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五章 身前身后名
李四是个老兵,固然年纪只要四十岁,但从表面上看来,却和那种最常见的,已至天命之年的河北老农没啥两样。斑白的鬓发,脸上皱纹如同阡陌中纵横的沟壑,既深且密,再加上老是佝偻着的背脊,谦虚的眼神,如何看,都看不出威风来。可实际上,他是个屯长,眼下的鄃城,比屯长大的军官屈指可数,一共也只要两个军侯,一个军司马罢了,呃,现在仿佛又要加上两位了。李四偷眼看看在城头来回走动,试图鼓励士气的那位辛先生,又想城外张了一眼,最后眼神不自发的落在了城楼上。“四叔,那位……真的是袁将军啊?”耳边传来同亲二狗的扣问声。两人都姓李,是远亲,年纪差异却比较大,足足差了二十六岁,小二狗本年刚满十四。“还能有假?”李四嘿嘿一笑:“内里骂的那么凶,那么刺耳,要不是袁将军本身在这里,高唐那边也真的打败了,辛先生岂能没一句辩驳,只是在给大伙儿许愿泄气?”“那可如何是好?现在下着雪,内里来的又都是马队,等雪停了,青州大队人马开过来,就我们这点老弱病残……还不一下就被一窝端了啊?”更多的人围了过来,年纪小的尚不知短长,老卒们却无不乌云盖顶,末日临头了普通。也不怪他们杞人忧天,鄃县城防固然修得不错,但十万雄师都灰飞烟灭了,凭他们这几百人,连给青州军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恰好来了个要命的角色,这不是坑人嘛。“那能如何办?要不然。把大伙调集起来,核计一下,把那位……”一名老卒望向城楼,欲言又止。这类时候,把祸首祸首绑了送出去,是最实惠的体例,不但免了杀身之祸,还能讨点赏,运气好。弄个一官半职也是有的。“咳咳,想都别想!”李四大声咳嗽,将火伴的话堵了归去,见对方犹有些不平气,他咬着牙。抬高声音道:“你可别小瞧了那位辛先生,他来的狼狈,可看看他进城后的这些安插……想反?谁出头谁死!”“这么短长?”世人都是惊奇。“老头我当了二十年兵,甚么没见过?你觉得人家那重赏是白许的?平常时候犒赏军队,都是当众宣布,可此次呢?他是别离和每小我说的,民气隔肚皮。你晓得谁得了多少赏,得了多少量愿,愿不肯意一道起事?真筹措起来,被卖了都不晓得呢!”被他这么一说。世人的神情都难堪起来,确切,这一别离奉告赏格,民气一下就散了。每小我都想探别人的根柢。但对本身的奥妙却严峻得很,这类环境下聚众起事。风险的确很大。“你们别看这些名流在冠军侯面前老是吃瘪,算计本身人,他们短长着呢。”李四又感慨了一句。他没读过书,但多年军旅中的经历,却让他看过太多太多近似的场面了,世事洞明皆学问,只要看个开首,他就能算到末端。“那……四叔,你说我们可如何办啊?”李二狗有些焦炙,他才十四,他可不想死。“慌甚么?”李四抿起嘴,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向城外指指:“你们晓得内里骂阵的是谁?是铁齿铜牙的祢正平!他既然来了,袁将军八成过不了彻夜了。”“这么邪乎?光靠骂就能把人骂死了?”“仿佛祢先生也没骂甚么太刺耳的话啊,俺听着就像是讲故事似的,比那些别史传记还风趣。”“那就对喽。”李四脸上笑意更浓:“你我是甚么人?知名小卒!祢先生说的但是袁将军的家世,我们这些人感觉风趣,对袁将军来讲,就是把脸丢光了!四世三公的高门世家啊!是让知名小卒听着风趣的?甚么都不消担忧,放心等着吧,熬过今晚,大伙儿就有好日子过了。”一边说,他一边望向城楼,楼内的灯火还在摇摆,但阿谁来回走动,看起来就烦躁不安的身影已经消逝。李四心知,这不是袁将军心平气和了,而是被气得站不起家了。世人相互看看,都佩服了。独一有贰言的,就是那句熬过今晚,有高高在上的世家故事听,这早晨有啥可难过的?固然听不太懂,但总感觉很风趣的模样啊?……“风趣,太风趣了,正平,你真是小我才啊!”公孙瓒明天的表情一向很差,决斗没赶上,追仇敌又没追上,不顺利到了顶点。他倒没想着跟王羽争风头,现在他对这个小老弟早已是很佩服了,但是,以他的心高气傲,关头时候掉了链子,老是要感到憋屈的。刚见到祢衡的时候,他另有些不欢畅,觉得王羽是在对付他,可比及祢衡一开口,他就眉开眼笑了。鹏举贤弟说的没错,比起培植仇敌的**,践踏对方的精力也是很利落的,特别是对方连口都不敢还的时候。如果只是浅显骂阵,就算仇敌不敢还口,骂久了也会感觉败兴。但祢衡这个骂法,绝对不会有人感觉无聊。与其说是骂阵,不如说他是在八卦,专门扯袁家的各种花边消息。