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遇袭
相府离皇宫不远,出了巷口走一阵,便是热烈贩子。
令容遂挪步去摊边挑花灯,韩蛰因见另有别家等着列队上船,便让杨氏先行,她看着令容。杨氏巴不得小伉俪独处赏灯,遂叫人开船,只给他俩留一艘小些的画船。
“高公子——”令容微觉惊奇,“你也来猜灯谜?”
韩瑶没闻声,倒是唐解忧闻声,转头笑道:“是那位高公子送给表嫂的画。”因雅间门敞开,还望那边指了指。
桨摇水波,依河而行,两侧灯影残暴,暗香模糊,连夜风都似温和了。画船不大,两人对坐在内,隔着两尺的间隔,都只瞧两岸花灯,没人说话。
她今晚打扮得分外娇丽,青丝挽了十字髻,顶心束了金环,耳侧垂着丁香耳坠,崭新的团锦琢花衫下穿戴新月凤尾罗裙,身上一袭月影披风,领口丝带飘然。转过甚时,刚巧一辆花车驶过,彩灯夺目,香气熏然,她盈盈笑着,双眸亮若星斗。
四周的灯谜都颇冷僻,三人合力猜了几个,到一幅灯谜前,又难住了。
风拂动岸边柳树,明月挑在楼头,花灯温和的光芒照在他脸上,结实冷峻。
惶然昂首,就见韩蛰双眼通俗沉寂,却不似平常冷酷。
她含笑伸谢,韩瑶既已失了头彩,又临时想不出答案,耐不住问她答案。因垂垂有旁人聚来猜谜,令容挪到别处,才道:“高山有疏林,林外有清泉,足下相思红豆,凑起来恰是个灃字。泉水沣沛,正应了画中之意。”
他收回目光,瞧见那句高山流水足相思,再一瞧韩瑶,暗自点头。
韩蛰微诧,转头瞧向内里,就见熙攘人群里,田保那位姓高的表侄站在灯谜前,正跟人笑谈,灯谜高悬,那幅画模糊跟韩瑶面前这幅类似。
高修远瞧了,赞一声“好才情!”却从那桌子屉中取出一幅装裱好的画,象牙为轴,锦缎作衣,双手递给令容,笑道:“少夫人是头一个猜中的,按着端方,奉上这头彩。”
桨声灯影中,韩蛰俄然开口了,叮咛梢公,“往右边拐。”
韩蛰进门瞧见,随口道:“甚么好东西?”
……
遂站到窗边,陪着杨氏看了会儿花车,待花车尽数畴昔,朱雀街上最热烈的盛宴便也畴昔了。杨氏解缆起行,从辉明楼的后门出去,走了一阵,便到广通河边。
令容刚好还没上船,便道:“我去挑吧。表妹要吗?”
十三岁的豆蔻韶华,端倪如画,比去岁端五初见时添了些许神韵,笑容好看。
“部属明白!”
令容展开,恰是灯谜上的这幅画,但气韵活泼,山川隽秀,已是上乘之作。
令容摆布手各执鱼灯,半倚轩窗,垂垂绽出笑容。
韩蛰挥手叫他归去,自踱步出了锦衣司,神采微沉。天子荒唐无能、穷奢极欲,内监干政弄权、谗主贪利,处所上节度使又各自为政、放肆骄横,即使有祖父的铁腕,也难挽颓势。真要彻查,这些豪霸一方的人,谁没做过逼迫剥削百姓、视法度为无物的事?
令容挑好花灯转头,就见韩家的船已不见踪迹,唯有韩蛰站在两三步外,薄唇微抿。
有呼哨声此起彼伏,仓促中就听那梢公喝道:“仆人先走!”
“嗯。”韩蛰别开目光,携她上船。
灯谜背面有高脚小桌,桌上摆着笔墨,她自提笔写好递畴昔。
梢公报命,令容闻言瞧畴昔,右边的河渠旁虽也有花灯,却显得稀少萧瑟,不似这边热烈繁丽。她感觉惊奇,“母亲她们应当还在前面,去那边做甚么?”
