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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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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统统众生,皆具如来聪明德相。但因妄图固执,不能证得。二郎很清楚,非论天子还是维摩,或是他、徐思乃至妙音,也非论是虔诚皈依还是傲慢悖逆,确切都有其妄图固执,此恐怕是难以超脱。可唯有快意,二郎从出世便和她在一起,却始终也弄不明白她的固执在那边。

二郎便明白过来。那些宝石花攒得非常奇妙,确切令人爱不释手。且又贵重可贵,想再凑这么一套可不轻易。故而获得这套金饰的人也没舍得拆开,这东西得以完整回到快意手上。

二郎目光逡巡了一大圈,也想不出她到底是如何翻上去。侍女们指着海棠树表示给他看,二郎挽袖提袍,在底下人的扶助下总算文雅的踩上了树桠间,白净俊美的面庞也是以沾汗,透出些粉红来。那花树被他摇摆得落英缤纷。

她说了一半,话就噎在口中——妙音刺杀天子一事是禁语,朝野高低都避而不谈。妙音公主当日草草下葬,至今也都无人明问她究竟葬在那里,只模糊传闻是在皇后陵旁。统统人都当这个公主未曾有过。

快意脸上立即便红透了,只抿着唇不作声。

快意道,“禀了然阿娘,该当没甚么大碍。”她便有些苦衷,又道,“不过……你如何恰好要去荆州?”

偶然二郎觉着,快意明显没做甚么事,他却莫名其妙的就想迫使她“认清”一些事,本源正在于此——他找不到快意的“固执相”。常常他觉得能够就在此处时,扭头便发明快意实在真没那么在乎。

带套贵些的金饰她都嫌华侈,几千万的撒钱无声却只是平常。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快意却道,“是谁的商队倒不打紧……”她考虑了半晌,道,“月初及笄礼上,太子妃送了我的头面。”

可再要攀上屋顶,他已如何都够不到了。虽说只比快意小一岁略多,还是个男孩子,他却始终比快意矮一个头尖儿。去岁眼看着身高差异竟要扩大,他虽面上不说,私底下却心焦气躁的,足足喝了大半年猪骨汤。所幸本年这趋势总算是止住了,也不知是快意长得慢了的原因,还是他的身量也终究要开端拔高了——他正略松一口气,决计要一口气赶超快意的时候……发明快意能翻上去的屋顶他竟然翻不上去!

“我家屋顶就这么舒畅吗?”

一时二郎终究忙完返来,一问,“阿姐呢?”

但这整件事她却又乐在此中,不为旁的,只因徐仪。

快意吃了两盏果茶,又捉着海棠玩了一会儿。日头暖,她略有些犯困,掩口打了个哈欠,见二郎还没有要来的动静,便踏着海棠花树,工致的翻身上了屋顶。江南多雨少尘,琉璃瓦上便没甚么灰尘,快意便在那屋瓦上一躺,晒着太阳打起盹儿来。

快意道,“那套金饰巧得很,恰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本来是客岁春季从交阯得的一套宝石。我见这东西素净剔透,便凑了这些出来,描了个花腔命人去打。谁知这东西竟贵重得很,只一套耳坠子就能卖几十万钱。我可舍不得带这么贵的东西,阿娘又嫌花梢。故而打出来后,我便令拿出去卖了。”

二郎听得满头黑线,不料他阿姐竟有这么小家子气的一面,一时真是无言以对。

快意却还是理直气壮的,“谁知被翟姑姑怒斥了一顿。”该她戴的东西,宁肯拆了砸了,也不能拿出去卖,这才是翟姑姑内心的清贵风致。可惜快意浊俗惯了,并不把这些事理放在心上,“我怕她晓得了活力,便没敢在都城卖——这东西,是跟着被打劫的商队一道过荆州的。”

