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八章．还君明珠（上）
李豫望着儿子的背影，目光忽地沉了下去，喃喃道：“休怪父皇冷血，时至本日，不能让任何人坏了朕的大事。”
李适倒吸了一口气，“父皇，孩儿本来觉得霍王是死战疆场，如何会是父皇你……”话说到一半，李适不敢再问，只能忍住心底的心悸，低下了头去。
“陛下如何了？”候在殿外的宫人赶紧走了出去，跪地体贴肠问道。
李豫皱紧了眉心，当年的定王李侗，不过是八岁的孩子，他同郭令公一起见证了李豫与霍廷玉订婚的一幕，却不想他竟然还记得。足见这些年来，他的这个十三弟是用了多少心机，或许，当年那暗害之事，李侗也心知肚明。
“父皇……”李适眼圈红红地看着衰老的父亲，“父皇你要儿臣做甚么，儿臣都肯！”
“朕要你说完那句话后，再当众宣布，废了这门婚事，此后郡主婚配由郡主本身做主。”李豫说着，神采变得更加乌青，“朕给了她天大的恩典，谅她也不会再有来由留在长安。朕只要将她紧紧看在洛阳，就不怕她成为棋局的坏子！”
“你们都退下。”李豫俄然开口，冷冷屏退了殿上服侍的宫人,独独留下了太子,“皇儿,你留下。”
李适连连点头道：“但是这霍小玉是妓籍，怎能入我宗室？如此一来，十三叔不也一样有话说么？”
“诺，父皇！”李适点头退下。
“来顺公公可筹办好了？”华阳公主轻拨床帐，起家含笑看着花涫，眸光清澈剔透，神清气爽，那里是中了风寒的病人？
“朕也听闻云晚箫曾经对霍小玉痴迷，十三弟俄然上奏章请旨赐婚，如果朕准了，便会让十三弟与云晚箫交好，是送了他一个天大的好处，反倒是会坏了朕的一盘棋。如果朕不准，云晚箫……”李豫略微一顿，如有所思半晌，“即便是他们痴恋是假象，云晚箫也会佯装怨朕，反倒会让鱼朝恩那阉贼感觉是拉拢云晚箫的好机遇，即便是华阳被困在商州，也不会乱了朕的这盘棋。”
“他并非只要一个女儿。”李豫恨恨地看着李侗的奏章，“这霍廷玉也算是小我才，只可惜与张妖后走得太近，朕不得不暗里动手，害他战死疆场。”
世人常说，华阳公主喜好父皇喜好的东西，讨厌父皇讨厌的东西，是以而得宠，但是若她没有一刻小巧心，又如何推断明白日子内心的好恶？
“父皇你要我杀人？”李适身子一僵，忍不住问道。
天下没有一个女子能不顾礼法地直言不讳说要嫁谁，自古礼数该遵守的，还是要遵行。郡主身为天子亲封之人，婚姻大事，必然要颠末礼部上呈天子。李豫笃定霍小玉断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说要嫁谁，就算她真敢说，天子一日不见她，或是一日不受理礼部书呈，她便少了天子应允，就算困她一世在洛阳孤老，天子也算得上是依礼而行――天子没闻声郡主说要嫁谁，他也没有逼迫郡主嫁谁，能人所难。
李适点了点头，抱拳拜道：“儿臣这就去清算行装，明日就出发去长安。”
当初霍廷玉战死疆场后，霍王府树倒猢狲散，那些姬妾带着霍廷玉的孩儿流落官方，这些年来，饿死的有，横遭不测的也有，只如果霍家宗牒上有的，算是一个不留了。
如果这霍小玉当真是霍廷玉的遗世明珠，一旦李侗将当年的统统奉告霍小玉，而霍小玉做成了爱将云晚箫的老婆，再加上李豫心底深藏的某件事，那他日的变数可就难料了。
天子李豫展开了李侗送来的奏章,神采刹时变得煞白,低头看着奏章中一并送来的一副紫钗画,目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
花涫谨慎地贴着门后仔谛听了又听，肯定没有人在外偷听，这才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都照殿下叮咛，筹办安妥了。”
“殿下……”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又如何帮父皇成事？小小一个商州，可困不住本宫！”华阳公主看着镜中的本身，端倪间稚气尚存，眸光中却透着一抹出世般的清澈，十年观中静养，让她比同龄女子多了一丝沉寂，更多了三分澄净。
李适紧紧握住李豫衰老的手，这一刹时，他感觉本身的父亲就仿佛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白叟，即便是他该当正值丁壮，“父皇，孩儿该如何做才气与你分忧？”
只是，千算万算，竟然还是漏了一个，便是怀在霍廷玉爱妾腹中的女婴，现在长安城的名妓霍小玉！
李豫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龙椅……咳咳……坐上去的那一天……你就不能掉下来！朕……只想给你一把安稳的龙椅坐……咳咳……以是……以是……咳咳……”
