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城的路上，因为露面结冰，我将车开得很慢。安妮坐我中间，一向很沉默，看着车窗外蒙眬的雪景入迷。回到郊区的时候已经中午，我们找了家酒楼用饭，安妮仍然不大说话，她开了瓶红酒给我斟满，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下午我就要走了，不晓得我们甚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但愿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气色能好些。”
我看着她，摇点头。
“但是这话你不能跟我哥说，他已经被大夫宣判了死期，他撑着一口气没咽不过是内心还放不下你，他把米兰带走，他安排后事，都是想让你后半生糊口无忧。你能够不晓得，在他跟米兰注册之前他已经将本身名下相称大的一笔财产都划到了你的名下，因为注册以后他的财产就不属于他一小我了，起码有一半是要与米兰共享的，过几天就会有状师来找你办理相干的手续。”
“《心之弦》？”
“叶莎，很抱愧，我到现在才来看你。真没想到，是以如许的一种体例来看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那次我们大吵一架，我说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说你死了也不想见我，我都不记得我们当时是因为甚么吵架了，但是你说的这句话我一向记得，那次见面不久后你真的死了，而我一向踌躇要不要来看你。因为我晓得你不喜好我，就像我也不喜好你一样，我们从小就相互厌憎，看都不肯朝对方看，你老是骂我野丫头让我仇恨，而我老是禁止你靠近我哥，也让你心抱恨恨，叶莎，你现在躺在地下该想明白了吧，你这平生的悲剧就是因为你爱错了人，你不该爱我哥，更不该嫁给他，你嫁给任何一个平常人哪怕没有我哥富有没有我哥帅都会比现在的了局好！你死了倒是摆脱了，而我哥只剩半条命了还在接受痛苦，他又娶了个不爱的女人，你说当年我禁止你嫁给我哥到底有没有错，你若听了我的，何至于大师都这么惨？
“晓得我为甚么要去看叶莎吗？”放下酒杯，安妮俄然问。
“安妮……”
“但是我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对皱纹的惊骇赛过对灭亡惊骇的女人，竟会以那样不堪的遗容来面对她的丈夫，她褪去妆容的脸浮肿、惨白，透着腐臭的气味。考儿，你也在承平间认领过祁树杰的尸体，那种刺激想必你也体味过，我们都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我们有千千万万种相遇的体例，老天竟然以这类体例将我们连在一起，以是我们此生都没法摆脱这悲剧的暗影，想要好好爱对方，又心胸芥蒂，想要罢休，又万分不舍，这类生不如死的胶葛和痛苦我真的受够了。但我向来没悔怨过熟谙你，是你让我真正体味了一次充满人间炊火的爱情，你与叶莎乃至瑾宜乃至是以往我来往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不异，但是我恰美意你，你的呈现就像是电光石火，一下子就照亮了我暗淡的人生。但是，爱情的承载独一两情相悦是不敷的，我和你之间就像横隔着一条浑浊不净水流湍急的河，我们想要蹚过这条河走向相互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以是这几年来我们分分合合弄得筋疲力尽，不是我们不敷相爱，而是我们的爱情背负了太多的不幸和暗影。
“他并不欠我甚么，安妮。”我异乎平常的安静，“我们走到明天这个境地，已经很难说谁对谁错了，每小我都有挑选本身糊口的权力，只要无愧于心，谁都不欠谁。至于来世能不能相遇，谁晓得呢，此生的事都没体例掌控，还谈甚么来世，不过是图个心机安抚罢了。”
……
播完后是几分钟的停顿，然后传来一声轻咳，我骇得从沙发上坐起，屏息静听，觉得是错觉，但是紧接着又是一声咳嗽，清楚非常。
我沉吟着没吭声，好久才说：“安妮，恨一小我恨到绝望的时候就没力量恨了，事情已经畴昔这么久，我都不肯意去想了。我很承认你说的那句话，如果有来生，我唯愿我们都是陌生人，在各自的循环里安静地糊口，没有眼泪，没有叛变，没有伤害，享用着平常人最最平常的幸运。”
安妮看到叶莎和祁树杰的墓碑并排而立，没有表示出涓滴的惊奇，能够她并不晓得与叶莎一同他杀的那小我就是祁树杰吧，就像耿墨池开初也不晓得祁树礼就是祁树杰的哥哥一样，这场悲剧带给太多人伤痛，很多细节大师都是本能地在躲避。安妮固然口口声声说不喜好叶莎，但我看得出来她实在也很难过，她径直将事前买好的鲜花悄悄放到叶莎的墓前，又用手悄悄拂去墓碑上覆盖着的积雪，鹄立半晌，她先是一声长叹，继而对着叶莎的墓碑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考儿，是我。”
不过这已经不首要了，首要的是这是耿墨池专为我吹奏的，并且安妮还特别交代我，除了本身暗里听，不得在任何场合播放这首曲子，也不得将曲子转借给任何人，更不能跟外人流露任何有关这首曲子的信息，因为这曲直作者的要求。这让我很严峻，播放曲子的时候格外谨慎翼翼，恐怕弄坏了，之前不是没有听耿墨池弹过这首曲子，只感觉旋律美好，但现在通过声响来听感受又格外分歧，感觉那曲子如泣如诉，仿佛是春季里簌簌的风声，缥缈空灵，叫民气酸。
“考儿，你别推让，你就让我哥安放心心肠走好吗？并且你也不要太悲观，我哥之以是挑选去日本定居是因为我有个叔叔在日本，他是很闻名的心脏病大夫，在全亚洲都是首屈一指的，我哥畴昔能够获得很好的医治，只要有一线但愿，我叔叔都会尽尽力给他医治。”
“甚么曲子？LOVE主题曲？”
