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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二七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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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富商有雅兴的很多,附庸也罢,真爱也罢,倒是个费钱的事情,赵器清楚这内里所需恰是殷实家底的支撑,但方才成去非一番言辞,一时让他有了错觉。

建康盐铁之利,向来为世家大族把持,恰是商贾求之不得处,大司马此举正可谓威胁之,利诱之,届时江程二人必定也自有一番进退难决,赵器虽仍存踯躅,却也不得不认同当下唯此举可行,江程二人家业甚丰,茶、酒、丝、帛无所不涉,免除三载冗赋,应不是亏蚀买卖,且建康光桁渡便是二十四周,常日税敛颇重,时人苦之,既也免了那埭税,更是锦上添花,赵器在脑中细细算账,蓦地觉悟到另一层:至公子许亦正趁此机借商贾之手清算冶铁也未可知,盐铁倘整治有方,于府库天然又是一笔可观支出。

“记取两点,一把清单上的物什卖出去,上面代价标得一清二楚,赋税绢匹都要;二是跟他们谈前提,就说此事如成,京畿的包税分与他两家,至于他们要如何再包与别人经管,无需过问,只要两条,市税要依实况而定,且上交府衙的账目,要另备一份直接给度支部。他们本身的店铺,则可免税三载,埭税也免三载。”

赵器脑中本未能体味至公子所言其二,见成去非冷冷一笑,顿时了悟,忙道:“小人明白了。”不想成去非忽抬眸朝鸡笼山方向望去,抬高了声音道:“不让你喝酒,也有为去之的原因。”赵器听得一黯,眼角竟随即潮湿,只得佯装风迷了眼,遮袖按了两下。

此事早有安插,江程二人自蒋坤处得知大司马亲信家奴欲同他二人议事时,甚是骇怪,大司马清贵权倾庙堂,同可谓身处最轻贱商贾者本毫无缘分可言。然之前蒋北溟之事一出,内幕虽不为人知,坊间云蒋北溟因家赀引大司马谛视而用之,后作弃子却传得毫不含混,时人最善捕风捉影,江程二人本同蒋北溟也算旧友,却并不知他何时同大司马有了牵涉,不过终究却是以断送性命,时至本日想起还是心不足悸,现在忽闻大司马亲信找上门来,他二人并无半点欢乐可言,反倒千愁万绪,又因谢毫不得,是以更是愁上加愁。

如此狎邪调情,看得赵器吃不住精力,却见成去非也只是解下女子双臂,冷酷道:“女人你醉酒了。”说罢闪身避开那一身光滑香气,往预先留好的阁间走来。

赵器说的更加持重,这二人也听得更加不安,皆模糊发觉不妙,三街六巷已在传中枢发不出俸禄,时人茶语饭饱后所议者恰是此事,不过京官大小加上,数万之众,那大司马总不会想着从他二人这里要强抢财帛发俸?

凤凰六年两灾连着东堂乱事,某些顾不上的,成去非过火线知,现在听赵器娓娓道尽,面无神采道:“我正要说此事,当日他二人敢借国朝大灾囤货居奇,哄抬物价,岂不是一桩大罪?何况他二人家赀甚巨,申报却不实,照大祁律当作何论?”

成去非哼笑:“你倒替我风雅?让他二人竞价,这两人买卖场上不分伯仲,公开里相互较量,听闻保藏上也不含混,一句话,谁出的价高就花落谁家。”

赵器回声道:“商贾申报家赀不实,照国朝律令,家赀悉数充公,且还要罚戍一载,至公子将他二人家赀查了?”成去非这方又递与他一张清单,“此为其一,其二,彻夜摆宴平康馆,你莫要沾酒,随便寻个借口,只需劝他二人尽饮。”

“京畿本就冗官,天然冗费,”成去非微皱眉心,“以是才让你和他们谈前提,用不着虚与委蛇,还价还价,贩子厚利,奉告他们,中枢断不会让他们做这亏蚀买卖,这一回做好了,今后盐铁大头,也大可筹议,这一回倘做不好,”他唇角上扬,“让他们本身考虑。”

“晓得如何说了么?”成去非问道,赵器策画这半晌,心中大抵有了方向,应道:“小人会循序渐进,软话硬话都让他二人听明白了。”说着暴露一分忧愁,“这两人都是人精,就说去岁京畿两灾,两人却能见端知未,瞻望生财,大水过后,很多人家房屋尽毁,那江门却早早收罗人力,出城采购大量竹木砖瓦、芦苇椽桷,过结果然借此大发其财,程立则种稀有顷柏树,发了笔棺材钱。”赵器说到此,低叹一声,“倘小人把话说尽,这两人还是推委有力襄助,不肯入榖,小人又该如何?总不好明抢。”

成去非眼望东南:“有笔买卖需求你去谈,中枢欠俸,情势紧急,我也是不得已为之,不过虽为不得已,倒一定是好事,”他从袖管中取出一份清单,递给赵器,“我已知会蒋北溟的父亲蒋坤,让他联络了现在京畿最富有的两大商户江门和程立,你今晚就在平康馆和他们谈,方显诚意。”

“届时蒋坤与你一同去,谈闲事时他自会避嫌,”成去非略一顿住,“我也会去,就在次间,你打好腹稿,把话想全面些,先回公府取我那幅丹青罢。”赵器心下猛得松爽,晓得此事就在这一举,至公子果然重之,却又听他提起《立夏图》,忍不住问道:“至公子那幅画是要赠送他们?”

