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几人吃得痛快，来了几日，竟不知有如此甘旨，又光荣现在大快朵颐不为晚。顾曙为几人置满酒，许侃看在眼里：这顾家公子能列“江左八俊”，不负浮名，只看他接人待物，不分贵贱，既不特地奉迎本身，也不看低那几个侍从，非常开阔，实在可贵。
这边顾曙已捋了半边衣袖，道一声“请”，拿葱白蘸了酱料卷在肉里，就如许大口吃了起来，许侃这才有了几分讶然，学着他的模样，送到嘴里，细细一品，果然醉人！
等人都走了，许侃这才悠悠下了楼，看那忙前忙后的小二，打了个手势，小二立即乐颠凑过来。
秦淮河碧波泛动，水面粼粼，从远了看，一艘艘精彩画舫倒像是银河里洒落的点点星光。两岸乐坊林立，歌姬美好动听的歌声耐久不散，氛围中混着刨花油、胭脂、熏香各种气味，甜腻浓稠得化不开。
“大人不去？这么远，夫人她不会晓得的……”有人探疑，许侃把脸沉了沉：“夫人在不在，我都不会去的。”江彝朝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欢天喜地去了。许侃笑道：“你也去罢，我倒是记得，你连秦淮河也未曾游过。”
“你不跟阿灰说去，跑我这里献殷勤？”顾未明这才微张了双眼笑问，阿灰的亲信果然也不俗啊！
“许侃底下都去了甚么人？”
眼看落照余晖，顾曙动体味缆子，轻议道：“太后寿宴既过，想必大人很快就会归去，不知是否夜游过秦淮河？”
“公子乃金枝玉叶，如何往这里来？”许侃为他置酒，淡淡瞥畴昔一眼，“不晓得这酒，公子可用得惯？”
丁壶会心，他本来就是来要个准话的，随即敏捷去了。
“可有其他公子也来？”
丁壶见他无甚反应，只恨长公子突被尚书令大人找去，便硬着头皮道：“恰是荆州刺史许侃大人带的几个侍从。”顾未明心底动了一动，发觉出一丝情味来，半眯着眼，声音蠕软似水：“金满楼可在？”
一旁的小丫头已忍不住笑出声来，丁壶这才回神，忙道：“长公子忽被成大人找了去，小的怕畴昔反倒担搁了。”
竟是乌衣巷顾家的长公子顾曙！
薰薰暖风透太轻纱吹得缠绵，待浑身都起了热意，顾未明低吟几声，摆手表示能够了。擦香侍女便退至一旁，梳头的侍女悄悄上前，轻巧解开束发，任由一头青丝垂落下来，一侧小丫头立即捧了荷叶形的小银罐跪了下来。梳头侍女取出一把精美的白玉篦梳来，配着茉莉水仙素馨蒸馏成的花露油，一道道和顺梳下来。
“本日偶遇大人，痛饮吃肉，甚是镇静。天气既已不早，曙就先告别了，今后如有机遇再见。”顾曙神采已微微泛红，神情却还是那般安闲，说完这些竟真的飘但是去，许侃这才留意到，他身边是未带侍从的。光是瞧那背影，便觉脱尘，真佳公子也……
说罢兀自起了身，衣袂间飘着清雅香气。
“祖天子一介布衣，出身微寒，大人何必妄自陋劣，繁华贫贱不放心上，才是真丈夫。”顾曙说得淡，眉眼间并无决计，这话听着让人莫名舒坦。
顾未明已嫌恶地轻皱了眉头，丁壶立即明白此中深意，他家六公子最讨厌男仆近身，说是恶臭熏天，固然丁壶一向自以为沐浴换衣已是相称勤奋了。他只得后退几步才说：“大将军府上的家奴钱荻还未曾到，小人已刺探好，他正沐浴换衣。”
“金满楼在，小人来恰是想说此事。”丁壶可贵见顾未明有那么些兴趣，恐失了良机，不由往前靠了一步。这事他本身还不敢冒然拿主张，也只好来叨教顾未明。
江彝朗声大笑几声，也就不再推让，笑着去了。
见顾曙拜别，终有人沉不住气：“大人，那顾公子说得对，您分开建康多年，秦淮河早变了样，再说，今后还不晓得甚么时候再来！”许侃哼哼一笑，晓得几民气机，却看着长史江彝，“你看这顾家长公子如何？”