比如:袁绍的爷爷扒灰,偷了袁绍老爹的侍女,然后生下了一个庶出的儿子;袁绍兄弟的冲突,产业还在其次,关头是两兄弟都看上了一个女人,成果争抢之下,却让叔叔袁逢给捡了便宜,故而才有袁绍愤然起兵,害死袁逢一家之事。诸如此类。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假的,可就像是后代的小说一样,只要听着风趣,有牵挂,就有吸引力,谁管他是真是假呢?高门世家的门槛那么高,有几小我出来看过?就算看过,又有谁能在那道貌岸然之下,看出私底下的男盗女娼?别说城下的幽州军听得风趣。不时哄然大笑,连城上的守军也听得津津有味的。其间祢衡曾歇息了一阵子,城头的暗中处,竟然有人催促,大呼:“上面呢?从速接着讲啊!”恰是这一声喊后,城楼里的阿谁身影才消逝不见,想必袁绍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公孙瓒统统的恶气,在这一刻都宣泄了出来。“靠这些。还真能把个大活人骂死不成?”将公孙瓒的神态看在眼里,单经感受嘴里、内心都是酸溜溜的。就算这些八卦是真的,以祢衡的身份也不成能晓得,更别说晓得的这么详细了。既然是假的,莫非袁绍那么夺目。那么有城府的人,还会动气不成?这不公道好不好?“纬度兄言之差矣,袁绍会不会为此而动气,不在衡,而在势也。”祢衡是主骂手,但他只是个墨客,不成能有那么大的嗓门和肺活量一向嚷嚷。骂阵都是他说,然后由军中专门挑出来的大嗓门的骂手喊出去。以是,多数时候,他还是很不足暇的。“这话如何讲?”单经翻了个白眼。公孙瓒倒是饶有兴趣。“如果当初他在酸枣会盟诸侯,恭忝盟主,亦或入主冀州,雄踞河北之时。衡这些言辞顶多也只能让他皱皱眉头罢了,多数还是如过耳浮云。全不在乎。可现在,他本身想必也很清楚,他已经穷途末路了。”祢衡云淡风轻的一笑:“主公曾有言道:成者贵爵败者寇,汗青是由胜利者誊写的。以袁绍的见地,不会不懂这个事理。现在衡的作为,就是奉告袁绍,等他身后,他的名声会变成如何,公孙将军,您能够设身处地的想想,袁绍现在受的是多么的煎熬呢?”“咝……”饶是公孙瓒恨袁绍入骨,可听了祢衡这番话,仍然倒抽了一口寒气,感觉脊梁骨都是一阵阵的发寒。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如果连名声都没了,此人也算是完整死无葬身之地了。难怪袁绍被气得都起不了身了呢,本来这此中另有这么一层用心啊!实在是太暴虐了。再看向祢衡,公孙瓒的目光少了几分亲热,倒是多了几分戒惧。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鹏举贤弟的心机,公然渊如汪洋,高深莫测啊。单经的目光也变了,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慎重。他明白王羽频频派祢衡出马的企图了,他是要借这一战,完整奠定祢衡的恶名,令天下人皆知,今后谁跟青州打交道,想搞言论争甚么的,事前都得好好衡量一下。会骂人的人不成怕,可骇的是此人跟疯狗一样,全不在乎本身之名。“差未几了,就让衡再送他最后一程吧。”祢衡感遭到了世人目光中的含义,但他不在乎。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知遇之恩,恩同再造,这是自古以来最大的事理,本身没别的好处,只要这一张铁齿铜牙,只要主公不嫌弃,本身又何必在乎那些浮名?“却说那袁阀当中,藏污纳垢……”抬手一指,指向城楼,祢衡的骂阵再次展开,这一次,他的言辞却俄然端庄起来,不再说那些带点桃色的段子,反而提及了袁家欺男霸女,逼迫良民的旧事。若说之前两军将士还感觉风趣,说到这里,世人胸中蓦地却生出了一股肝火,幽州将士更是纷繁喝骂出声,城头上不时另有人拥戴。都是布衣出身之人,最恨的就是这个。骂未几时,城楼内俄然一阵狼籍,依罕见人高喊‘医匠’二字,可惜,医匠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城楼内蓦地传出一声厉喝:“祢正平,吾必化成厉鬼,索命于汝!”声音高亢且凄厉,最后一字吐出,却如琴弦接受不住高音,蓦地断裂了普通,戛但是止。随即,城头传来一声哭嚎,有人大喊‘主公’,从城头一跃而下,轰然落地,当场断气。城内城外,一片寂然,这场旷日很久的河北大战,以袁绍的败亡而完整告终。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