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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蓦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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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分开桃林的时候,这小茅舍已非常破败,现在遭了几万年的风吹雨打太阳晒,它却仍能傲然矗立,实在令人敬佩。

没等我说完,小糯米团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迈,我揣摩大抵是我这张四分之三缚白绫的脸,于他一个小孩子家多少有些吓人。正筹算抬手遮一遮,却见小糯米团子噌噌噌风普通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大喊一声:“娘亲——”

屋顶上夜风拔凉拔凉,我打了个颤抖,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拔开、壶口拍开。顷刻间,十里桃林酒香四溢。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更加地佩服起折颜那手酿酒的绝技来。

我一个陆生陆长的走兽,对水里的东西委实知之甚少,含混答她:“约莫是吧。”

我照实相告:“四哥的毕方鸟离家出走,他一起追去已好久没回狐狸洞,你这个算盘倒是要落空。”折颜神采可贵的端肃,长叹一声:“早晓得当年不该帮他从西山将毕方猎返来,搬起石头砸本身的脚,说的想必就是我现下此种景况。”我欣喜了他两句,顺手从他袖中挑了几个鲜桃路上解渴。

白衣少女白玉似的脸颊一红:“绿袖见姐姐周身仙气环绕,觉得姐姐也是来东海赴宴的神仙,正想烦姐姐为绿袖引带路,不承想姐姐的眼睛……”

本来是两姐妹争风妒忌。

揣摩半天,还是听天由命吧。

老天爷一贯最爱耍人,碰到此种需听天由命的景况,和老天爷作对才是真贤明。

这个紫衣裳倒是个有见地的,听得出来也读过几天书。

阿娘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我摇摇摆晃地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到碧瑶池里风凉风凉,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神思正缥缈着回想这段伤感的旧事,却没重视面前糯米团子的爹俄然抬手。广袖掠过面前时我反射性地紧闭双目,他已不客气挑下我缚眼的白绫,冰冷手指抚过我额间,一顿。

他头也不抬:“拔草啊,父君说这些杂草上面藏着的珊瑚是东海海底顶标致的东西,我没见过,就想拔来看看。”

喝酒这桩事,得重天时、天时、人和。彻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天时。小茅棚顶上除了我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强也算人和了。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咂了遍舌,有些感觉,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分歧。不过,许是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恍惚了也未可知。

小糯米团子猛昂首,软着嗓子叫了声父君,却还是用力抱住我的腿。

既然迟早我都得真去做他后娘,此时辩驳斥显矫情,我微微一笑生生受了,小糯米团子眼睛一亮抬脚就要扑过来,被他爹牵住。

隔了这半近不近的间隔,我才看清,团子爹玄色锦袍的襟口衣袖处,绣的均是同色的龙纹。

折颜的桃花林与东海本就隔得不远。我并不焦急。去后山的酒窖里另搬了三坛子陈酿,并着那一壶半的桃花醉一同装进袖子里,才同折颜告别。

两个宫娥将绿袖公主引到东海水君跟前。这一辈的东海水君,端倪间很有几分他祖上的风采。

我被号得发怵,正筹算帮他好好回想回想,沧海桑田十几万年里,我是不是真干过这抛夫弃子的活动,背后却响起个极降落的声音:“素……素?”

他爹很久不见动静。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青丘那老太婆”说的是我,顿有白云苍狗、白驹过隙之感,真真哭笑不得。

我才恍然这声素素唤的,堪堪恰是鄙人鄙人本上神。

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碧湖,倒也是一样畅快。

很多年来,我为人一向和蔼又和顺,连那年红狐狸凤九煮佛跳墙把我洞前的灵芝草拔得个精光,我也未与她计算。这会儿,额头的青筋却跳得颇欢畅。

糯米团子约莫被我震住,牵着我的裙角怯怯道:“娘亲……娘亲是活力了吗?”

