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楼桑少年
想到这儿，他悄悄放下苦衷，回禀道：
“说来忸捏，孤这半生，兵马倥偬，劳累驰驱，却没做出半点功劳，直到遇见孔明你，这才三分天下有其一。现在来到蜀中，日子也好了，也创出一些局面，可惜云长和孝直他们却中道离孤而去……”
彼时，赤手空拳的项羽见之曰：可取而代之；起家前的高祖刘邦见之亦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诸葛亮正要解释，刘备却抢道：
说罢，以头触地，再不言语。
“喔，是孔明来了。”刘备转过身子，冲着他悄悄一笑，“辛苦你了。这几日朝堂里可热烈坏了吧。”
诸葛亮一愣，不知主公为何不提闲事，反而提及陈年旧事来。但他帮手刘备多年，知其必有所指，当下打起精力，洗耳恭听。
诸葛亮进得寝宫院落，正见刘备一身孝服，负手立于一株参天大树之下深思不语，瞧他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不知站了有多久。
他猎奇之下，顾不得失态，举目去望树下之人。
这一番推心置腹，一股酸楚难挡的打动之情顿时满溢诸葛亮的胸腔，动容喊道：“主公……”
刘备说着说着，俄然叹了口气：
诸葛亮闻罢，心头大震。
“实在不然。孤本中山靖王以后，何如推恩令以后，刘氏宗亲之职位越来越低，几与布衣百姓无异……孤幼年时，父亲早丧，糊口费事，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说来忸捏，那一句‘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只是愤激于朝廷不公，这才有感而发罢了。”
“汉室倾塌期近，主公若不即帝位，发兵讨逆，不得为忠义也。今天下无不欲王上为君，主公若不从臣等所议挺身而出，则失民望矣，不出三五载，只怕天下人只知有魏而不知有汉，到时候民气散尽，便再难清算了！万望主公三思啊！”
“孔明，你心中必然在想，孤自小就有弘愿……抑或野心了吧？”
“厥后在孤十五岁时，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一起就学于同郡卢植。卢师文武全才，品德高贵，常有匡扶社稷，布施世人的志向。孤在他身上看到诸多长处，比方刚勇朴重，比方践行仁义，比方一心为公、比方不畏强权，比方喜怒不形于色……也多亏他多年教诲，孤这才得化愤激为力量，立下扫清乱世、匡扶汉室的弘愿向！”
不料刘备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本身和同僚们的谨慎思。
主公固然少年丧父，他身上却流暴露朴重仁义、不畏强权，这一点的确像极了卢植，看来卢植在其长大成人的阶段中阐扬了不成消逝的感化。
刘备笑了笑，上前将诸葛亮扶起，望着那张儒雅明朗的脸庞，感慨道：
“孔明，尔等是否欺孤年老，用心以天子被弑来诳孤，欲调拨孤做此不忠不孝之人？”
哪知刘备也恰好转过身来与之对视，面上尽是自嘲之色。
顿了顿，刘备捻须道：
“孤的颜面易舍，但汉室列祖列宗的面子难弃……孔明啊，你们既然上报孤曹丕弑君篡汉，孤只当究竟如此，须为孝愍天子服孝半年，其他诸事半年以后再行商讨吧。”
羽葆盖车是天子的专属车驾，当年秦始皇巡游天下时，乘坐的就是羽葆盖车。
诸葛亮抬眼望去，但见刘备固然须发灰白，神情疏朗，但幸亏嗓音宏亮，气度还是，转眼便知身材不豫只是主公的推让，曹丕篡汉一究竟在并未击垮这位顿时君主的意志。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刘备身上包含一种即便是卢植也未曾用的独占特质――屡败屡战，永不言弃――这是高祖刘邦传下的血脉。
归正曹丕连改朝换代都做了，也不怕他多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
“你们说天子已被曹丕所弑……但汉室历世凡四百余年，气数虽减，余德犹在！借曹丕小儿一百个胆量，谅也不敢做出如此背德之事……你说，他明显能够挑选逼迫禅让，却为何要做出弑君之举，自臭名声？”
“姜太公八十遇文王，帮手武王灭商纣，可谓大器晚成。主公身负天下名誉，重整汉室，此当时也！”
刘备轻拍他的肩膀，又叹了口气，道：
说话间，他已经逼近到诸葛亮跟前，目光灼灼，紧紧盯住诸葛亮的眼睛，语气俄然变得峻厉：
“来往行人皆怪此树不凡，或谓当出朱紫。孤幼年时，常与族中诸儿戏于树下，尝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厥后孤还是以狂语，遭了族中叔父的斥责……说来此事辛密，孤成年后，从未曾对外人言，孔明，你是晓得此事的第一小我。”
“算算年事，孤也已经快六十了，还能有几年寿数？”
诸葛亮闻罢，顿时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领命！”
一君一臣保持一立一跪的姿式一动不动，氛围一时有些呆滞。
刘备听到这儿，倏忽收敛了笑容，眯眼道：
他深知刘备的为人，重交谊，好颜面，刘协活着一日，他就永久不成能即帝位，思来想去，只能借口刘协死于曹丕之手，才气让即位之举显得名正言顺。
顿了顿，他的面色垂垂变得刚毅：
“不过，群臣未经辩白，便传回曹丕弑君的动静，此事瞒得了一时，又岂能瞒得了一世？终为后代耻笑……也罢，孤暂代尊位后，将不设史官，直到扫灭中原，迎回孝愍天子，重将帝位偿还，如此，孤之功过得失，再有后代史官评说便是。”
这一番已是诛心之言！
他深吸一口气，大礼参拜道：“臣诸葛亮见过主公。”
“孤本一事无成，屡战屡败，幸得一起走来，有你们几位手足兄弟誓死跟随，不离不弃。以是这扫清乱世、匡扶汉室并非孤一人之志，而是我等诸人之志。”
诸葛亮佩服于地，语气还是断交：
“孤这平生不好女色，不贪财帛，却恪守人臣本分，珍惜名声……但我等诸人因一个共同的志向走到一起，斗争至今，岂能因孤一人而中道辍弃？但若使孤冒天下之大不韪自主为帝，也是实现我等志向必践之事的话，孤准你就罢休去做！事已至此，孤不怕晚节不保，更不在乎天下人的观点！”
诸葛闻罢，缓缓点头。
刘备紧盯他的背影，也是不发一言。
说到这儿，他举目望天，面上现出追思神采。
但此事已然如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本来主公在少年时曾说出如此豪言，莫非他在当时就心胸弘愿了么……”
诸葛亮大惊，心道，莫非主公人至暮年，豪杰气短了么？因而忙正色劝道：
桑树下，刘备摇了点头，持续言道：
时刘备入主蜀中后，鼓励生长蜀锦行业，由是家家户户皆种有桑树。便是持重的汉中王府内，亦各处可见亭亭如盖的诸多桑植。
刘备伸脱手重抚树干，持续道：
好半晌，刘备终究长长叹了口气，徐行重又转到大桑树前。
“正要禀报主公晓得，今汉天子已被曹丕所弑，国不成一日无主，汉室不成一日无君，朝中固然有些分歧的舆情，比方刘巴、费诗、雍茂三人带头上书，但愿暂缓称帝一事，但诸重臣皆但愿主公能早日克成大统，纲定乾坤！”
“孤是河北涿县人，故乡旧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也如面前这棵大树普通，高五丈余，眺望童童如车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