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四十一）

“您说！”孟氏面色稳定，只等孟阿婆开口，内心却在深思着能有甚的事儿要用到“筹议”的。

她那老妯娌被老太婆磋磨了一辈子，到最后还走在了老太婆前头，她比她略强些，可生了七个后代，活下来的也就这么仨。

可要她说，钱这个玩意儿，一小我一个用法儿，儿媳妇感觉省吃俭用才是作人家，老幺感觉花在情面上才算是有效。

可她之前已经去过一趟插水岸了，哪怕底子拿不准还米的切当辰光，大舅娘还是给她量了平平一斗的新稻。

这个是老幺，上头另有一个女人一个儿子。

孟阿婆就瞪了她一眼：“你不明白我奉告你，你说把灵璧丫头嫁回我们家去如何样？”

灵璧攥着孟阿婆塞过来的糖，点了点头，依言领着桑硕退了出去，不过也没有走远，就搬了两张小杌子在房檐下坐了，把糖敲碎了与他吃。

却没想到这才几天工夫，不过一旬，阿婆同大舅就担了这么两石新稻来，也不晓得大舅娘知不晓得……

好轻易站定了，谨慎翼翼地探出舌头尖儿，在灵璧手内心舔了一小口，甜味儿就顺着舌尖儿往里渗，顿时笑眯了眼睛，又抓着灵璧的手往她嘴边送，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道：“姐吃，甜！”

她之前策画着再去一趟插水岸，确切是想去借米的。

儿子是折了两个带把的才养住的，相媳妇的辰光老太婆已颠末辈了，她是探了又探才定下了这个儿媳妇，四周村上大姓人家出身，人才也好。进门背工勤脚勤，顾家孝敬，唯独同这差不了两岁的老幺说不到一块儿去。

他们兄妹服膺在心，哪怕是肃着一张脸不常笑的大舅娘，也能从她那讨来个笑容。

孟阿婆一坐下来手摸着身下暄软的褥子，就不觉地先吁了一口气，又含着泪四下里一打量，一尘不染的，并且明眼处不见一件杂物，一面抹泪一面点头叹道：“我就说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没见过哪家的女人有我们家灵璧聪明，这屋子清算的好，清爽。”

孟氏不出声，搀着孟阿婆在灵璧的围子床上坐了。

“大师的福分，大师的福分！”孟阿婆就一拍她的大腿：“我同你说，我这回同你大哥过来，是有桩事儿要同姑爷和你筹议的。”

孟氏神采一凛，“唰”地扭过甚去看了眼埋头蹲在门帘子旁的孟大舅，又朝孟阿婆望过来：“娘，您这是甚的意义，我不明白。”

儿媳妇话未几，可有一句是一句，确切当娘的如果灵慧，那生下来的孩子不说多么聪明，必定不能蠢了去。

那当然！

孟阿婆就一拍巴掌，抬高了声音凑过来问着她：“你说，我们两家亲上再加个亲怎的样？”

姑爷有本领，本来这个老幺日子过得最轻省，也最不消她操心，哪成想也不晓得获咎了哪路神仙，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儿，可把姑爷同大外孙都陷出来了。这一家子，昔日可怎的过……

小孩子就没有不馋糖的，何况小家伙已经很有些光阴没有沾过甜味儿了，馋虫搅得满嘴都是口水，“咕嘟咕嘟”地吞个不住，灵璧笑着将糖送到他嘴边，哪怕只是些琐细，小家伙都欢畅得直蹦跶，蹦的鼻头上都沁出了毛毛汗。

“你啊！”孟阿婆就无可何如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揪着的心总算略放了放。

都能听到小舌头搅动口水的声音，灵璧跟着笑了起来，却并没有感觉松了一口气。

“您如许偏着闺女，我大嫂子晓得吗？”看过桑振元同桑硕，孟氏搀着孟阿婆往灵璧屋里去说话儿，一进门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心都不坏，也不是甚的大不了的事儿，恰好都是有主张的人，虽不至于指手画脚的，几桩事体下来，却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直到把老幺嫁了出去，隔着远了，又都做了娘，姑嫂俩的干系才算和缓了下来，起码逢年过节的凑到一块儿，不至于大眼瞪小眼。

这当嫂子的忧心小姑子大手大脚当着不着，今后怕是嫁不出去，小姑子也看不惯这个嫂子，感觉她有进无出，是个掐小鱼的，情面油滑都够呛。

孟氏没有多想，只是笑了笑：“能讨长辈的欢乐，这是她的福分。”

孟阿婆脸上总算有了两分的笑意：“不独我疼她，你大嫂子也疼她的紧，常说她小小年纪甚的都懂，灵慧。”

孟氏也是如许想的，不过嘴上却不这么说，只道：“那是您疼她的原因，瞧着甚的都好。”

大女人是老迈，长到十五六岁，硬拦着才没叫老太婆随口攀去她娘家，干脆求了娘家嫂子，嫁到她娘家那边儿去，纵使离着远了些，到底离了老太婆就算高运了，现在也是做了阿婆的人了，膝下男孙女孙五六个，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她就想着，等老山塘完工了，她必然要先还大舅娘一斗新米，并且还得是堆尖着的一斗……

内心如许想着，就又在孟氏背上拍了一巴掌，责怪道：“如许作难，怎的不说话，要不是上回灵璧丫头过来，我同你哥嫂还蒙在鼓里呢！”说着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

糖是饴糖，白白的，带着点儿米黄，一敲下去就粉粉碎，不过甜滋滋的香味也就随之满盈了开来。

娘一辈子没朝大舅娘低过甚，可她一个小辈，对长辈本就该尊侧重着，这是该当应分的事儿。打小娘也是这么教的：嘴要甜，眼要明，手要稳，腿要快，人要正，心要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