可巧小糯米团子放手揉自个儿的眼睛,我从速后退一步,含笑昂首:“仙友眼神不好,怕是认错人了。”

神仙们的礼法我约略还记得些许,印象中九重天最是礼法森严,除了天君一家子,上穷碧落下鬼域,没哪个神仙清闲得不耐烦了敢在衣袍上绣龙纹。这么说来,此君来头倒颇大。再看看他手上牵的糯米团子,我一瞬通悟,这玄色锦袍的青年,说不得恰是天君那对劲的孙半夜华君。

我从速闭上眼,身材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冒死朝面前的人影身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暴露的肌肤,比如一块冰冷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端推我。我从速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凉凉手。”他却推拒得更加短长。

鬼域玄光造出的白绫天然与浅显的白绫分歧,覆在眼上实在涓滴无毛病视物,何况有迷谷指引,带路实在小事一桩。我朝她点了点头:“你瞧得不错,我确是来赴宴的,眼睛无妨事,跟在我身后吧。”

近年的小神仙倒是风趣,个个这么活泼,比我年青时强上很多。

伸手就近在浅滩里探一探,东海水拔凉拔凉,冷得我一个颤抖,从速用上仙气护体。手中的仙诀方才捏了一半,俄然闻得身后有人“姐姐,姐姐”地唤我。

谁推测这一走,竟闯进了东海水君家的后花圃。

破云扇能阐扬多大能力,向来是看使扇的人有多高的仙力。倒没想到糯米团子年纪小小,竟如此短长,不太悄悄一扇,就颠覆了全部东海水晶宫的层次气势。

从速追畴昔,倒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夜华君,我当然晓得,他是我阿爹的乘龙快婿,年纪悄悄,就许给我做了夫君。

他左手仍拽了把草,右手自我手中接过扇子,极其随便地一扇。

梦里我一副风骚形状,尽情轻浮了一名良家少年郎。固然这个轻浮,不过就是抱着他凉了凉手。折颜捎带给三哥的那两壶酒,公然有题目。我揉着脑袋细心回想那少年郎的模样,迷蒙中却只记得一袭玄色长衫和十里夭夭的桃林。实在这个梦,像是梦又不像是梦。

我发了一会儿愣,见七个里头数最中间那位白衣少女头上的金钗分量最足、脚下绣花鞋上的珍珠个头最大……侧身向她颔了点头:“女人唤我何事?”

糯米团子爹沉默很久,抬手将白绫重新为我缚上,退归去两步方淡淡道:“是了,是我认错人,她不比你气势迫人,也不比你容色倾城。方才,冲犯了。 ”

阿爹阿娘统共只生了我们兄妹五个,上面再没甚么别的小狐狸。一边揣摩着唤我的是谁,一边转过身来,面前已站了一长排妙龄少女,个个锦衣华服,约莫是来赴宴的哪路神仙所携的家眷。

他感喟一声:“素素。”

神思中预感这一摔必然摔得痛,奇的是身材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觉转刹时被一个凉凉的物事围着圈着,降下来很多火气。

我的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看他们如痴如醉的模样,许是见个美人不易,我不美意义打断,前后转悠了一会儿,自寻了个空子溜出去,心中策画着先随便找处所打个盹儿,待开宴后送了礼吃了饭,早些归去。迷谷送别我时脸上郁郁的神情,虽怕他唠叨当时忍住了没问他,闲时再转头想想,我还是有些猎奇,须归去问问他。

拿捏气度,最要紧是六个字:敌不动,我不动。不过,要将气度拿得够足捏得够沉,则重在背面的十个字:敌若先动,我自岿然不动。

我安抚他:“放心,肇事的不止你一小我,那扇子是我给你的……”

我吃力地展开眼睛,恍惚地辨出面前这物事是小我影,着一身玄色的长衫,不是折颜。

行了多数个时候才到得东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宫。

一说:“至公主美则美矣,与公主比起来却另有云泥之别,公主且放宽解,只要公主去了,这满月宴至公主定是占不了先的。”

我在心中将本身一番佩服。此前一个多时候,在这园子里闲逛过来又闲逛畴昔,不消说人,连只水蚊子都没碰到。此番树枝这么一丢,相反的岔道这么一拐,不过走了百来十步,就碰到一只活生生的糯米团子。

水下行路非常无聊,绿袖公主的侍女们耐不住孤单,一起喁喁叙话,令我

我看他低头拔珊瑚上的青荇草拔得风趣,靠畴昔搭话:“小糯米团子,你这是在做甚么?”

