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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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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边关,自我朝立国以来,便存隐患。疥癣之疾,终变朝廷亲信之忧。这几年,西北灾情不竭,局势渐重。不知诸位是否留意,就是江左,未及入冬,便冷得出奇,如此一来,胡人更加猖獗,行动频繁,火线花赋税亦愈多,信上所言,也在料想当中。”

现在,连军情之急,都这般逼人,再想到夏季涝灾,成去非的目光完整沉天玄色中去了。

成去非把目光投向阿灰,顾曙自迁尚书左丞后,仍兼着度支尚书一职,专掌军国支计。

眼下恰是西北草肥马壮之际,胡人势需求按例来打劫一番,以备夏季之用。

前厅里来人倒是阿灰, 本日不但无朝会,亦是休假的日子, 阿灰仍着朝服, 成去非问道:“今上有召?”

“好,你先行一步, 我换了衣裳随后就到。”成去非应下来, 顾曙却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牍递与他:“这是周将军另给您的私信,想必是驿站发时忽视了,没送府上来,发到一处去了。”

“先传着看一看吧。”

事情远不止于此。

随后很快换上朝服,出了大门,顺手正了正头上冠缨,不由想起一事,遂对赵器道:

“我本承诺给步兰石筹措一门婚事,他倒先提了,说是看中了贺女人。”言罢看了赵器一眼,赵器到底是长年伴其摆布,听成去非话到此就告终,也没表态,差未几能猜到他的意义,便摸干脆回了句:

“步大人定是不知内幕,才冒然跟您提这个事。”

“另佐他法补之,凡火线将士,家里予以免租免税,双管齐下,先把此次危急处理了,再图谋长远之计。”顾曙不紧不慢收了尾,却听得世民气中只赞其机灵有道。

琬宁睡眼惺忪,抬眸的顷刻还是浑沌的,等看清是他,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复苏了。

成去非十六岁入朝为官,十七岁便前去西北,入叔父成若霈帐下为长史,虽只要短短不到两年时候,却深深体味了何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成不察也。”

今夏建康发大水,天跟漏了片口儿一样。西北的口儿,倒是落在地上的,能死绝的庄稼不留一样,颗粒无收的环境下,边民屯田,就是屯千亩万亩,也是徒然。

军费拖着发不下去,民气自会思变,尚无战事还好,一旦战事四起,军队兵变便是转眼的事。再练习有素,忠君英勇的兵士,饿着肚子守城抗敌,也是天方夜谭。这个事理虽浅近,可也不是大家都能明白的。

河朔大地,兵强马壮,自成体系,幽州军规律严明,彪悍勇猛,绝非建康能比。

“已经清算好了。”

“不过建康灾情未除,老百姓起码得熬过这一冬,下官有一不得已之计,还请尚书令决计。”顾曙谦谦点头,顿了半晌,才道:

他早从度支部查了相干存档,自祖天子以来,人丁登记造册数,以及田亩税收,皆只见其减,不见其增,照理说,祖天子创业始,天下不决,同明天不成同日而语,可统统竟朝反着去的,岂不荒诞?

他这般喟叹,虞归尘心头也微微感觉难过,把方才未当世人面说的话,现在悉数提了出来: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议着事,不觉抬眼间见尚书台透着亮光,天气昏昏,这雨下的,让人也分不清时候了。

“阿灰此计,只可行一时,我本是不附和的,却也没法。”成去非空叹一声,尽是无法,目中闪着彻骨的寒意。

在坐的几位尚书,多数出身权贵,虽不是很懂行兵兵戈,却也把信中的重点贯穿到了:这是要钱呢。

局势严峻至此,但是江左朝廷的环境,无人比成去非体味得更清楚了。

成去非边往里走,边道:“想必你也是阿灰找来的,都说我勤恳,阿灰分毫不比我差,西北那边,我猜多数是出了乱子,不然,周将军也不会这么急着上折子。”

琬宁却并不喜听这类话,不由闷闷说道:“我不要生为男人。”

“李丛礼那只老狐狸,不是那么好乱来的,防秋所耗,他焉能不清楚?届时,再顺势狮子大开口,欺诈朝廷,反受其害。”成去非脑中顿时闪现出李丛礼那双夺目非常的眼睛,很快反对此项发起。

成去非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转,也未作声,只清算手底文稿,琬宁不知现在是几时,柔声道:

“军国大事,不成怠慢,不管如何西北的军饷要补上。”

成去非拆了火漆,先留意了下日期,才看注释,世人见他目不转眼,目光便都汇到他身上,可尚书令大人喜怒向来不可于色,世人盯了他半日,也不见他透露半分情感,只淡淡说道:

这是明目张胆抢到贩子头上来了,世人不傻,当下都听出此中玄机,不过,只要不是抢到本身头上,统统都可商讨,便连连附议,直道阿灰是一举两得之法。

河朔尊建康朝廷,不过是面子上的事,两边心知肚明,至于当今母范天下的……成去非忽想到这一层,不由同虞归尘碰了碰目光。

马车驶进御道,在司马门前愣住,成去非刚下来,就遥遥见那边也有人下了马车。

仿佛也何尝不成,李丛礼忽同建康交好,不过是因为河朔李卢之争已放到明面上来,当日并州之事,便是最好的左证。建康鞭长莫及,任由两大世家明枪暗箭争地盘,河朔尚武,胡化严峻,朝廷向来只意味性任命官员,不过是政令自天子出,名正言顺罢了。

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清楚:他承这份情。

那边西北是戍边比年,兵士们客死他乡。这头则是江左浮华,绮梦如云,江左后辈天然不必胼手胝足栉风沐雨,百官们也毫不以俗事而劳形。成去非眉梢动了动,他一向沉默,其他人也就无话可说,还是虞归尘先开的口:

国库空虚,又逢着天灾,只能掠之于商,成去非当然晓得这体例恶毒,但西北事体紧急,也只能姑息行事,倘朝廷真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鼎祚安能悠长?