我闭着眼睛斜躺在沙发上，神思渐渐跟着旋律游离，好似置身一片沉寂的郊野上，荒草萋萋，风声吟唱，走过窸窸窣窣的草丛，蒲公英轻舞飞扬，望断天涯的哀伤比那风还凄冷绝望。但是我晓得必然另有人比我更绝望，这一别就是永诀，曲终人散的悲剧此生当代已经必定，而我连送别的机遇都没有，只能在内心放逐哀痛，纵情地驰念，纵情地哀恸，曲子尚在序幕，我抱着靠枕缩在沙发上就已泣不成声。
“因为昨晚我哥给我打电话，说他前几天梦见了叶莎，叶莎找他哭诉，说我们都不爱她，没有人在乎她，还说安妮到了星城都不去看她，她很哀痛。我哥就叫我不管如何要去坟场看看叶莎，他说他去日本后能够再也回不来了，我们都在外洋，叶莎一小我留在这里，很不幸。以是明天一早我就决定去坟场，感谢你陪着我去，我原觉得你不肯意去的。”
早晨，我在灯光下细心打量那张光盘，素色的光盘封套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谨以此曲献给我最爱的考儿”，同时标了然“作曲：HCX吹奏：耿墨池”。
“明天我站在这内里对你，实在很哀痛，因为我不晓得我哥还能活多久，连大夫都没掌控，他的病已经无药可治。我只但愿将来你们若在另一个天下相遇，请你不要打搅他，就当不熟谙他一样，这辈子大师已经这么惨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唯愿大师都不熟谙。
我终究哭出了声，“人都快不在了，还要那么多钱干甚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要，我甚么都不要……”
“不，是《心之弦》。”
“别哭，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泪。从今今后我但愿统统我爱着的人都幸运，没有眼泪，没有哀痛，也包含你，考儿。”
“你必然觉得是幽灵在说话吧，别惊骇，我还没死，固然已经离死不远了。我不晓得你会不会听到这段灌音，或许你拿到光盘转手就会丢掉，你有多恨我，我晓得。从星城返来的这些天我身材很不好，每天都吃很多的药，但是又不想躺在病院里，那边总让我想到灭亡，我不是惊骇灭亡，而是我并不想死在阿谁处所。自从叶莎归天，我对病院更是讨厌到恶心，因为我就是在病院承平间见到了叶莎的尸体，她浑身浮肿，脸更是肿胀到变了形，至今想来都让我胃部不适，那样的叶莎底子就不是我影象中的老婆。她一贯很重视本身的形象，在她活着的时候她每天都比我夙起，必然要选好标致衣服化好妆后才肯让我看到她的脸，实在她很标致，不扮装也不会丢脸到那里去，可她就是近乎偏执地感觉应当把本身最美的一面揭示给我看。这恰是我始终没法真正去爱她的启事，因为我看不到她妆容下实在的面孔，她受过严格教养的文雅举止让我感觉她像个假人，你没法设想即便是跟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也是背挺得笔挺，跟她在剧院赏识歌剧没有两样，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十年同床异梦，我感觉我跟她压根就是糊口在两个天下的人。
安妮四天后分开星城返回上海，临行前我陪她去了趟长青墓园，安妮说叶莎归天时她没能赶过来，去看看坟场也算是了结一桩苦衷。墓园一样是白雪皑皑，铅色的天空下，远山像一条洁白的玉带镶在天涯，近处的山坡和树林也被白雪打扮成一个洁白的天下，举目望去，墓碑上均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是戴了顶红色的帽子，山谷间吼怒着暴风，六合间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此情此景让我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洁净！
我呆了，瞪大眼睛看着声响，本来内里另有灌音！
“真的。”
安妮握住我的手，俄然哽咽，“考儿，我必须求你，如果有来生，你能够和任何人成为陌生人，但必然不包含我哥！你晓得我来星城的时候我哥如何跟我说的吗，他说他下辈子必然必然要比任何人更早地遇见你，你们只能是相互的独一，他必然会好好弥补此生对你的亏欠……”
我跟她碰了杯，一饮而尽。
吃过午餐，安妮回此岸春季拿了行李就直奔机场了，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她又跟我说：“在水一方的产权也已经划到了你的名下，你有空就帮手顾问下那屋子，你本身住或者将你家人接过来住都能够，我哥另有些私家物品此次我都带了过来，存放在他书房。”安妮说着从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我哥专门为你录的一张光盘，是他最喜好弹的一首曲子，你想他的时候能够听听。”
“HCX”应当是姓名的缩写，是谁呢？
“如果有下辈子，我但愿你能赶上一个真敬爱你的人，你能够不必仙颜，不必聪明，不必富有，也能够不必有多胜利，但你身边必然不能没有爱你的人，你这辈子缺的就是爱，但愿来生能够弥补遗憾，我但愿你幸运。
“嗯，因为这首曲子从未进过灌音棚，是一首私家作品，以是市道上你能买到的专辑里没有，我哥特地录下来给你听。”安妮看着我，欲言又止，“这曲子不属于LOVE系列，但它跟LOVE系列曲的作者是同一小我。”
安妮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神采安静，眼底却众多着哀痛。她转过身看着我，走上前握了握我冰冷的手，淡然道：“归去吧，你冻坏了。”
“真的吗？”
男的还是女的？
“……”
“叶莎，你还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