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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吃软饭的独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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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骇怪莫名窃保私语,但旋即就有人大声鼓噪:“管他阿娘的,即使是安禄山,天大的本领,也打不到江宁郡来,我们歌照唱,曲照听,美人儿该抱就抱,风骚一时是一时哟!”

她内心自有判定和考虑。

大唐江山岌岌可危,毁灭仿佛指日可待。天下承平的日子久了,谁都经不起折腾、见不得战役,连那些食朝廷俸禄的贵爵将相们都绝望透顶了,该降的降、该跑的跑,遑论是浅显士民和贩夫走狗了。

过了桥往东去,就是江宁郡城中鼎鼎大名的“烟云八苑”了――“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固然是在这天下间烽烟四起、胡虏纵马中原的乱世,这仍旧是一个道不尽的烟花富强之地,是江南一地的士子文人们放纵情怀、躲避实际、醉生梦死的和顺乡。

不过就是祸乱中原一场罢了。

“新皇即位?!那么,今上圣天子呢?”

哒哒哒!

“我的天,莫非是安禄山那胡儿成了气候,当真夺了大唐的万里国土?”

柳心如本出身高户幼年因家道中落不幸堕入娼门,又经十年调教,舞乐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那份学问、才情和见地,远不是烟云八苑里这些平常脂粉所能比的。

大唐天宝十五载玄月十一日。

自打客岁十一月初九,范阳、河东、卢龙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诛杀奸相杨国忠为名起兵叛唐以来,势如破竹,前后攻陷洛阳、长安,马踏中原,乃至于天子李隆基仓促出逃。

这个夏末格外炎热。固然已经是日落时分,氛围中还是满盈着让人堵塞的闷热潮湿之气。

但柳心如打心眼里却不信赖安禄山那有奶就是娘有利不起早的胡儿能成事。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改朝换代不是头一遭了,但安禄山绝对没有这个气运,镇得住巍巍壮美的万里江山!

甜儿吓了一跳,心道坏了,这吃软饭的固然可爱,但如果死在我家蜜斯的阁楼上,恐怕也会生出很多费事来。杨家能够不把他当回事,但在名义上可还是杨家“未过门”的半子,要真阿谁啥了,柳心如摆脱不了干系。

此人姓孔名晟,本来也是官宦后辈,与唐初大儒孔颖达同出一门,孔子的第36世孙。孔家可谓累世王谢,经学传家,孔晟祖父孔安曾任户部侍郎,孔晟父亲孔林官至洛阳府长史,在其丁壮病逝后,移居江南的这一枝孔家旁系就完整式微了,家财散尽,难觉得继。

“喂,吃软饭的,你咋了这是?”甜儿摸索着用小手捅了捅他的胳膊,见他没反应,又靠近一点,再捅捅他的腰身,还是没有动静。

她口中讽刺着的阿谁“杨家那吃软饭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猿臂蜂腰,面如傅粉,倒也一表人才,只是面色稍显惨白略呈酒色透支了身子。他本来举头挺胸要上柳心如的阁楼来,但不知为何,蓦地两腿发软就一头栽倒在楼梯上。

俄然,一辆枣红色的快马飞奔而过,顿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卒背插三角令旗,鸣一声锣,口中便呼喊出声:“天下臣民知悉,新皇灵武即位,改年号至德!”

甜儿刚要呼喊龟公和**子,却蓦地见半靠在楼梯护栏上的那少年展开眼睛来,正痴痴地紧盯着她还未发育好的小胸脯儿发楞,不由面红耳赤,羞愤交集,短促后退间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十里长街的绝顶,是一道沧桑古朴的青石桥。桥下河水长流,清澈见底,绕城而过。

由此可见,天子由谁来当、江山由哪家来坐、安禄山是否沫猴而冠,只要乱不及面前,对于偏安下仍然不失舒畅地活着的人们来讲,实在并不非常体贴。毕竟,那些朝廷大事,间隔江南百姓的实际糊口真的太悠远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吭声。