江左士族舆马器服, 穷极瑰丽,更有蓄养家妓之风,且重艺貌,尤之前侍郎顾未明家中为显, 当时有家妓百人, 器服珍丽,冠于一时。成去非所提谓之色艺绝佳者,恰是顾未明事发后斥逐的一支。大姓后辈因家中养妓,偶至楼馆,也多为声乐扫兴。商贾方乃常客,一面为安慰在外孤单之情,一面楼馆中存有不乏因家主失势经买卖而来者,这些女子面貌皆上品, 倘换作常日断无介入之机, 然时过境迁,遂来问津者可谓趋之若鹜。赵器虽纳罕他虎将问起名娼之事,却仍一一禀清了。

“实在本日某是奉仆人之命而来,有事欲请两位帮手。”

场面既冷,赵器随即叮咛佐酒倡优进内,待佳酿斟满,赵器笑劝两人,两人忙欲回敬,赵器直言道:“两位定知某的小郎主去岁之事,因我家仆人尚在齐衰禁饮,我是下人,当然不能坏端方。”

“二位实在谦逊,二位家中金玉合座,富甲一方,江左何人不识?时人丁中所称‘建康陶白’者不恰是二位?现在,大司马所罹难关,非你二人不能渡也。”

赵器不解:“至公子何不画两幅,干脆让他二人各出高价便是。”

赵器愣了愣:“至公子说甚么?”

赵器一面聆听,一面低首看那清单,不由倒吸寒气,疑道:“至公子,这一笔不在小数。”清单上除却珊瑚一类珍玩代价高得咋舌,府库所存的平常器具亦算离谱,赵器看得心虚,便怔怔望向成去非。

赵器会心,暗叹郎主想的如此全面,倘不是因他身份,不宜同商贾坐地起价厮杀,至公子切身躬行,定要比本身来的见效……马背上的人似看破贰心底所思,已启口道:

“风月之地,你能够震得住?”

“客气客气,”赵器笑道,“你我三人虽素未会面,可二位也是京畿鼎鼎驰名的人物,本日一见,名不虚传,”他虽说的牙酸,却顺溜非常,“想必两位也是利落人,某也不必拐弯抹角,我几人开门见山可好?”

今晚酒宴摆于明间,成去非于次间安坐,同赵器简朴扳谈两句,便命他出去相候了。

言毕赵器记起上回东堂事了, 今上为嘉奖, 曾赏大司马美妾五人、上女妓十二人,中女妓三十八人, 大司马天然上疏固辞不受,不过现在大司马提及娼妓, 倒是第一回, 赵器如坠云雾, 正满腹疑想,成去非又问:

江程二人交互看了一眼,江门遂考虑好言辞,陪笑道:“原是如此,大司马向来法度清楚,这也乃礼节地点,是我二人思虑不周,冒昧了,还望包涵。”

遂事前向蒋坤摸索探听,却不料蒋坤因爱子之事,心灰意冷,亦不想再同官府多有来往,也未曾想大司马会遣人俄然拜访,蒋坤彼时同他二人当下处境并无二致,唯有应下,且这中间存着贺娘子的一层干系,蒋夫人闻说便替夫君拿下主张,仍好好运营此事。

两人垂垂走出长干里闹市,成去非翻身上马,扯缰在原地踏了几步,又弥补道:“另有,你无妨给这二人指一条明路,就说中书令季子同先太尉家里人斗富正在兴头,眼下张家稍落下风,缺的便是海中贵重珊瑚。当然,倘是他能拿出几枚罕见猫眼等物,胜负翻转也只在一瞬。”

此话一出,两人神情倒未见窜改,似早在预感。因来前两人已揣摩很久,无事不登三宝殿,江程二人碰了碰目光,江门遂半心半意道:“言重,我等不过商民罢了,那里能帮得上大司马的忙?赵郎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二人了!”一旁程立尽管跟着拥戴不竭,赵器打量他二人神情心底一笑,面上却当真道:

一行人约的是戌时两刻,霞光早散,暮霭已浓,正值月上柳梢头,一地清辉在淮水两岸透明的灯火里顿时减色很多。成去非同赵器戌时一刻便提起初至,他两人施施然出去后,便有人上前见礼,因事前已打过号召,来人谨慎引领,即便如此,上阁楼时,仍然有醉酒客人跌撞相碰,赵器唯恐惹成去非不快,仓猝遮挡时发觉他并无愠色,神采如昔,刚略略放心,不料一名倡优不知从何冒出忽软绵绵倒向成去非怀间,暴露截雪臂尽管勾住他脖颈,痴痴笑道:“那边来的冰脸郎君?倒也姣美,容妾拼了这平生的力量,也要尽您一时之欢可好?”

“物以少者为贵,多者为贱,正因是孤作,方可惹人折腰。”成去非轻描淡写解释两句,目光在平康馆方向略略一转就独自驭马往公府去了。

这两人连连应话不迭,赵器朝那两名妍丽倡优丢了个眼风,两人款款退去,赵器留意程立的双目一向在那两人身上瞟荡,会心一笑,佯装不着意,只又给两人斟满了酒:

江门不由干咳两声,嘲笑道:“大司马天纵英才,倘是他都不能破的毒手大事,我二人小小贱商又如何能渡得了大司马,不瞒赵郎说,我二人克日买卖受挫,还正等善人来渡啊!”说着望向程立,“你说呢,程兄?”程立立即摆出一副苦相来,应了两声,赵器听他愈发放低自称,又有末端这一句,心中已明白其意,也不恼,慢条斯理道:“两位别急啊,某的话还未说完,来,再满上!”

戌时三刻一到,蒋坤偕江程二人前来,因两边初次见面,江程二人略有些拘束,由蒋坤引见,相互客气一番,方一一入坐。蒋坤既已完成所托,遂闲话两句便寻个名头起家告别,江程二人刚起的一些熟络劲瞬息又散了。

他眼角略略扫过一脸错愕的赵器,微哂道:“如何,怕女人?”赵器脸微微一红,忙矢口否定,成去非不再管他,持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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