言外之意很较着, 成去非这才明白阿灰为何亲身来请他,且又言及他一人在尚书台之事,启事就在于此了, 成去非接过书牍, 顺势往袖中一置:

这话说的大而化之,即是没说。

“你此前曾想过建‘防秋’之制,现在看,实在难行,仍不过赋税兵马人丁诸事,不过,你看,让河朔参与到防秋中来,如何?”

竟这般利索,倒替他省了工夫,成去非低笑一声:“你合该生为男人,女儿身可惜了。”

要置河朔安于这面子上的臣服,不过亦是保持均衡之道,成去非想起父亲的话,天然又念及西北同范阳卢氏交好的叔父,心中思路渐清,便仍回到正题上:

更何况,将军的信中已委宛提及措置兵士逃窜一事了。

“阿灰故意了, 多谢。”

长远之道,尚是水中月镜中花,天然不得不消权宜之计。

待成去非出来,世人纷繁起家先见了礼,成去非打了个手势,表示世人归位,顾曙这才把奏疏呈上:“恐十万孔殷,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

在要事上,阿灰向来很有观点,心中自有丘壑,亦非揣着明白装胡涂之人。虽好清谈,却又循循守礼,在实务上毫不含混。在成去非看来,阿灰位列“江左八俊”,自是名副实在。

她罕见的那点倔意再次闪现出来,半垂着面,微微上翘的嘴角,正被成去非瞧得一清二楚,饶是道出略带情感的一句话,可还是那朵弱不堪衣的花,不堪一击。

眼下兵制自有诸多不应时宜处,可没有赋税,就没有资格谈兵制。

世人又商讨一阵,只待朝会奏报,天子首肯,中书省拟旨,底下府衙各司其职,照办下去便可。

成去非轻“嗯”了一声,撩衣上了马车。

“军费向来是朝廷支出的大头,朝廷的戍边战略,不成谓不长远,战车开到那里,就在那里种田,不过,弓箭、马粮、军饷、抚恤这些,不能单靠边民的屯田,历朝历代,能打得起仗的,都无一不是国库充盈之时,即便国库有钱,也不能没完没了地折腾。曙曾细算过一笔账,火线一个兵士,背面就得有五个百姓来扶养。西北边关之事,需从长计议,眼下,国库再不济,也需求解其燃眉之急,诚如将军所言,恐民气机变焉。”

他先把那烛台缓缓移到另一处,才悄悄把琬宁推醒:“困了便安息吧。”

“尚书令大人。”虞归尘上前过来见礼,两人私交虽好,可在庙堂之上,虞归尘向来恪守礼法,公私清楚,他现在和阿灰是成伯渊的摆布手,更得谨慎自守,谨慎行事。

顾曙缓缓道来,丝丝入扣,成去非听得专注,这一点,阿灰竟同本身留意到一处去了。

成去非腹底的火蹭蹭直往上窜,伸手便扯她入怀,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一面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一只手早滑进她领口猖獗游弋起来:“这会剐你且嫌无肉,你给我好生养着,待我闲下来,再好好谢你……”

“他能老诚恳实呆河朔,不给建康添乱,在他一亩三分地上爱如何就如何,建康管不到他头上。”

既是名正言顺,便可为动手点。

由虞归尘开端,一一传了遍,书牍倒不长,原是说西北军饷一事。

“国库之空,才是关键地点。既不是一日两日空下去的,天然不会一日两日就能满了。”

外室四儿歪在榻上正睡得沉,成去非落脚很轻,往书案处探了一眼,正瞧见琬宁以手支颐,昏昏欲睡,却仍强撑着不倒,烛台尽在天涯,他真怕引得一场火,烧掉王朗平生心血,届时就是到王公明坟头,本身都无半点颜面。

“江左登记在册的富商不在少数,可为大用,当然,项目是自天子出,一解西北之困,二增朝廷名誉,以安民气。”

自尚书台出来,已是丑时。出了御道,四下万户千门皆寂寂,夜雨打湿朝衣,成去非并未急着上车,而是同虞归尘一起走了一段。

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筹办细读王朗那两卷文稿,算算时候,猜琬宁应安设了,不想过木叶阁时,见窗子竟还透着光,便举步而入。

顾曙见他出来,一面见礼一面回道:“曙本有些公文还未曾措置完, 本日仍留在尚书台,不想忽接了西北周将军上的一道急疏,因只我一人在, 既是军情急奏,一来不敢担搁,二来也不宜妄自越权,遂寻来六部的尚书, 再请尚书令大人一同商讨。”

这几人却不觉得然,阿灰说了半日,仍不过是想着自国库拨款拨粮罢了,既如此简朴打发了西北,又何必发兵动众,大雨天的还要召齐他们几个,此事阿灰同至公子商讨便可定了主张不是?

国库空虚得让人咋舌,光是建康涝灾一事,就让成去非见地了何为真正的捉襟见肘,江东富庶,可朝廷却穷酸得跟叫花子并无两样。他煞费苦心,好不易才压着官员捐了次粮,处理哀鸿之困,又赶上方山津沉船一事,的确让人起火都不知要往那里泄火。

西北的军饷已经亏空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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