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褚青叶(二十)
青叶笑道:“他倒经常去,我又不怕他。”
郑四海抬眼去瞧满仔,满仔正闷头喝酒,却不时地往青叶这边瞄上一眼。郑四海鼻子里笑了一声,告了一声罪:“本该早些来的,但我这阵子也忙得焦头烂额。”又问道,“我听珠仙说你有事要与我说,不知是甚么事,让你大半夜里跑这一趟?”
青叶正与珠仙说话,见郑四海被众头子围住,便推她道:“快看,你的美女人相公来了。”
青叶一字一顿道:“四海哥,这个事你此后莫要再提了,珠仙姐说的不错,这小我,我的确看他不上。”
青叶笑道:“我听了很多传言,有些放心不下,以是过来看看,也并没有甚么要紧事……不过,七里塘人家我不想再开下去了,我过几日想过来投奔你,将来跟着你混呢。”
如此一来二去,大家都晓得青叶眼高于顶,便也无人敢再自作多情了。虽说她厥后看上卢秀才,叫郑四海悲伤了好一阵子,但也不至于拉拢她与二大王浪里滚。
郑四海点头感喟,与青叶苦笑道:“他酒品不大好……实话与你说罢,我本来是想拉拢你两个的。他本年不过也才二十六七岁,与你年事算是相称,也算得上一条豪杰,又是自家亲戚,将来我们一家子在一起,共同进退,也有个照顾。话说返来,你看他如何?你的夫君,他能够做得?”
珠仙瞪了自家相公一眼,又向青叶笑道:“你呀,真是实心眼,他只是哄你罢了。”又低声与郑四海道,“你表叔那小我喜好直愣愣地看人,叫人瞧着怪惊骇的,说实话,连我都看不上,青叶又怎会看上他!你不过是护短,觉着自家亲戚花好稻好罢了!”
甘仔见她不信,便笑道:“是真是假,等你见着四海哥不就晓得了么?”
二大王看了郑四海一眼,并未分开,又站到珠仙面前去,许是喝多了酒,口中带了三分迷醉:“阿嫂,阿嫂,你务需求给我个面子,你如果也不喝下这杯,我……我……”珠仙嫌恶地瞪他一眼,他见状,又是醉醺醺地一笑,道,“阿嫂你也嫌弃我么?阿嫂——”
郑四海倒没有笑话,深看她几眼,方问道:“但是惹了甚么费事了?”
她一声表叔才出口,二大王面色便变了变,嘲笑一声,才要张口说话,郑四海从速笑劝:“你怕是醉了,快下去歇着罢!”
郑四海感喟道:“傻丫头,我们既入了这一行,做甚么还能由得我们挑遴选拣么?比起杀人放火,与倭人做买卖是赢利最丰也是最稳妥的一条路了,非论是丝绸瓷器,还是刀剑兵器,发卖给倭人,转手便能获得十倍之利,何乐而不为?我部下有八千多人马,要吃要喝,不与倭人做买卖,那只剩烧杀劫掠这一条路了。不过,因着七里塘镇有侯怀玉的兵马驻扎,我们已有月余未曾与倭人做过买卖了,我们倒还能撑一阵子,他们却已急得跳脚,早已派了好几拨人来催逼我了。”
郑四海吃下几盅酒,这才得以脱身过来,细心看了看珠仙的脸,为她拭去眼泪。方才向青叶哂笑道:“这一阵子不知为何,她多愁善感得很。”又细心打量青叶,“如何你面色也有些不好?但是谁给你气受了?满仔还经常去么?”
“大哥,褚女人,阿嫂!”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浪里滚端着酒杯摇摇摆晃地走过来,笑眯眯地对着郑四海鞠了一躬,手里的酒杯便倾泻了一大半出来,“我来敬你们一杯酒!”
青叶真真假假笑道:“有四海哥你在,我会惹上甚么费事?七里塘镇的人,谁又敢去惹我的费事。”
青叶盯着他看,却不去碰酒杯,他也直直地盯着青叶看,又笑吟吟地催道:“褚女人,我们干一杯!我喝光,你凭情意便可!”
青叶见她一时喜一时忧,一时目光盈盈,一时又心伤难耐,便把头靠到她身上,拉着她的手道:“我觉着你们现在就很好,不管当海盗也罢读书为官也好,两小我能守在一起,不是比甚么都好?”
