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1）
“抱紧我！”阿泰轻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就窜了出去。
孔晟身子一震，蓦地闲逛起来，他慌不迭地双手圈住阿泰的腰身，将脸紧贴在他的背上。
此马通体乌黑没有一丝正色，马身苗条，四肢矗立有力，双眸闪亮，但四蹄倒是赤黄色。孔晟并不懂马，更不会骑马，只晓得这是匹突厥公马，是本地乡绅互市购来献给杨奇，杨奇又“进献”给女儿杨雪若，充作了诗会魁首的彩头。
突厥盛产战马，天下名马半数出自西域和突厥。以孔晟的目光看，这匹马顶多就是标致一些，身板健硕一些，估计能跑点远路；但在识马者看来，这但是突厥马中的追风神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渡水登山，如履高山，为马中之王。
这个时候，杨奇带着一干官员士子簇拥着白云子师徒，正走出望江楼，见到这一幕，也都呆在了当场。
进了城，阿泰翻身上马，又扶着孔晟下来，赞不断口：“孔家小郎，你真是好运气，这是一匹上等神驹，人间罕见！既然你不会骑乘，真是华侈了耶，不如送与我，我用一壶生肌止血的金疮药与你互换如何？”
孔晟微微踌躇了一下，还是探手抓住了阿泰的手。
俊美的道童阿泰神采一变，身形方动，就被白云子紧紧抓停止段，转动不得：“阿泰，稍安勿躁！”
道人赠送箫剑，又在诗会上帮他美言出头，受了人家的恩德，孔晟天然不会失礼。他牵着马紧走两步，向前作揖道：“仙长赠箫剑之高情厚谊，容孔某再次谢过！至于这匹马，也实在是无法，孔某不通骑术，也只好牵着它回城了！”
白马的力量非常凶悍，孔晟固然并不知前面就是绝壁峭壁，但转眼之间就回过神来，反应极快，他没有再顺从与白马较力，而是顺势跟着马奔驰几步，然后口中大喝一声，双脚撑地，双臂蓦地绷紧，奋力往回一拽缰绳！
走未几远，就听到前路传来明朗的笑声：“孔家小郎君，莫非要牵着马一起走回城去不成？”
从狮子山下到江宁郡城，有十数里之遥。孔晟牵着白马，有些愁闷地慢腾腾沿着官道往回走，固然白马早已被他折腾的没了脾气，和顺得像只绵羊，但他不会骑马，而这顿时也无鞍鞯，让他如何骑乘？
一人一马，在断崖边上止住，较着劲儿，烟尘飞扬。
他旋即挥挥手，朗声一笑，向白云子躬身长揖：“仙长，还请到府中安息，容杨某置素酒接待以尽地主之谊！”
孔晟扫了这匹白马一眼，恼火地跺了顿脚，心道连匹马都想欺负老子吗？他冷冷一笑，回身拖着缰绳、不管白马如何顺从，硬是拖着它一起走回山道，搞得山石四溅灰尘漫天。
白马冲刺的速率和力道竟然被生生刹住，马嘶长鸣――实在多数是惊惧慌乱的胡乱吼怒，它四蹄落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住，那股势头顿时就泄了气。
孔晟神采稳定，倒是微微一笑：“如果阿泰兄弟喜好，就牵了去，不必互换了！”
阿泰本是满心羡慕顺嘴说了一句，并不是真想要孔晟的马，他没想孔晟如此风雅豪放，竟然承诺的这般利落，他游移着问道：“此言当真？！你当真舍得？”
本来杨奇觉得，诗会魁首还是自家半子，彩头出了，宝马还是落在杨家，却不料，竟然是孔晟夺魁，还直言回绝了再次与杨雪若缔结婚约。
娘的！孔晟大怒，戋戋一匹牲口，也想蹬鼻子上脸了？他抽出腰间的箫剑，顺手就在马臀上敲了一记。
白云子朗声一笑：“杨使君厚意美意，贫道心领了。但贫道马上要分开江宁赶赴关洛，就不叨扰使君了！使君，就此别过！”
望江楼外。
杨奇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倒是一闪而逝。
