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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一一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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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先奉告我,为何要溺毙那婴孩?”成去非讶异她这般安闲,似是做惯了此类事一样,如此,才更让民气生寒意。

“书倒没白读,”成去非缓缓起了身,“有这么一颗为民的心是功德。”

“是,我把他灭顶在这河中了。”那一向没言语的年青妇人俄然承认,面上还是木木的,“姊姊,既被他看了去,由着他去官府告状,反正不止我一个。”

成去非略无神采:“我不写字,只需去做。”听得琬宁非常失落,低声叹道:“您都没甚么心愿么?”

“你感觉我该有甚么心愿?”河灯垂垂消逝,成去非便收回目光。

她话中并无多少豪情而言,不过例行公事般,河灯顺水而去,这些话也顺风飘散于水面,不知所终。

她平静非常,自怀间又取出一盏河灯,捧到成去非跟前:“这位公子,能借你火折子一用吗?”

皓月当空,水面泛动,她冷静在他身后凝睇着,不知成去非在考虑些甚么。她虽吃过些苦,不过就那几日,咬牙也撑了畴昔,全然不知平常百姓之苦为何。

“走,把你那河灯放了,我们好归去。”成去非转过甚来,琬宁想从他面上辨出几分情感,发觉并无愠色,遂终不能得,只得轻问道:“至公子,您是不是很活力?”

琬宁本听了她方才一番话,兀自心惊,不料她忽蹦出这么一句来,羞得忙垂首只悄悄顺着发梢,听那两人脚步声远去,方稍稍抬首,却见成去非已背对着本身,在那临岸处,负手而立,月光将他影子拉得长,直往她这边投过来。

身后琬宁见他往这边去了,踌躇了下,还是冷静跟上前来,方才一阵乱动,帽冠早不知何时掉的,一头乌泱泱的发就此垂下,光芒暗,不易寻,琬宁也就作罢。这妇人本还在惶恐当中,眼尖瞧见琬宁,心下一松,直抚胸口,不由脱口而出:“吓死了,本来是对野鸳鸯……”

一席轻飘飘的言辞,听得成去非大伏天里心寒齿冷,冷静替她点了河灯,目送她往河岸边走去,妇人一面俯下身子,一面轻念叨:“愿我儿来生投胎到好人家,繁华繁华享不尽……”

琬宁心跳不止,颤颤垂目,成去非遂放手扶她起家,见她比武低头不语,便道:“我该如何赏你呢?我的小娘子?”

这妇人面上一惊,却仍勉强支撑:“你莫要……莫要含血喷人!”

琬宁被本身无端的设想吓到,放眼望去,那河灯早不见踪迹。她忽记起幼年时烟雨给她讲海中鲛人之事,说是月明之夜鲛人们便会浮出水面唱歌,她虽年幼,也猜忌是无稽之谈,脑中却仍勾出一幅瑰丽幽深画面,现在听了这事,怕是再也不能对这水面再有任何斑斓胡想了。

这二人见他既好说话,便道了谢,经琬宁身畔时,这年青妇人忽道:“公子带这位小娘子……倘是怀了孩子,可得想清楚了。”

他本觉得她现在来放河灯不太小后代情思,现在忽高耸地点破本身苦衷,犹见她眉间微蹙,仿佛那一缕愁态天生普通,不由多打量了几眼,琬宁被他瞧得不安闲,白玉一样的面上沁出一层胭脂醉来,正想避开他,成去非却就势俯下身来,一手托住她下颚,似在品估着她:

“公子不闻添丁钱?”她略一嘲弄打量了成去非,“公子怕是没娶过妻生过子吧?”

水波粼粼,这一处,她本还胡想着白日里是否风景恼人,可借着夜色,这里却方才活生生灭顶了一条无辜性命,谁又晓得这河水的绝顶,是否会漂泊着无数小小的尸首……

那女子面上却麻痹很多,只道:“我还没给我儿放一盏河灯……”

这便奇了,此处人迹罕至,她两个弱女子不像是来放河灯的,走这夜路都不怕的么?成去非沉沉想着,朝琬宁做了个噤声的行动,本身悠着起了身,朝那两人靠近了几步。

琬宁听了这话,的确没脸见人,堪堪拿帕子半掩了面,红着脸不出声。

“甚么婴孩!那里有婴孩!”年长的这位妇人反应甚捷,立即抢白截了他的话,成去非狐疑她二人别是作奸不法,与人结仇,害人子嗣,遂冷哼一声:“方才不是婴孩哭泣?”

言及旧事,总像是在好了的伤口揭那道疤,琬宁神采微微一变,想他所做这统统还是在为当日之错而赎其过,许并无他意,不免伤怀,嘴角便抿得紧几分,低声道:“您不必如此的。”

成去非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说着忽“咦”了声,指着琬宁道:“该不是你俩人想孩子想疯了,你想要孩子,让你背面那位生一个便是!”

成去非举着火折子,一面寻他们刚才置放于岸边的河灯,一面曼声反问:“生何人的气?”