快意眼中却并没有对劲,只道,“这个倒轻易——凡珍稀淫巧之物,非论珊瑚宝石还是齐纨蜀锦,在都城卖得都好。越是豪侈便越是厚利。除此以外,像是石蜜、脂粉、药材之类平常百姓吃用不起的东西,若成色品相俱佳,也可赚利。至于其他的买卖,世家朱门不屑一顾的,即使有赚,也都利润微薄。只要……”快意现在赚来的钱,几近全因朱门乃至僧尼的挥金如土,她完整部会不到对劲。

荆州凶恶他当然心知肚明,荆州刺史王暨是个甚么人物他也一清二楚。无需快意替他操心。

二郎道,“啰嗦。我习武有甚么用,若真危急到要我亲身上阵搏杀,都城要亡了。”

快意便悄悄一笑,又道,“你这边如何忙?巴巴的把我请来,又撂在一旁,也不知你是甚么意义。”

二郎道,“你晒太阳不是晒得挺安闲么!”虽顶了一句嘴,可还是请快意进屋入坐,道,“表哥有事想探你的口风,你见不见他?”

而荆州官军为匪,专门打劫过路的瞿塘贾致富,也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奥妙。

她来二郎府前次数多了,早已不把本身当外人。自屋顶高低来后,还捏了捏二郎的胳膊,道,“让你勤习技艺,看来你又偷懒了。”

二郎观她神态,已晓得她要说甚么,便岔开话题,道,“我晓得了,明日就练。”又道,“实在我也弓马纯熟,只比不过你从小习武那么工致罢了!”

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可贵竟在和二郎说话的时候走神了。

快意道,“荆州悍勇的可不止是民风……我有些怕路途艰险。”她想了想,便干脆对二郎道,“我先前不是对你说过么,我部下有几只商队在外头走动,来往各地——客岁春季,有两支商队在荆州被劫道,自交阯带回的珊瑚宝石之类和自川蜀带回的蜀锦布帛尽都被劫去,只逃回了几小我……”

快意略一昂首,没瞥见人,坐起来往下觑了觑,才知二郎终究返来了。

二郎:……可爱为甚么要俯视!

但竟然连公主门下的行商都敢打劫,则未免胆小包天。

“我明白,不消担忧。”二郎大要淡淡的,道,“话说返来,你的买卖做得究竟有多大?”

——早些年快意曾讶异世家日蚀费万钱的豪侈,迷惑他们究竟那里来的进项。这两年通过商队行走带返来的见闻,倒是大抵都弄明白了。

至于被“劫匪”劫走的东西,何故竟到了太子妃那边……

二郎:……

她究竟喜不喜好徐仪?

快意便道,“说赔也不算赔,不过就是籴了几次米罢了——太湖一代比年大熟,米价贱得很。我便买了很多去旁处发卖。”半晌后又笑道,“太史公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籴米’,公然如此。”

一时真是有些气急废弛。

还是快意先顾摆布而言他,道,“本年你还出去私访吗?”

天光晴暖,流云飘散如纱。院中草木新绿,阶前海棠花开,斑斓繁华。

快意道,“我没往深沉刺探,但你内心要稀有。白龙鱼服,你可不要藐视了荆州的凶恶。”

若说出去恐怕要让国子学里的先生们捶胸顿足——这些年她和徐仪凑在一起时说的最多的并不是经济学问,而是“懋迁有无”。每次商队返来,他们一起会商沿途风景见闻,确切就如二郎所说,“和玩差未几”,且比玩还要风趣。

二郎微微皱了皱眉,“竟连你的商队也敢打劫?”

一时屋内诡异的沉寂。

快意还记得徐思晓得此过后无可何如的目光,她说,“你也太宠着二郎了,莫非每回你都能拿几千万出来吗?”

二郎神采这才又舒缓下来,他对快意一贯仇不隔夜,觉着欢畅了,立即便又兴趣勃勃起来,道,“此次我想走远些,到荆州。一去便要月余,你也能同业吗?”