杨奇悄悄咬了咬牙，内心嘲笑道：“竟敢让本官在世人面前丢了面子，的确不识汲引！孔家小厮，你觉得摇身一变成绝世才子，就有本钱在杨家面前装腔作势了吗？为本官所用倒也罢了，如果……在这江南半壁，莫非你还能逃得出本官的手掌心？！”
孔晟昂首望去，见望江楼诗会上那仙风道骨的道人白云子牵着俊美的道童阿泰，正站在路边，笑吟吟地向他挥手。
杨雪若躲在父切身后，眼睁睁地望着孔晟几近是半拽着那匹白马缓缓下山，神采更加庞大落寞。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幸运，同时眸子里又犯起一丝镇静的光芒。对于本身所具有的强大力量，他这一次才真正有了切身的体味，的确是天生蛮力凡人难敌。或许在士子文人看来，有身蛮力顶多就是粗暴的匹夫，但孔晟却深知，在这个乱世大唐，武力值就是立品保命之底子啊！
“当然，没有甚么舍得舍不得的。”孔晟耸耸肩：“宝马赠豪杰，我看兄弟技艺了得，少年豪杰，恰好配此白马！”
过往商客行人见状，都投来猎奇的一瞥，心道这少年郎是傻了不成，有马不骑！
白云子悄悄一笑：“本来如此。阿泰，你且帮帮孔家小郎，吾等城中堆栈相会吧！”
围观的士子和贩夫走狗一干人等，惊呼出声。前面就是一面断崖，距山道不敷五十丈，此番白马吃惊，定然是连人带马一起被坠入崖下，到时骸骨无存。
阿泰镇静地大笑一声，单手拍了拍马首，白马就顺势奔驰了起来，越跑越快，扬起一溜尘烟。孔晟坐在顿时如同腾云驾雾普通，倒是也垂垂不再慌乱，定下神来。
孔晟本想对白马略施薄惩，却健忘了他天生蛮力，这一记的力度不小。
宝马天然性烈，几近成了普世的规律。这几日之间，前后改换了几名仆人，即使是马儿也认生建议了脾气，不管孔晟如何拖拽，它愣是四蹄扎地纹丝不动，而马首倾斜，似是轻视地瞥着面前这位肥胖的少年郎，间或咴咴一声嘶鸣，蓦地一甩头，傲慢不成言。
说完，白云子向杨奇打了一个顿首，然后就牵着道童阿泰的手，飘但是去。
固然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阿泰终归只是一个真正的少年道童，而孔晟倒是躯壳里包容着一颗成熟油滑的灵魂。三两句话下来，就“恭维”得小道童眉开眼笑，内心对孔晟的观感更好上一层，不但不再要他的白马，还主动提出来要教孔晟骑术。
阿泰用力而孔晟借力跃起，倒是轻而易举地就上了马背，但坐在光溜溜的马背上，孔晟感受无处下落，身子生硬非常，坐姿更是别扭丢脸。
道童阿泰似是早有筹办，就点点头，上前来从孔晟手里接过缰绳，身子一个奔腾就窜上了马背。他骑乘在顿时，向孔晟伸出一只手去。
白马吃痛顿时长嘶举头，前蹄跃起，然后奋力向前猛冲了出去。孔晟一个措不及防，就被拖着沿狭小的山道向一侧奔去，狼狈不堪。
十数里的官道，这匹白马竟然只用了一炷香的时候，并且马身之上并无汗津，四蹄还是富有韵律节拍，明显并未尽尽力。
众目睽睽之下，孔晟腰插箫剑，牵着一匹雄俊的白马欲走。
白云子与杨奇并无厚交，只是当年他云游天下一个偶尔的机遇脱手救治病重垂死的杨奇，算是结下了一番善缘。杨奇一则是感念拯救之恩，一则是顾忌白云子的影响力，天然对道人曲意订交。
“此子当真是神力！且看他身子板如此肥胖，却不想竟有当年卫怀王玄霸的英勇！”刘郡守忍不住轻叹一声，而中间的丹阳县令宋清偷偷瞅了瞅杨奇的神采，也感慨道：“更可贵是，他另有满腹才学，本日所作诗、歌皆为绝唱，很难让人信赖，这就是坊间所不齿的孔家不肖子啊！”
世人目瞪口呆，纷繁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