这句落入琬宁耳中,面上一臊,虽是头一回听,可总觉“鸳鸯”前头加一“野”字便走了味,那里不对,她说不清,悄悄立在成去非身后也暗自觑了一眼这两妇人。

琬宁整张脸没在他怀中, 听出话里蹊跷,只当是她本身一张乌鸦嘴,应了方才那句“白龙鱼服”,暗自悔怨, 一只手不觉向成去非腰间滑去,想贴他近些, 不成想她刚微微一解缆子, 重心不稳, 情急之下那只手竟朝他腹底摁了下去, 成去非倏然一惊,抬首便瞪她, 琬宁不消看, 也能发觉出一道凌厉的目光投了过来,一时又不敢出声,只咬牙憋着一口气。

“你想了这半晌,这是要替我分忧么?”成去非俯身把本身那盏河灯悄悄一推,送走了。

妇人点点头。

“公子要押我们去官府吗?”她折过身,望向成去非,成去非沉默不语,听她又道:“公子如果肯发善心,我们自当感激不尽。”

成去非自不能跟这妇人见地,只看向年青妇人,问道:“这位娘子,你怀中抱着的婴孩那里去了?”

“虎毒尚不食子,你缘何做出此等狠心之事?”成去非幽幽盯着她,心底确切不解。

琬宁内疚道:“我只能想到这个,历朝历代,不都是如许做的么?”

“你愁眉苦脸何为么,我总归没生你的气。”成去非见她小脸上愁云暗澹,不由说道。

琬宁蹲下,把河灯渐渐放下水,当真道:“至公子的心当是伏愿社稷千秋,烽烟不举于三边,乘瑞气长隆于一境,”说着侧眸抬首问他,“我说的对么?”

却忽听两声婴儿般的啼鸣细细传过来, 恍忽间竟像那夜猫哭泣, 成去非扒开近处草丛, 借着月色, 昏黄间可见两个身影叠加交叉,再定睛看了,原是并肩而行,看身形, 像是女子, 半边身子没在长草当中, 一人似度量婴孩,一人挑了盏昏黄灯火,透过草丛忽隐忽现。

这一番话才叫成去非真的错愕怔住,反问道:“是你本身的孩子?”

这妇人只当他两人在这里野合,早鄙夷了一番,心底不似先前害怕:“这荒漠四下的,指不定你闻声了甚么,”

话音刚落,已找到方才未曾来得及放走的河灯,便重新给点亮了,琬宁欲言又止,默了半日,才道:“您会上书奏请减免百姓的徭役么?”

只见那两人在河边站定,一人仍持灯立着,另一人哈腰蹲了下来,似低声呢喃着甚么,因夏风刮得蒹葭作响,又有些间隔,成去非只能闻声模糊人声,说的甚么全然不知,比及那婴儿突然收回几声清澈的哭泣声来,他方知本身判定未错,静候了半晌,只见蹲着那一人手底好似往河中置放了一团东西,她半个身子挡着,看不逼真,还是有不住的窃保私语顺风而来,那女子身形一向保持着往水中下压得行动,成去非忽认识到了甚么,疾步跨了出来,径直朝那两人走去。

他正狐疑阿灰所细拟的“九品混通制”不过一纸空文,心头确切不悦。

听他蓦地换了称呼,恰是方才那妇人称呼她的,琬宁更觉羞怯难忍,这一声叫得人不知今夕何夕似的,尚不知如何回应,成去非已道:“承诺你的事,既已做到,现在是不是能少恨我一层了?”

她斜瞥一眼成去非,无谓道:“我能有甚么体例,该折腾的都折腾了,这块肉硬是不肯掉,只得生下来。”

“生一儿,要纳百万添丁钱,小民家贫,无以输官,不灭顶他,我家便都要跟着饿死,”她还是面色不改,说的极其平常,“公子想告就告,这周遭百里,灭顶孩子的不止我一个,官家虽下了禁令,可家贫者实在拿不出钱来,能如何办,还不是得弄死完事。”

“汝当为解语花,亦能解忧乎?”

到底是恶棍妇人,几句下来便渐露地痞一面,成去非懒得和她周旋,兀自朝那水域近了近身,冷眼看着她二人道:“那婴孩被你们溺毙于河中了,是不是?”

话说间,成去非已到面前,俯身先捡了灯,拿火折子重新给点亮,扬高几分,打量她二人几眼,先前持灯的年长些,而这另一个则双十韶华模样。持灯者,眼中尽是防备,那一个则有丝恍忽,成去非留意到两人怀中皆无婴孩,再看那一方水面,黑黝黝映着月光,甚么都看不出来。

今听了妇人言语,惊诧中只觉不成思议,这些离她常日所受贤人教养仿佛有那么一丝干系,可又清楚遥不成及,那两妇人早已拜别,她仍觉恍忽不实在。

河灯在长河当中高低起伏着,琬宁似回过神来,害羞问他:“至公子,您写了甚么字?”

“我欠着你不好?”成去非轻笑一声,表示她往回走,“你当我跟谁都有这般闲情么?”语罢仍抱她上马,心中还念着今晚所遇之事,快马往乌衣巷回赶了。

还是挑灯此人看到了成去非不知从哪遽然冒出,吓得把那灯就势一丢,扯起蹲在地上的女子连连惊呼:“快走!快走!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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