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折颜的桃花林与东海本就隔得不远。我并不焦急。去后山的酒窖里另搬了三坛子陈酿，并着那一壶半的桃花醉一同装进袖子里，才和折颜道分袂开。

我摇摇摆晃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到碧瑶池里风凉风凉，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屋顶上夜风拨凉拨凉，我打了个颤抖，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扒开、壶口拍开。顷刻边，十里桃林酒香四溢。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更加地佩服起折颜那手酿酒的绝技来。

这十几万年来，我未曾用迷魂术引过甚么人，彻夜倒是没法。昏昏沉沉地集合念力展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晓得久未用这门术法，现在倒还中不顶用。他显得有些迷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渐渐将我搂住了。

门中间竖了支石耒，恰是当年我用来掘坑栽桃树苗的。现下用它来挖那两壶桃花醉，倒是恰好。

当年分开桃林的时候，这小茅舍便已非常破败，现在遭了几万年的风吹雨打太阳晒，它却仍能亭亭玉立，叫我非常敬佩。

他哼哼唧唧，嘱托我归去之跋文着让四哥过来帮他翻山前的那两亩薄地。

可奇的是身材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感觉转刹时被一个凉凉的物什围着圈着，倒降下来很多火气。

我从袖子里取出来条四指宽的白绫，实打实将眼睛蒙好，筹办下水。

未几时，便饮了半壶。风一吹，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噔噔。

面前莹黑的夜仿似笼了层粉色的幕帐，身材里也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滋滋作响。我甩甩头，抖动手将衣衿扯开。那熬得骨头都要蒸出汗来的高热却如附骨之蛆。神智迷蒙着抓不了一丝腐败，只是模糊觉着这可不像是纯真醉酒的形迹。那热逼得我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甚么诀才气将它压下去，或者甚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我平生做不来多少风骚事，喝酒算是此中之一。喝酒这桩事，得重天时、天时、人和。彻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天时。小茅棚顶上除了我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强也算人和了。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砸了遍舌以后，有些感觉，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些分歧。但又想许是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恍惚了，也就随它去。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碧湖，倒也是一样的。

锦鸡打鸣三遍，我慢悠悠醒转，模糊感觉昨夜仿佛做了个非常风趣的梦。梦里我一副风骚形状，尽情轻浮一名良家少年郎。待要细心回想那少年郎的模样，却只记得一袭玄色长衫和十里夭夭桃林。

天旋地转，红色的月光铺陈十里夭夭桃林，枝头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瑶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我从速闭上眼，身材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冒死朝面前的人影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暴露的肌肤，比如一块冰冷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端推我。我从速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凉凉手。”他却推拒得更加短长。

我比划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黄泥地一头砍下去，运气倒好，一眼便看到那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黄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焕出绿莹莹的光晕来。我欢乐地敏捷将他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终究还是撑下来没倒。

彻夜里九重天上的玉轮可贵地圆，折颜说的那棵杜衡极是好找。

取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折颜上心，小茅棚里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我甚对劲。

四哥帮手造的小茅棚颤微微立在碧瑶池旁。到折颜府上厮混，我向来独住这一处。

本日确是大吉，我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东海半空里仙气环绕，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神仙都已经到齐。

我吃力地展开眼睛，恍惚地辨出面前这物什是小我影，着一身玄色的长衫，不是折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