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岁岁年年

荆生将他从地上扶起，他整了整服饰，道：“你先归去吧，我这就去通传给师父。”

他不动声色地饮下杯中的酒。

若水地盘再擦了把脑门上的汗，蚊蚋般道：“那前鬼君，在被白浅上神重锁入东皇钟时，一向喊着上神的名字，一向在说，一向在说，要再见你一面，当着你的面贺你十三万岁的生辰，当着你的面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七万年前大紫明宫的擎苍……”

身边小童惴惴道：“据来通传的那只老仙鹤说，白浅上神约莫已失了神态，抱着断气多时的夜华君坐在东皇钟下，身周筑了一顶丰富的仙障，谁的话也听不得。六合众神齐聚若水之滨，却惮于那仙障，无一人能近他二人的身。就连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亦没法可想，只说白浅上神是个烈性子，待她神态复苏，指不定会毁天灭地与夜华君殉葬，这才唤了那只老仙鹤从速来昆仑虚请师尊，以免变成大祸。但师尊他白叟家入关之时已有旨意，不得随便相扰，荆生存算半日，此事还需令羽上神您决计决计……”

两百多年前，若水的地盘有机遇同他一起吃酒，席间多喝了两杯，附在他耳边道：“这话小神本不该替他通传，但小神忍了这很多年，见他被关了那么久，还惦记取上神，却感觉他有些不幸。”

他的眼角攒出一滴泪。他将它擦干了，徐行向墨渊闭关之处走去，背后徒留下一派枯萎的桃林。

烟云垂垂散开，暴露一座一座青青的山岳，他摩挲动手中的道经，好久，道：“那鬼君擎苍，他死前可留下只言片语？”

酒杯“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十七师弟捋起袖子就要同马背上的青年干架，他从速反对，岂料那端倪浓丽的青年只是淡淡一笑，手中一根捆仙索，电光火石之间，便将他师兄弟二人串成一双。他们一双师兄弟，小的被甩在背后，大的被抱在胸前。那是他拜入墨渊门下以来，头一回未出招便受制，不由得羞愤交集。青年在他耳旁低低笑道：“你叫甚么名字？我娶你做我夫人好不好？”

擎苍元神俱灭的动静传来，他正坐在昆仑虚后山的桃林行晚课。时价玄月，桃树已不及昔日富强，抬眼一望，便能见得远处缥缈的烟云。

荆生小童愣了愣：“老仙鹤倒没提起这个，不过传闻擎苍死状极惨，周身尽是血洞子，几近被夜华君的青冥剑刺成了个莲蓬。”

他杯子一歪，酒洒了两滴。

他们师兄弟正沿着漳水鬼鬼祟祟追一只雏鸟，眼看就要到手，一匹枣红马却蓦地从林子深处蹿出来。小精卫鸟吃了一惊，尖叫一声，直冲云霄，飞得影都没了。

他初见他时，天蓝水碧，他一身月白骑装，身后是一派青青的茂林。

他的记性一贯不大好，这些事情却记得很深。

若水地盘擦了把脑门上的汗，艰巨道：“敢问……敢问两百六十二年前，但是上神正满十三万岁的生辰？”

那一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他被十七师弟缠得没法，带着他去发鸠山捉精卫鸟。

若水地盘持续道：“那擎苍两百多年前实在破钟出来过一回，也是机遇偶合，幸亏青丘的白浅上神路过若水，及时将他关了归去，才未将这桩事闹大，不然也是小神我的渎职……”

他手中道经蓦地一抖，俄然便想开初见擎苍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