孔林与江南东道措置使杨奇是至好老友,两家长辈暮年指腹为婚,结成了后代亲家。可孔林大略千万没想到,自家儿子长成后会如此不堪。孔母在的时候,另有人管束,至前载孔母一病不起,孔晟也就听任自流,天生了一棵呲牙咧嘴的歪脖子树,看着就让人膈应。

甜儿没顾得上回柳心如的话。

安禄山是不来,安禄山要来了,这江南一地没准各处都是从贼的奸棍。柳心如内心腹诽着,精美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轻视的却又伤感的弧度。

一阵轰笑,都纷繁关起窗探转头,群情声垂垂就散了。

甜儿的小面庞上暴露一丝担忧之色,她固然非常瞧不上这个每天来胶葛自家蜜斯的浪荡子,但毕竟年纪小、心肠软,怕他出甚么事,稍稍踌躇一下,就孔殷火燎地冲下楼。

当然,没有人看好李唐皇室。中原百姓在胡虏的铁蹄下惴惴不安,悲苦哀号;哪怕是在这烽火燃烧不到的、偏安一隅的江南各州郡,都有很多人公开里做好了改弦易辙的心机筹办。

谁又能想到,传承贤人香火的孔家,会生出孔晟如许的一个孽子另类――不喜舞文弄墨,继显祖业弘扬儒学,反而热中搏击技艺,品性浪荡,日日寻花问柳,混迹坊间,惹事生非。

柳心如幽幽一叹,有些心烦意乱地回回身,扭着纤腰若风抚柳,回阁去了。

以是,柳心如内心猜想着,经此一变,即便马嵬坡上没有父子相残,也必定是分道扬镳。天子逃入蜀地,太子亨才北上灵武。那么,在灵武即位称帝的哪还会有别人,必是太子亨啊!

她俄然想起这吃软饭的实在没甚么好怕的,他即使天生一身蛮力,传闻也跟河西游向来的侠客学了一点的剑术搏击工夫,但朗朗乾坤之下,决然也不敢向本身一个女儿家脱手,因而就大胆地坐在那边昂首瞪着他,青涩的目光故作凶暴之色:他要敢非礼,就踢死他的软蛋!对,狠狠地踢!

当然,甜儿也晓得,本身说的“杨家这个吃软饭的”,实际上并不姓杨,而是姓孔,没错,恰是孔门贤人的阿谁孔字。

走吧走吧,从速走,最好是今后别来了,白白给奴家内心添堵!

柳心如蓦地一惊,摆布四顾间,相邻的楼上不管是衣冠楚楚的寻欢客还是穿着透露的红粉妖精们,都纷繁探出头来,一脸的错愕之色。

柳心如表情烦乱,也没有听清甜儿到底在嘟囔些甚么,就独自挥了挥手道:“甜儿,我今儿个身子不舒畅,紧闭楼门,谁都不见!”

怪哉。甜儿一怔,小巧精美的鼻头一抽,感受奇特得紧。昔日杨家这吃软饭的一来就要胶葛上半天,不见到柳心如就不罢休,如何本日却如此变态?不吭不哈地就走了?

天子出逃大半年了,马嵬坡之变,倾国红颜杨贵妃被逼死,杨国忠一党被尽数诛杀――固然传到江南来的动静已经拖了期走了样变了调,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把持和主导政变的必定是太子亨。

甜儿坐在那边歪着头想了想,谨慎眼里也想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干脆就不再想。归正,不过是杨家一个吃软饭的,江宁郡城里的独一份,臭名远扬有谁在乎呢?

玫瑰坊的头牌歌姬柳心如梳着淡妆,身着粉红色薄薄的低胸襦裙,那矗立的酥胸之上,是一张清秀可儿的绝世容颜。她慵懒地靠在内室的雕栏上,了望着楼下那一弯碧绿色的河水,三两条乌篷船摇摆而过,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蜜斯,看哪,杨家阿谁吃软饭的又来了――咦,那厮如何好端端地就倒了下去?”柳心如的贴身侍女甜儿站在阑干前惊呼一声,翘起脚来往下看。

很久,少年皱着眉头渐渐起家来,弹了弹华丽袍服上的灰尘,便看也不再看甜儿一眼,回身踱步下楼而去。未几时,他就拐过了柳心如的阁楼,沿着河走去,竟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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