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看她这一番描述，我便晓得又是一个将我认错的。腿不便挣出来，幸亏一双手还能将她拉一拉。她泪眼迷蒙昂首看我，虽则是一双泪眼，那眼泪背后却满满铛铛俱是满足欢乐。我抚了抚眼上的白绫，不忍道：“仙子认错人了，老身青丘白浅，并非仙子口中的娘娘。”
显见得团子也非常地思念我，尚在他父君的怀中，一见了我，便嗖地探出半个身子，甜甜的一声“娘亲”，叫得我受用非常。
夜华轻笑了两声：“你是那里看的这个书？”
我呵呵道：“天降大任于你父君，你父君去接这个大任去了。”
我握着扇子难过了一会儿，唏嘘道：“没怎的，只感觉嫁给你，我这阶品不升反降。这么看，倒算不得一笔好买卖了。”
他抱着团子顿了顿，道：“十四个。”又道：“如何了？”
团子伸出两条胳膊来，奋力端住我的脸吧唧亲了一口道：“本天孙欢畅嘛，娘亲有了小宝宝，本天孙就再不是天上最小的一个了。”
正要将扇子收回来，却闻得背后百转千回一声“娘……娘？”
一旁的奈奈迷惑道：“即便是上神有了身孕，小殿下你脸红个甚么劲啊？”
团子喝彩一声，由得仙娥们解了他的小袍子小褂子，白嫩嫩跳进水里，却也并不见下沉，只浮在水上，劈啪地拍着水花玩。
他明显是想往我身上蹭，却被他父君抱得非常坚固，挣了半日也没挣开，便有些着恼，委曲地扁着嘴将我望着。
啧啧啧，这位从凡界飞升上天的成玉元君公然奇妙，竟非常善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尾巴上拔毛。我佩服他。
他这一笑，笑得我一双眼睛狠狠晃了晃，没留意，便由他拿着扇子走了。
他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小脸俄然涨得通红，竟扭捏了一下，小声道：“阿离晓得了，娘亲是又有了小宝宝对不对？”
我点头应了，感觉他这当爹又当妈的真是非常不易，再看他的眼神便有些灼灼，非常敬佩。
我打了个干哈哈，由衷赞叹：“这倒不错。”
我转过甚来，夜华站在院内的一侧台阶上，眼睛隐在几绺黑发后，看不逼真。他身后门槛处，站了个宫娥打扮的女子，左手拿着个精美的花瓶，右手紧紧扶住朱红的大门，脉脉盯着我，眼睛一眨，竟泛出两行清泪来。
紧抱住我双腿的奈奈茫然看了看他，又茫然看了看我。我朝她安抚一笑，她也没甚么反应，只用袖子擦了满脸的泪水，点头称是。
他走过来，一把扶起奈奈，却并不看她，只望着面前的桃林，淡淡道：“这位是青丘之国的白浅上神，要在这院中暂住几日，便由你奉侍了。现在你须改一改口，不能叫娘娘，便唤她的尊号，称她上神罢。”
我心尖上一颤，乖乖，才不过蒜苗高的一个小娃娃，已晓得甚么叫胎气！
那天泉落在一座假山后，是个甚僻静的去处，四周的气泽并那泉水都是青色的，正如阴阳未分的浑沌期间，六合之间一派空濛。
那女子已跌跌撞撞奔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双腿，潸然道：“娘娘，果然是你，奈奈等了你三百年，你终究返来了……”又边哭边笑对夜华道：“那结魄灯公然是圣物，做得娘娘一丝都没差的。”
唔，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小仙娥。
我手一抖，用扇子挑下的那枚花枝猛地弹起来，颤了几颤，窸窸窣窣，几近碰掉半捧花瓣，身上勉不了也沾上几瓣。
夜华迩来非常地善解人意，既看出来我带伤行路不易，一通折腾下来已没甚么精力头了，又看出来我心中思念团子，让我有点打动。
他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
我既是要借这位天尊的天泉一用，天然须将出身秘闻一概的和盘托出，才见朴拙二字。
我楞楞地：“啊？”
天族的礼法我还是晓得一些，十八个仙娥带路恰是上神的礼遇。我忍了一会儿，问夜华道：“若借的是你正妃的名来这里泡泡，能有几个仙娥带路？”
他害臊状绞着衣角道：“书上就这么写的。说有一名夫人怀了小宝宝，她们一家人就都不准她再去抱别人家的小孩来逗，怕动了，动了……”想了半日，小拳头一敲，斩钉截铁道：“对，胎气。”
夜华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又一一地检视了旁的仙娥们手中端的花果酒水，转头与我道：“这些酒是果酒，能够喂阿离喝一点，但万不能让他喝多了。这些时令的蔬果，也只能叫他每样吃半个。”
夜华想了半晌，轻飘飘与我道：“不然我们大婚后立即便生一个。”
“啪”，奈奈正捧着插桃花的花瓶却掉地上了。我心中感觉这小仙娥怕是同团子的亲娘有些渊源。现在团子的亲娘已香消玉殒，再享不了麟儿绕膝之乐，却让我这个做后娘的白白捡了便宜，必是看得这小仙娥心中不忍。
团子在泉里扑棱着水花问我：“父君如何走了，分歧我们一起泡么？”
他默了一默，磨着牙道：“如果天君帝后，便能有二十四个仙娥带路了，还能另配四个心灵手巧的给你搓背。”
然本日却正赶上太上老君做法会，灵宝天尊因是老君的师父，勉不了要去捧一恭维，人便并未在他的玉宸宫中。只七个仙伯候在大殿里，恭敬道老君法会后，天尊必来拜见姑姑。我安闲地一一送了他们夜明珠。便有十八个仙娥站成两列，手中皆拿的花果酒水之类，引了我们前去那疗伤的天泉。
我无可何如朝默在一旁的夜华递了个眼色。
团子天真道：“是成玉借给我的。”
我不过带了两身衣裳上来，便也没甚么好安设办理，夜华差奈奈备好一应沐浴的袍具，叮嘱我先躺一躺，他去庆云殿将团子抱过来。
我昂首望了一回房梁，一派谦恭道：“若到时候是你来生，我倒很乐意出这一份力。”
我目睹着夜华额角的青筋抖了两抖。
他一愣，随即冰消雪融般灿烂一笑，从我手中取过松松握着的折扇，道：“你这扇子上徒画了副风骚的桃花，却没题相合的诗词应景，有些遗憾，我拿归去给你补足，你临时在这里好生泡泡，泡完了便来书房找我罢。”
自称奈奈的小仙娥傻了一傻，却仍抱住我两条腿。
因我到天上来，归根结底只为泡灵宝天尊那汪天泉。高低一通折腾完了，便同杀往灵宝天尊的上清境。
夜华说团子只是受了些惊，并不碍事。我摆布打量一番，看他仍然白白胖胖，笑起来暴露两个酒窝，与平常普通的天真，才真正放心。
我甚慈爱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娘切身上不太好，你先容你父君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