他还是如常的清雅打扮,温润如玉,诗才秀怀。
韩蛰点了点头,见令容仍回身跟杨氏说话,复看向那幅画——做得确切很好,比旁的灯谜彩头都贵重很多。
锦衣司四周重兵扼守,闲人不敢靠近,走得远些,垂垂听到鼓乐喝彩传来,是元夕夜热烈赏灯的百姓。巷外街上有花车驶过,凤箫声动,舞姬妖娆,引得纨绔少年们竞相追逐,呼喝不止。
“我不要了。”唐解忧笑着摆手。
花灯摊紧邻河岸,石栏旁有人趁着热烈放起烟花,孩童喝彩,少女轻笑。残暴烟花映托五彩华灯,令容干脆立足看了会儿,见人越来越多,笑着让步,不防撞到旁人,回身一瞧,倒是韩蛰的玄色衣裳,暗纹精密。他站在那边,稳如渊停,伸臂护着她肩膀,像是揽在怀里的姿式。
这会儿天气还早,街道两旁的花灯虽已高悬,赏灯的人还不拥堵。今晚官府严禁马车上街,女眷多是乘坐简便小轿,先看朱雀长街上的灯楼花车,待夜色更深时,往广通河乘船观灯,看波光照水,明月高悬,几近是商定俗成的路数。
令容的软轿跟在杨氏前面,一起观玩畴昔,两旁各色采灯奇趣新奇,各出巧思。
这般一说,韩瑶恍然,接过那画细看,目光落在高山流水足相思一句上,有些挪不开。
韩瑶好动,趁着人少要拉令容去猜灯谜,顺道号召唐解忧同去。
街上人群熙攘,少女们挽臂而行,灯烛灿烂。走到辉明楼外,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只因韩蛰气势冷厉,腰间悬着乌沉沉的剑,像是浑身带刺似的,旁人都避其锋芒,自发让开条路,见前面有人堵着,还偷偷拽衣角提示避开。
这灯谜做得颇高雅,上头一副画,山高月小,中有清泉沛然流出,清泉以外有林木稀少,一眼瞧去,山川秀绝,意境清幽。中间则是风骨萧洒的行书,写着两句话——远树疏林饶画意,高山流水足相思。答案是要答一个字。
少年人啊。
令容只好坐畴昔,留了半尺空地,却被韩蛰揽住腰身,裹在他披风里,紧靠在肩上。他的神情冷峻如旧,身子却明显绷着,极低的声音传入令容耳中,“别慌,仍旧看花灯。”行了一阵,又叮咛梢公驶向更僻静的河渠。
令容看罢,与韩瑶面面相觑,各自茫然,猛听有人叫她,回过甚,竟又是高修远。
“喜好这幅画吗?”令容去过韩瑶屋中,知她虽习武强身,却也性喜山川,爱藏好画。高修远虽还幼年,这幅画隽秀萧洒,即使不能跟名家比拟,却也甚是可贵。见韩瑶只是瞧着笑,便忍俊不由,“送给你,好不好?”
他往相府走了几步,又想起甚么,转而往朱雀街走来。
他抬起衣袖,将溅在边沿的些微血迹擦去。
朱雀街上鱼龙作舞,暗香盈盈,锦衣司内,韩蛰走出狱门时神采冷沉。
……
令容被人挤着,脚下没站稳,身子前倾撞在他胸膛。
三楼亦有灯谜,若非雅间客人,旁人都须挨个猜出底下的才气上来,这会儿倒挺温馨。
如是两番,周遭船只越来越少,那梢公似体味了意义,无需叮咛,自择僻路而行。
但若不是这份长年累月攒出的阴沉震慑,那些铁骨硬汉也一定肯松口。
游灯的船早就备好了,仆妇扶着杨氏和两位女人先上船,韩瑶转头见中间的鱼灯风趣,想回岸去挑一只,带回府里玩。
帮手樊衡紧跟着走出来,“彭刚既松了口,这边交给部属就行,大人放心。”
传闻南边已有流民肇事,这艰巨维系的承平气象,不知会在哪天轰然崩塌。
这却风趣,那幅画做得极好,高山林木之间的一泓泉水虽只寥寥几笔,却能点睛。
垂垂行至朱雀长街的辉明楼,因这儿是观灯的绝佳地段,又设了很多灯谜,已被围得熙熙攘攘。杨氏性子夷易,见这场景只感觉热烈,让家仆在前开路,她带着世人走出来,被伴计恭恭敬敬地送到三楼的雅间。
令容愣了一瞬才收回目光,握着两只鱼灯,“夫君,去乘船吗?”
令容内心咚咚狂跳,抱紧韩蛰的腰,被他揽着腾空而起,落在中间民房。
“先坐过来。”韩蛰没答复,伸手给她。
这座监狱建得坚毅高大,墙壁都以打磨平整的石块砌成,只设一尺见方的小小天窗,牢内以火把取亮,各种刑具挂在两旁,每回走出来,都感觉阴沉可怖。
令容亦回以笑意,瞧着高修远,再看那幅画,半晌后有了眉目。
灯影渐暗,夜风清冷,令容自知有异,紧绷着身子,呼吸都放轻了。忽听夜风里无益箭破空声传来,耳边金戈交鸣,韩蛰的匕首翻转,将连射而来的三支利箭击开,有一支铮然钉在船身,箭尾疾振。右边有箭疾射而来,冷风几近扫到令容鼻尖,被韩蛰就势一拨,铮然转了方向,随后有人惨呼,扑通落入水里。
“多谢嫂子!”韩瑶这一声叫得可谓非常甜了。
“这灯谜是我出的。少夫人如果猜得答案,就写在这纸上。”高修远笑了笑,虽不认得韩瑶和唐解忧,却也点头问候。
韩蛰点头,“河阳每年交的赋税有限,大半扣在了裴烈和彭刚手里。私吞军资、暗中谋逆这等大罪要问清楚,他二人在河阳侵犯良田、逼迫百姓的事也不能放过,事无大小,全都问清楚。”
韩蛰没费多少力量,便到了三层。
雅间里,令容和韩瑶、唐解忧猜了一圈返来,博了很多彩头,都堆在中间桌上。因底下有花车驶过,世人都聚在窗边看热烈,唯有韩瑶站在桌边,还在观玩高修远那幅画,目光一错不错。
令容本来正跟杨氏说话,转头见是韩蛰,便只一笑,“是猜灯谜博的头彩,给瑶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