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声响并不似浅显乐律,轻柔短促,像是巨蟒正在缓缓吐信。听到这响动,群蛇齐齐扬开端颅,蛇颈翁张,獠牙闪现,黑潮像是刷的一下举高了数寸。另一侧,一声更加模糊的笛声传来,苦楚委宛,似是怨女在低低泣诉。被笛声所激,蛇群不再按捺,状若猖獗的朝沈雁安身之处扑来!
半晌以后,山林中再次归于安好。满地的蛇虫尚未全数逃散,一条大蛇方才吞下几只同类,发红的竖眸中透着残暴狠意,蛇信嘶嘶,鳞甲暴起,正在寻觅下一个猎物。谁料一根拐杖从天而降,啪的一声钉在了毒蛇尾部。
沈雁的声音不成谓不清脆,但是山林中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只要黑蛇鳞甲摩擦空中收回的沙沙轻鸣,周遭树上已挂满了低垂的蛇头,殷红的信子伸缩吞吐,豆大竖瞳中泛出阴沉寒光,初春柔滑的绿叶已被毒液腐蚀,变作乌黑枯枝。
荡子的法度开端快了起来,跟着他迈出的法度,剑鸣垂垂压住了笛声箫声,但是他驰驱的方向却不是朝着驭蛇人,而是一起向西,似要突围出去。
天上地下,蛇潮颠覆,避无可避。沈雁也确切没有闪避,一向掩在身后的那只手中俄然多出了一把薄如蝉翼,通体晶莹的短剑。他的指尖按在剑上,微微一弹,那剑铮的一声迸出锐鸣。如同拨弹器乐,剑鸣高山而起,扶摇直上,铮铮之声不断于耳,又带着一丝奇特韵律,拔起之时落在笛声间歇,回转幽幽又打断诡异嘶鸣,两道驭蛇之音瞬息被搅得支离破裂,群蛇守势顿时一滞。
笛声不歇,剑鸣不断,另有若隐若现的蛇药气味,被三者逼迫的黑蛇再也压抑不住,建议疯来!一条条蛇猖獗撕咬着身边同类,你吞我尾,我撕你颈,像是被揉成了一团的麻线,腥臭气味扑鼻而来。
沈雁却未曾踌躇,手指一翻一弹,一根银亮细针从他指尖飞出,针芒闪动,怕是比蜂尾还要凌厉。劈面那人不敢怠慢,血盆似的大口呜呀一张,一团黑影闪电般朝荡子面门扑来。
面对如此让人胆怯的一幕,阵中之人还是未曾抬足,荡子的目光落在了无边无边的蛇潮当中,只见氤氲月色下,一个头带玄色斗笠、身穿广大袍服的古怪身影悄悄挥动手臂,似有风声穿过他手中持着的短棍,连缀不断嘶嘶低鸣顿时响起。
正在此时,天光俄然暗了下来,盖在月轮之上的那层薄云像是被暴风卷起,蓦地朝空中袭来。跟着愈来愈大的嗡嗡振翅之声,那片薄云也终究显出实在脸孔,那里是陋劣云层,那清楚就是一团翅如铁、尾如针的虎头毒蜂!
剑鸣来的高耸,两位驭蛇人齐齐闷哼,鲜血顺着七窍流出,蛇潮像是被利刃平空斩断,分崩离析。驭蜂人双目圆睁,细针已经没入眉心,一点乌黑血丝顺着眉峰滑落,被内力震开的蜂群乱成一团,再也寻不到目标所指。
只是对峙一瞬,剑锋就斩破了毒蜂躯壳,爆出一碰浓黑黏液。
蛇、蜂、笛音、暗器,招招皆可毙命。沈雁的衣袖却像飓风鼓荡,嘭的一声炸碎开来,一道银灿灿的光彩直贯六合,收回震耳轰鸣。
只是遥遥路远,他还能撑过这几百里长路吗?