“那赐婚呢？”李适不由问道。
有这颗小巧心的公主，李益又如何困得住她？
李豫点头，恨声道：“十三弟既然敢上如许的奏章，便已经做好了筹办，朕是临时动不了这个叫霍小玉的女子。”
“天子是丢不得申明的。”李豫倒吸了一口气，“以是明晓得哪些人是国之大害，朕也只能忍，忍到一个好机会，顺理成章地除之！”
“殿下贤明，奴婢只担忧路上……”
李适向来没有瞧见过如许酷寒的父皇，只是君令难违，父皇的叮咛，他必须做。
李豫轻叹一声，道：“这事他日你会晓得，只是还不到时候。”说着，李豫悄悄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你十三叔是将了朕一军，明看朕不准是上上之选，但是朕如果朕的不准，这十三弟定会造势说朕强拆姻缘，寡恩薄义，不宠遇当年为大唐战死的霍家遗孤。”
李适点头端立李豫龙案前,“还请父皇明示。”
“朕没事，都下去！”李豫强忍咳嗽，脸已涨得通红，怒然挥袖，再次屏退了宫人。
花涫还想说甚么，俄然响起的拍门声，让两人都大吃了一惊。
“你我都穿成小厮模样，莫非另有山贼抢你我不成？”说完，华阳公主想了想，转头对着铜镜笑道，“看来，你我确切还不敷狼狈，无妨再加点东西？”说着，华阳公主便走到了另一株盆景前，将泥巴抹了些在脸上，笑嘻嘻地看着花涫，“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李豫的手指悄悄摩挲着那副紫钗画，沉声道：“原觉得已经寸草不生，谁晓得另有活口。”说着，李豫将紫钗画递给了李适，“皇儿可记得，十八年前，朕给你选了一名太子妃，并且以紫钗为聘，送给了镇北王霍廷玉，商定待霍王长女十三及笄便行大礼。”
“父皇，你安知云将军与霍……霍小玉痴恋是假象？”李适心头生疑，他晓得，父皇内心定是还藏了东西。
李豫游移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路过商州，就去看看你五妹，抱恙在商州已经多日，这内里定是有古怪。”
公主贴身宫婢花涫端着汤药走入华阳公主的房间，将汤药谨慎放在桌上，回身关上了房门，柔声唤道：“殿下，该起家用药了。”
“这紫钗图莫非就是……”李适定定看动手中的图纸，“父皇送给霍王长女的那一支？但是，他的长女不是早夭了么？”
李豫点头道：“霍廷玉先是与朕约的婚姻，长女虽殁，可这庶女也是霍家令媛，该当从父命，嫁入东宫。”
“霍小玉……小玉……”李豫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旧事闪现心头，这定王李侗俄然上了奏章，说的不但仅是发明了当年的霍王遗珠，还请旨为云晚箫和霍小玉赐婚。
李豫欣喜地点点头，“你找几个可靠的侍卫，带着朕的旨意潜回长安，找到霍小玉，宣旨规复她郡主的身份，并且在洛阳赐她府邸，将她招回洛阳来。”
洛阳，皇城,深宫。
“慢！咳咳，慢！”李豫赶紧扯住李适的衣袖，“不能让内里的人瞧见朕身子有恙，不然，这盘局，还未到结局，便要翻盘尽输了！”
李豫自嘲地笑了笑，摊开双手，“朕这双手要的性命，岂止是霍廷玉一人？朕如此做，为的只是我李唐皇室的悠长，为了大唐王朝的百世不衰，凡有贰心怀疑者，朕不得不除！”
李豫的神采越来越丢脸，不由收回一串狠恶的咳嗽，让一旁的太子吓得赶紧大声唤道，“来人，传太医！”
花涫点点头，将汤药倒在了房中的盆景上，回过甚来，已瞧见华阳公主自个儿绾起了发髻。
太子李适看着龙椅上入迷的父亲，满心迷惑，却不敢开口问父婚究竟如何了,只能立在原处,等候父亲回神。
“待明日凌晨到了长安，管叫他们都吓一跳！”华阳公主忍不住对镜一笑，转头笑望着花涫，“花涫，你说是不是？”
宫人们噤声退下，不敢再等闲踏入大殿。
李豫紧紧揪住儿子的衣袖，缓了好久，才正色道：“长安城危急四伏，本不该让你涉险，但是当务之急，也只能你去做这件事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当真是用的狠！
华阳公主从床上跳了下来，身上穿了一件小厮的青布衣，显得格外娇小，就像是一株刚冒出来的翠竹，“这李益用心要本宫留在这里，本宫偏不遂他的愿！”说着，瞄了一眼桌上的汤药，“快些把这些药给倒了，好端端的闻到这药味儿，可当真不舒畅。”
商州月明，七夕以后，本来筹办解缆的华阳公主又因为风寒未愈，留在了刺史府歇息。
“殿下，让奴婢来吧。”花涫赶紧上去帮手，却被华阳公主悄悄地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