一起前行,本该亮堂堂的水晶宫,却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还要阴沉。幸而沿路置了些光芒温和的夜明珠,才勉强没有让我栽跟头。料不到这一辈的东海水君,层次竟独特成了如许。

糯米团子抬眼看看他爹,又看看我,默不出声地朝我贴了贴,似张锅贴全部贴在我腿上。

说是阿娘怀我的时候,正逢天君降大大水惩戒四海八荒九州万民。当时阿娘因害喜,专爱吃合虚山上的一味合虚果,几近将它当作主食。大大水一发,东海大荒的合虚山也被扳连得寸草不生。阿娘断了合虚果,其他东西吃着食不甘味,身材较着弱了很多。生下我来,也是皱巴巴一头小狐狸,趁便带了这莫名奇妙的眼疾。

我傻了。

四哥帮手造的小茅棚颤巍巍地立在碧瑶池旁。到折颜府上厮混,我向来独住这一处。

这个同路的也叨光捡个便宜,一起有闲书可听。

我恍了恍神,不,这小我长得极像墨渊,但毕竟不是墨渊。他比墨渊看上去要年青些。

我见他拔得辛苦,一时慈悲心起,忍不住施以援手,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柄扇子递到他面前,切切关照:“用这扇子,悄悄一扇,青荇去无踪,珊瑚更出众。”

打头的紫衣小女人神情间很有气恼:“我家公主唤你,你怎的不该?”

本日确是大吉,举目眺望,东海碧浪滚滚,半空处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的神仙都已到齐。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我有些吃惊。

我往中间一让,让前程来。小糯米团子犹自抽着鼻子叫我娘亲。

不过沿途置的夜明珠的小景摆得倒另有些兴趣,看得出来花了心机,他日可同他参议参议。

父君?本来是天族的哪位小世子。

客气地平心而言,绿袖的姿容,放在太古神祇中间,也就是个普通,远远抵不上我的几位嫂嫂。看来,现在这一辈的神仙里头确切无美人了。

夜华君昂首神采庞大地看我一眼,我报他一笑。

他尽管抱了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号,信誓旦旦地边号边控告:“娘亲娘亲,你为甚么要抛下阿离和父君……”趁便把眼泪鼻涕胡乱一通全抹在我的裙角上。

就近往个岔道口一站,哈腰从地上捡起根枯树枝,放在手中掂掂,闭眼一扔。树枝落下来,双叉的一面定定地指向左边那条道。我拍了鼓掌将指缝沾的碎叶拍掉,回身向右边那条小道拐去。

绿袖公主也是目瞪口呆,指着茶青的宫墙问我:“那上面铺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目送他二人消逝得连片衣角都看不见时,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想起一桩大事:我此时,实在正迷着路,把他们两父子放走了,谁来带我走出这园子?

糯米团子白白嫩嫩,头上总了两个角,穿一身茶青的锦袍,趴在一丛两人高的绿珊瑚上,略不重视,就会叫人把他和趴着的珊瑚融为一体。

天旋地转,红色的月光铺陈十里夭夭桃林,枝头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瑶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究竟证明迷谷老儿的迷谷树质量甚有保障,这黑乎乎的东西,它确切是东海水君的水晶宫。

分开宴清楚另有些时候,大殿里各路神仙却已三个聚成一团,两个凑作一堆。想当年阿爹做寿开的那场寿宴,众来宾虽无缺席,却没一个不是抵着时候来。当今不过东海水君给男娃做个满月的堂会,非论大神小神竟都如此主动,想来世道确切变了,现在的神仙们,大略都闲得短长。