“这家店掌柜，是幽州人，大人现在吃的便是幽州的松柴烤肉，建康仅此一家。”顾曙笑着解释，另腾开一只手，缓缓倒酒。
丁壶只见一双凤眸中泛着滟滟的水光，再有嘴角那抹蜜普通的笑意，一时看得怔神。
顾未明哼笑一声，想必阿灰早看准了钱荻会去，许侃底下那几个粗暴男人逛柳心坊倒是罕事。不过，丁壶这番话倒风趣，好似阿灰真拿本身当骨肉兄弟。
桥底下忽驶出一艘划子，船身倒不算大，四周笼了轻纱，船头立着两个挑着凤凰灯的女孩子。船内，顾未明正闭了眼趴于软榻之上，背上衣衫尽褪，暴露白净光亮的脊背来，身边的侍女一双软若无骨的素手正在厥后背灵蛇般游走，均匀用力，那梅真香便丝丝渗入肌理，肤色天然柔滑光滑不输少女。
“那顾公子是你家常客？”
“好啊，”顾未明低低笑了，许侃的长史同钱荻一样，传闻是个火炭脾气“借那金满楼，引他一场火，记着，这火要烧得有分寸，别引本身身上来了。”
顾曙也不推让，大风雅方落座，许侃若无其事打量他几眼，这顾曙穿着虽不华贵，却自有贵公子气度，乍一看上去，和虞归尘倒有几分类似处。
丁壶顿了顿，又弥补说：“长公子临走说了，有事可来寻六公子您问主张。”
“小的只认出了那长史江彝。”
小二嘴角立即咧开了花：“那是，顾公子人和蔼又风雅，小店的高朋啊！”
小二撇撇嘴，扯下肩上手巾擦了擦汗：“那些公子们如何会来我们这败落小店，以是咱才说，顾公子是高朋呐！利落！”
幽州的烤肉，许侃笑了笑道：“那李丛礼大人该来这尝尝到底正宗不正宗！”
说话间，只见店小二先是上了几碟葱白，数碗酱料，又有一叠叠牛皮纸一样薄的牛羊肉溢着香气端了上来，这香气非常，许侃只感觉分外熟谙，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是甚么项目。
许侃一怔，旋即笑起来：“公子说得好啊，只是侃乃粗人一个，正配这酒家。”
“本日有远客，多上。”
口音果然是北人，许侃内心有了数，便不再多问。
许侃虽心中存疑，却也看出顾曙定是其间常客，只见他带笑接上方才的话茬：“大人一方重臣，不也往这里来？”
顾曙接了酒盏，抬头一饮而尽，随即拍了鼓掌，有店小二忙凑上来：“还是旧例，公子？”
“我看倒有几分真脾气，不似别人般倨傲。”许侃笑着往怀中掏了把钱从丢畴昔：“你们且拿去，混闹一宿纵情！”
“这顾家的公子，行事滴水不露，不成藐视。”
“许大人。”顾曙笑着让了礼，许侃手里还拿着酒盏，不好行礼，便顺势往酒桌上引：“不想能在这里碰到顾公子，请！”
“公子，柳心坊那边来了几个粗人，看模样不是本地人，”来人是顾曙的贴身侍从丁壶，顾未明面上仍带着含混的红晕，懒得听他在这卖关子，眼角都未曾抬一下。
顾未明微张了双眼，见面前女孩子低眉模样非常扎眼，忍不住勾了下巴瞧了一眼，雁翅普通的眉，红润润的樱唇，果然还算看得畴昔。他低低笑起来，伸手取了穿心盒盛着的香茶桂花饼，含在口中身子俯了下去。
几位侍从听了不免蠢蠢欲动，碍着许侃，不好明说，没想到顾曙竟提起这茬来，顾曙淡笑看了世人一眼：“秦淮两岸，自有异于荆州处，风土情面，别具一格，大人暮年虽在朝为官，眼下工夫荏苒，秦淮河两岸却有新变，故地重游，当别有感悟。”
顾未明全然不管，只低首和面前人痴缠，如灵蛇吐信，鸣咂有声，来人见此状，忙又退到了轻纱外，好一会儿，才见一少女出来讲：“公子叫你出来。”
半边青丝一泻而下，舌尖的香饼刚递与女孩儿口中，外头一阵声响，应是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