静,常常思及当年的长辈师叔伯和一起在湖上玩耍的小火伴,总不知他们现在如何。这个吴霆就是童年旧友之一,又兼有中表之亲,当年两人非常亲厚。他不住地打量着吴霆,心中阵阵冲动,几近就想走上前去认亲了。 实在也就在十几年前,每逢如许的集会,三醉宫必然是唱配角的,一言九鼎、举足轻重,现在却仿佛可有可无,只能站在别的宗派前面随声拥戴。当年沈醉创下赫赫家业,陵夷一至如此,实在令人唏嘘。 沈瑄想着苦衷,没重视到丐帮的范定风已在台上朗声开言:“这一次钟山嘉会,是为我江南武林畅旺之大计,安定之良方……扫荡妖魔、匡扶公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几年来江左一带却出了个大魔头,武林同仁受其害者不计其数。” 沈瑄转过味儿来,本来他们在这里开会,是筹议一起对于甚么人来着。 台上楼荻飞正色问道:“范兄所言之人,是夜来夫人吧?” 范定风愣了愣,仿佛没推测这么快就被人把话挑了然,旋即笑道:“楼兄真是快人快语,开门见山。不错,恰是夜来夫人!想来简寂观对于此人在江湖上的作为也有所体味吧?” 沈瑄暗道:这些人的野心真不小。夜来夫人得尽钱塘王的宠嬖,权势极大,这些江湖豪客竟然想打她的主张,看来刚才范定风也不是讲废话,此次钟山武集当真非同小可。 楼荻飞嘲笑道:“范兄不是谈笑话吗?夜来夫人这几年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做下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谁还不晓得吗?信赖明天来的四方朋友都是一条心的,范兄无妨都直说了吧!”他语气讽刺、态度倨傲,可别人买庐山宗的面子,谁也不敢说他甚么。
范定风点头道:“楼兄所言极是。自从五年前,夜来夫人在西湖边凤凰山下,以狡计夺得钱塘王位以来,江南武林就没有一日的安宁。五年前端五节,明州龙山帮帮主王展,只因钱塘江龙舟赛上,龙山帮给她造的龙舟未得头名,竟惨遭剜目,羞愤而死,龙山帮今后崩溃。四年前,镜湖宗因不肯服从于她,去暗害九殿下,成果险遭灭门之祸,掌门王女侠——唉,至今思及当日王女侠慨然就死的悲壮场面,还是不忍涕泪沾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