一说:“天后虽已立下了,但夜华君定然看不上青丘那老太婆,十四万岁,比我们家水君还大上好几轮,奴婢真替夜华君可惜。公主的仙颜天上地下都可贵一见,有此等仙颜方当得上夜华君的良配,今番东海宴上如果能与君上他情投意合,可算盘古开天来第一桩美事了。”

糯米团子犹自挣扎,他干脆将团子抱起来,很快便消逝在绝顶拐角处。

我被他带累得转不了身。又因为长了他不知多少辈,不美意义哈腰去掰他的手指,无法地干站着。

一说:“至公主觉得用心将我们抛弃,让我们赴不了宴,她便能在宴会上独占鳌头了,却不晓得我们本身也能顺着找来,到时候定要在水君跟前告她一状,让水君罚她在南海思过个几百年,看她还敢不敢再如许欺负人。”

他哼哼唧唧,嘱托我归去跋文着让四哥过来帮他翻山前的那两亩薄地。

我落在背面,混迹在大堆的神仙里,回身想寻个小仆领我去配房歇上一歇。赶了半天路,实在有些累,却不想全部大殿的活物都在看着绿袖公主发楞。

她们主仆自去群情。我走在前头,有些感慨,想不到天君对劲的这个敦敏的孙半夜华君,于情场亦是位妙手,未见其人已闻得他两段桃花缘,真乃文武双全,这一辈的神仙不成小觑。

我从袖子里取出一条四指宽的白绫,实打实将眼睛蒙好,筹办下水。

顿时一阵暴风高山而起,连带整座水晶宫震了三震。乌压压的海水于十丈高处翻涌吼怒,朝气勃勃得如神剑离鞘、野马脱缰。不过半盏茶工夫,东海水君本来暗沉沉的水晶宫已是旧貌换新颜,怎敞亮二字了得。

“猖獗”二字脱口而出。多年未曾使出这两个字,久阔重温,已微有陌生。到底多少年,没人敢在我脑袋上动土了?

胎生的这眼疾在我身材中藏了十几万年,本来与我相安无事,三百年前却寻着一个伤寒的契机收回来,甚是固执,任甚么灵药灵药都何如它不得。幸而阿娘聪明,让阿爹借鬼域下的玄光为我造了条遮光的白绫,去特别晃眼的处所就将它戴上,这么着,倒也无甚么大碍。

不得不说,这座后花圃的层次与整座宫殿的气势搭配实在合宜。绿油油一片真光辉,很有一种迷宫的风情。我自提腿迈出去已有个把时候,愣是没寻到半个出口。看来此处实在妙,既可观景又可关人,倘东海水君今后有甚么仇敌前来寻隙,将这些仇敌往他这后花圃一关,我包管东海可享百世长安矣。

未几时,饮了半壶。风一吹,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瞪瞪。

四哥常说我健忘,我却也还记得这十几万年来,有人叫过我小五,有人叫过我阿音,有人叫过我十七,当然大多数人称的是姑姑,却从未有人,叫过我素素。

取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折颜上心,小茅棚里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很合我意。

那身为父君的已经疾走几步绕到了我跟前。

面前莹黑的夜仿似笼了层粉色的幕帐,身材里也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嗞嗞作响。我甩甩头,抖动手将衣衿扯开。那熬得骨头都要蒸出汗来的高热却如附骨之疽。神态迷蒙着抓不了一丝腐败,只是模糊感觉这可不像是纯真醉酒的形迹。那热逼得我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甚么诀才气将它压下去,或者甚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我却非常狐疑方才在岔道口选错了路,因面前这高高大大的楼宇殿堂,和影象中竟是分外分歧,实在没半点能跟明晃晃的水晶沾上干系。

方才说话的紫衣小女人抖起精力:“好哇,我家公主同你说话,你竟然这个态度,是不晓得……”被她家公主扯了扯袖子。

我平生做不来多少风骚事,喝酒算是此中之一。

这十几万年来,我未曾用迷魂术引过甚么人,彻夜倒是没法。昏昏沉沉地集合念力展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晓得久未用这门术法,现在倒还中不顶用。他显得有些迷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渐渐将我搂住了。