和琉璃一样,快意也在上巳节行的笄礼。二郎虽没去观礼,过后也特地去了一趟辞秋殿,逼着快意换上全套号衣金饰给他旁观。恰太子妃送快意的那套就在手边,花式成色都非常活泼,故而他略有些印象。模糊记得是套金累丝宝石攒花的金饰,四周都用红色、玫红色的宝石,花心一色澄金的黄宝石。非常素净夺目。

二郎道,“来岁我便要出镇了,我猜不是去江州,便是去荆州。江州是顾淮的地盘,不好私访。倒是早传闻荆州民风悍勇,我正想去见地见地。”他边说边看着快意,见快意苦衷重重的模样,便问,“有甚么不铛铛吗?”

又听快意说“赔的也多”,他不由悄悄吐槽,究竟在做甚么买卖几千万说赔就都赔出来了啊!

二郎见她竟娇羞扭捏起来了,心下不知如何的就非常不是滋味。悄悄的哼了一声。快意不开口,他便也不说话。

不过他这会儿已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那般偏执。快意不当一回事,他便也不究查。

商队也在这一来一往中垂垂强大。客岁秋冬金陵粮荒的时候,她想起二郎的难处,想尝尝能不能凭一己之力有所作为时,也从施粥、散粮,一步步和徐仪切磋到如何平抑物价。最后她近千万的撒钱出来,徐仪眉都没皱一下。

快意便一笑,道,“阳光舒畅。”又问,“你已忙完了?”

——现在想来,倒是非常合适快意的行事。

可快意实在是晓得的,这件事或许一开端是为了帮二郎,可一朝徐仪参与出去……她便只是尽她所学的去做一件她觉着充分、风趣的事这件事里,实在是徐仪宠着她。

贰心中便一动,倒是想起件事来——去岁夏季京畿一代米价又飞涨,他正考虑对策的时候,米价却一起回落到普通。他模糊听人提到过,本来有家米行始终保持平价售米,因这一家不肯涨价,其他的米商朝价便涨不上去。他当时还想这是哪家的“买卖人”,不过厥后他要的米及时调拨过来了,他便没细心去究查。

“你又不出去,问这个做甚么?”

至于打劫之人,贰内心却很稀有——川蜀天府之国,锦、酒兼美,盐、铁也极多。不管往南发卖给蛮民还是向北发卖到江左、中原,都有暴利。故而常有行商出入,不知多少人赖此成为巨富,乃至于有了瞿塘贾这个专门的称呼。

快意也安然道,“六七支商队吧,光交阯那次赢利就过千万。不过赚很多,赔的也多。手头大抵也只略有红利罢了。”

当然能让快意替他操心,二郎也觉着非常对劲——虽说他才是快意的亲弟弟,但二郎常有种不结壮的感受。总觉着快意过于超脱了,对他和维摩清楚就一视同仁,乃至还模糊更赞美维摩一些,实在令贰心下暗火丛生。

侍女们便轻笑着指指上头,“公主殿下爬到屋顶上去了。”

快意道,“阿娘已准我出去了……你若出行,下回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快意却当真道,“也不能这么说,万一碰到……”

二郎听她随口就说“千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虽说钱对他而言跟粪土也差未几——莫非他想要甚么东西,还得拿钱去买不成?但这几年在太子部下进退维谷的当了几年父母官,几千万的赢利究竟意味着甚么,他却心知肚明。

这两年京畿一代旱涝无常,又有僧尼占去大片地盘和田丁,故而一向不能自给自足,所幸另有豫、徐两州和太湖一代供应,不至于饥荒。但米价不稳也是常态。快意如果贩米到京畿,红利或许微薄,可如何也不至于巨亏。

徐仪博学多闻,脑中总有令快意耳目一新的观点。比方他们阐发着各地货殖,徐仪就能从货色出入推断出此地物候民生,快意送商队畴昔一试,常常应验。他并不讽刺快意恰好爱好对这类末技,反而另有滋有味的同她讲授。便比方下棋,这一招一式之间的机锋惹人入胜,令快意废寝忘食。

只感慨道,“前两年提及来时,还和玩差未几。没想到转眼你竟做得这么大了。”

……

她想,她是喜好的。若她对徐仪所怀有的豪情不是思慕,那又是甚么呢?

二郎才晓得,她想说的竟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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