珠仙低低道:“你不明白,与他守在一处当然好,但是这个谋生岂是这么好做的?今儿横行霸道,吃肉喝酒,明儿就有能够人头落地。据我这几年所见所闻,做他们这一行到头来都是非命,再是短长的人,也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这一阵子我们更是东奔西逃,每一到处所都不敢常住,我实在过够了,只想找一到处所,安放心心肠过日子……”
珠仙与青叶坐在一处,二人唧唧哝哝地说了好久的话,郑四海才忙忙地上了这船,转眼又被众头子拉住吃酒,一时也脱不了身。这海上众海盗个个晒得跟黑锅底一样,唯独他越晒越白,不兵戈不练习时,他便一身划一衣衫,被众海盗一衬,能够称得上是温润如玉的白面墨客了。
珠仙低下头吃吃笑几声,为本身辩白道:“我又不是仙女,不食人间炊火,我们几个一起长大,你又不是不晓得,七里塘镇再也找不到比他家更穷的人家了。他家穷是穷得……没法说;他爹娘又胡涂,他当时除了读书,甚么都不会,他那样的人家,谁敢嫁?”珠仙笑一气,叹一气,顿了一顿,又哽咽道,“他本是读书人,若不是我拖累他,害他砍杀许知县家的人,被逼着做了海盗,他现在只怕早已高中状元,进京做了官……若不是我,他又怎会——”
青叶畴前也见过这二大王多次,因为同是七里塘镇出身,见面也会打声号召,谈笑几句,他的一对招风耳太招眼,她每回都会盯着他的两只耳朵看,便忽视了长相,总记不大住他的脸。此时她便细细地盯着他看,他肤色是跟众海盗普通无二的锅底黑,边幅平常,只是腮帮子比额头要宽出很多。论长相是比郑四海是差了很多,不过在众海盗里头,已算得上是中上了。
公然如此。青叶点头,嘲笑道:“是以,你要么与归顺朝廷,要么与朝廷为敌,与倭人再规复来往,而侯怀玉必不会善罢甘休,将来少不得有一战……只剩这两条路好走了么?”
畴前,郑四海部下也有很多小头子们经常托甘仔送些抢来的钗儿环儿给青叶,青叶都一一交给郑四海,他便当着青叶的面,将那多情的小头子们叫过来,将钗儿环儿丢到人家脸上,再喝骂一声:“瞎了你的狗眼!我的mm将来只能嫁给端庄人家的后辈,你且去撒泡尿照照自家,你祖上十八代可出过一个端庄人?别说我mm,便是我也看不上你!”
宴饮至深夜,众头子三三两两地相互搀扶着散去了。青叶这才与郑四海道:“四海哥,我传闻你与倭人有买卖来往,他们都不是好人,你此后莫要与他们打交道了。”
郑四海难堪辩白道:“我本也是一片美意……再议罢。”
珠仙对劲,抿嘴笑道:“他这几年操心太多,蕉萃了些。那一年他去抢亲的模样你约莫没见到过吧?那一日,他身着一身白衣,骑着高头大马,手拎一把大刀,端的是个威风凛冽的美女人,是个女子都会爱上他。话说他一人一马闯到许知县的家门口,砍伤许知县的几个仆人,将我从花轿里拉出来,拿刀背狠拍我几下,口中喝骂:蠢女子!我叫你爱钱!我偏叫你嫁不成有钱人!”
拂尘宴就设在一艘炮船上,船有两层,船身挂满纸灯笼,使女们穿越来往,星满天,七月风微凉,船在海面上悄悄泛动,倒也风趣得很。酒菜独一三两桌,都是郑四海的亲信亲信,也都是青叶熟谙的。众海盗头子们已拘束得久了,见有酒菜,个个喜不自禁,乱哄哄地抢了位子坐下,也不消号召,大家吃的吃喝的喝,不一时,又闹哄哄地拼起了酒。
青叶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多谢表叔你白叟家的美意,只是我从不喝酒。”口中说着话,伸手将面前的酒杯倒扣到桌面上。
郑四海略一招手,便有两个小喽啰上前将他给架走了。他踢蹬着双腿双脚,口中兀自叫唤:“你们都不给我面子,看我,看我——”
郑四海方点头道:“没事最好。”顿了一顿,又瞅着青叶哈哈笑道,“你畴前不是嫌弃我做了海盗么?如何又想开了?你若来投奔我,我却不嫌弃你,不但如此,我还要给你说一门婚事……你感觉浪里滚他——”
青叶公然气得涨红了脸,哽着喉咙道:“我不要你多事!我不准你去打他的主张!”
青叶将倒扣的酒杯翻过来,斟了一杯酒,渐渐饮下,方才说道:“我只喜好卢秀才一个。”
郑四海苦笑:“傻丫头,他不是你的良配。年纪大你很多不说,家中另有一名正头娘子。若不是如此,我早将他绑起来送到你家里去了,哈哈哈!”见青叶生了气,便又用心讽刺道,“要不然,我明儿便派人去将他娘子砍了,将他绑了,逼他与你结婚,如何?”
郑四海微不成见地蹙了蹙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他看。他便又转向青叶:“褚女人也请饮下这杯!”
青叶怔了怔,满心不快道:“你莫非是听错了?四海哥晓得我只喜好卢秀才一小我,又如何会说出这类话来。”又嘲笑道,“我爱去看谁便去看谁,爱甚么时候去看便甚么时候去看,却轮不到别人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