斩了黑蛇,除了毒蜂,那边还能推测如此防不堪防的阴损招式。此时沈雁心中已然明悟,这诸般安排恐怕都是为了最后那滴古怪液体所设。但是现下说甚么都已经晚了,他牙关一咬,发挥轻功向远处山林掠去。不管中的是甚么招数,只要有人能医就行,而太行山中,另有他最好的朋友,人称医鬼不医人的鬼医孙平清。
明显没推测沈雁会以音乱音,带着玄色斗笠的怪人冷哼一声,把手中挥动的短棍竖起,凑在了唇边,一声比笛声更惨厉的箫声从棍中传来。蛇潮像是被完整激愤,再也不听乐律教唆,猖獗向前扑去。面对如此不成抵抗的步地,沈雁却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迈开了脚步。
只听咔嚓一声,沈雁手中的剑光一闪,大树枝桠已经跟着剑锋落下,同时坠下的另有一条浅褐色身影,比之驭蛇人密不通风的斗笠宽袍,驭蜂人的确能够称作衣不蔽体,只要几根粗布遮住了羞处,剩下的躯体全被药泥裹住。沈雁来得俄然,那人底子没来得及作出筹办,一击之下就已行动混乱。
蛇性顽狞,如此剧毒之蛇更是不会等闲等死,但是拐杖上却像沾上了甚么让黑蛇害怕之至的东西,那条蛇竟然就此一动不动,圆睁着眼睛看着一条乌黑曲折的长长指甲剖开了肚腹。指尖一挑,青色蛇胆飞将出来,大蛇抽搐两下,顿时没了声气。
一步、两步,荡子走的并不快,乃至能够称得上迟缓,但是那些飞遁在天,游走在地的黑蛇却齐齐一僵,蛇瞳暴涨。跟着沈雁的脚步,弹剑之声愈发清脆,环绕在他足边的黑蛇竟然开端扭曲挣扎,向两边散去,辟开一条可供行走的通路。
那柄薄如蝉翼的短剑则被甚么阻了一阻,劈面而来的黑影本来是一只体型更加庞大的毒蜂,外壳坚固就连沈雁手中的神兵利器都不能等闲破开。但是不能等闲破开,却并非破不开。
如此液体想当然是碰不得的,沈雁毫不踌躇闪身即避,谁猜想此中一滴液体俄然一改方向,嗖的一声再次射向荡子面门。这窜改的确迅若雷霆,电光火石之间,沈雁侧身转臂,手中短刃已迎着黑液斩去,谁知那点黑液尚未沾到剑锋,俄然再次一转,直直射入了指甲缝中。十指连心,这一刺差点让荡子持不住短刃,但是反手检察时,却又看不出任何伤痕,那滴黏液像是平空消逝,完整没入了指尖。
后有黑蛇,前有毒蜂,沈雁的身形不但未停,反而又快上了几分,只是两步,嗖的一声就穿超出了蜂群。蛇药明显对毒蜂无效,但是沈雁被内力鼓荡的衣袖却实在可做兵器,身形急旋,他就像一团乌风蓦地向山涧处的大树撞去。
噗的一声,吹笛人喷出了一口鲜红血液,本来这沈雁本就有驱蛇灵药,却恰好要跟他们做内力比拼,但是现在箭在弦上,再不容退!跟着一口鲜血溅出,交叠的乐声愈发宏亮,几近震耳欲聋,两边的内力都运到了极处,想要压抑对方奏出的旋律,两位驭蛇人掩在斗笠下的面孔已然显出狰狞,沈雁弹剑的手背也迸出几根青筋。
只见那枚蛇胆划出条轻巧弧线,落进了一张干瘪的嘴里。那张嘴里明显已经没几颗牙了,但是唇舌却极其工致,一吸一吮,蛇胆中得毒液便尽数吞入腹中。眯起眼睛咂了咂嘴,身着蓝衫的老妪抬起拐杖,一步一步,行动盘跚的跟着荡子的脚步,向西走去……
蛇群铺天盖地,仿佛永无止尽,行进之间却甚有法度,层层叠叠围住了沈雁落足之处,圈出个只要丈余大小的土丘。蛇潮翻涌,如同包抄了伶仃孤岛的玄色怒海,飞鸟、小兽皆被淹没,所过之处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