我比划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黄泥地一头砍下去,呵,运气好,一眼便看到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黄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抖擞出绿莹莹的光来。我欢乐且迅猛地将它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固执地撑着没倒。

绿袖公主脸红了红:“阿谁礼,我倒也备了,但说不准小天孙喜不喜好……”

几个怯懦的从速闭了嘴,稍胆小的吐了吐舌头,最胆小的紫衣小女人誓死力谏:“传言此次夜华君是领着小天孙游东荒,小天孙一贯最得君上宠嬖,传闻至公主那处已备了份极新奇的厚礼筹算相遇小天孙时相送,至公主如此耗操心机祭出如许多手腕,公主岂可甘居人下?”

登徒子,是个好词。

他看我一眼,目光冷酷深沉。

这话说完,他没甚么反应,我却大吃一惊。离离原上草,春眠不觉晓,小糯米团子他阿爹的这张脸,倒是……倒是像极了我的授业恩师,墨渊。

糯米团子在一旁抖着嗓子喊啊啊啊登徒子登徒子。

墨渊是父神的嫡宗子,人间掌乐司战的上神,实在,我从不信赖有一天他竟会死去,便是现在,偶有半夜梦回,仍觉不信。每月一碗心头血将他养着,也是总感觉他有一天会再醒来,再似笑非笑地唤我一声小十七。一天一天,竟就这么等了七万年,实在是段绵长光阴。

本来是南海水君的家眷。

见侍女们越说越没个谱,绿袖公主微嗔道:“休得胡言。”

撇了天族同青丘的恩仇,单就夜华与我二人独看,如许琼枝玉树般仅五万岁的青年,人缘际会却要同一个十四万岁高龄的老太婆结婚,少不得是件令人扼腕之事。我们青丘实在很对不住人家。

眼看已过了好些时候,还是在同一个处所打转。

门旁竖了支石耒,恰是当年我用来掘坑栽桃树苗的,现下用它来挖那两壶桃花醉,倒是恰好。

拐过九曲十八弯,偌大一个东海水晶宫愣是没寻着个合适的处所够我躺一躺,正筹办返回大殿,却俄然搞不清归去的方向。一摸袖袋,才发明迷谷枝丫不在了。这下可好,凭我认路的本领,不要说开宴,宴席结束前能赶归去就要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因实在离得近,我又垂着头,入眼处便只得一双黑底的云靴并一角暗绣云纹的玄色袍裾。

人间本没有路,随便乱走一走,总能走前程。四哥这句教诲我深觉得然,此时丢了迷谷枝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凭运气先胡乱走一走。

小糯米团子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眼巴巴地望着我,嚷嚷:“我是不是肇事了?”

彻夜里九重天上的玉轮可贵的圆,折颜说的那棵杜衡极是好找。

锦鸡打鸣三遍,我慢悠悠醒转,模糊感觉昨夜仿佛做了个非常风趣的梦。

守在宫门旁带路的两个宫娥瞧着绿袖公主呆了一呆,从速接了她的帖子,一起分花拂柳,将我们一伙儿八个同领了出来。

虽则几万年未出青丘,端起架子来,所幸我并未手生。

因这层干系,我一向对他深感歉意。乃至目前这当口,虽是我被冲犯了,但想到他是夜华君,竟硬生生生出一种实在是我冲犯了他的错觉。另一半的气也刹时吞进肚子,只担忧姿势还不敷驯良,脸上的笑还不敷亲热,回他方才的那句解释:“说甚么冲犯不冲犯,仙友倒是客气得紧。”

东海甚么都好,就是水晶宫过于敞亮。而我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见太亮堂的东西。

七万年前鬼族之乱,银河澎湃,赤焰焚空,墨渊将鬼君擎苍锁在若水之滨东皇钟里,本身修为散尽,魂飞魄散。我搏命保下他的身躯,带回青丘,放在炎华洞内,每月一碗生血养着。至今,他应还是躺在炎华洞中。

我很想鼓掌赞一声好,吃力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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