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话:夜鸢
含月模样灵巧,手脚矫捷,被派到茶铺上冲茶倒水;而阿宣需静养,便给了他一盆生花生,让他坐在门口屋檐下,边晒太阳边剥壳。
伸谢?没听错吧,这丫头竟然对差点取她性命的人伸谢!?
垮台了!要破相!
含月本能地向后仰去,仓促当中,目之所见的全数影象都被放慢。一道银色寒影扑向她的眉心,如风如刃,朝斜上方掠过,顷刻间,缕缕细碎的青丝飘散,洋洋洒洒滑落面前,缓缓坠地。
这时袁雷赶到。他踢开杂草,踏入一片空位之上,瞥见不远处,月光透过树缝稀少地洒下,落在空位中心一名站姿婀娜的纤纤少女身上,而少女双手所拿,恰是他昨夜陪冯员外绞尽脑汁,藏至冯府私密暗格、却仍旧被夜鸢偷走了的书画。
狂喜和惊骇的情感囊括而来,心脏似伐鼓般跃动,仿佛一瞬就将破喉而出。这时,一缕凌厉之风劈面袭来,转眼已到天涯之间。
含月摸了摸双眉之间,无缺无损,惊骇地挤出一抹憨笑,“多、多谢。”
出到大街上,本觉得是防备森严,没想到倒是人声喧闹,火光点点。功德大众们举着灯笼,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步向冯府筹办一睹江湖第一雅盗的风采。
不,被刺中眉心,会死的吧!?
夜鸢心底陡生不耐:看来,不教这丫头吃点苦头,她是不会罢休的了。
“啪!”仿佛后脑勺长了眼,夜鸢反手脑后,一把抓住石子,停下脚步,缓缓转过了身来。
临时探听了一下,动静都是从哪儿得来的,本来竟是从受害者自家人嘴里传出来的!
“哟,轻功不错嘛。小丫头,追我一起,所谓何事啊?”夜鸢声音降落却柔媚,仿佛青年男人掐住嗓子说话,又仿佛风雅女子烫坏了喉咙,再细细一看,本来脖上戴了一金镶玉的颈环,像是用心变声所用。
夜鸢眉间一蹙:本来是想来截胡的!先前听这丫头说了个“还”字,还觉得是官府或失主府上请的帮手,没想到是个找上门来挑事的独行侠。对方轻功高超,缠斗下去,纯属华侈时候,若官差趁机追了上来,环境只会堕入胶着。
“看来明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夜鸢将销魂镖揣回袖内,飞身踏上就近的一根树枝,身型一闪,消逝在了层层叠叠的树冠之间,只留下沙哑而娇媚的声音,“丫头,好生帮我保管书画,等我返来找你拿。”
含月从速离开人群,调转线路急奔而出。
在冯府,上至冯老爷本人,下至扫院子的杂役,都把偷书画这件案子看作过节过庆典般新奇。虽被袁雷等人叮咛了好几遍,最好不要泄漏风声,但冯府的当事人们还是按捺不住冲动雀跃的表情,逢人便流露个只言片语,故作奥秘地变更听众胃口。一传十,十传百,忠河县民们将听到的碎片谍报凑到一处,从中胜利地解读出冯家人流露的讯息:快来看啊!快来瞧啊!我家有副风雅又上层次的书画,连夜鸢也不吝千山万水,特地从兴京赶来偷啦!
暗里,固然袁雷将谍报流露给了许娘,但明面上,衙门三令五申,要求官差们不准泄漏了“夜鸢台端帮衬忠河县”的风声,免得引发公众无谓的猎奇心。但是许娘发明,明天一早,前来她店里吃茶的主顾们所议论的,可巧都是此事。
含月本是使剑的,何如手边没有兵器,只得以衣带为剑,舞动抵抗。夜幕中,鹅黄衣带好似一条沐浴月光的金蛇,尽情狂舞,含月素手挥出之处,似有流光溢彩之辉。加上她姿势翩跹,身材轻曼,看得夜鸢心下悄悄喝采,只恨两人是在过招,不然此情此景,应斜旁侧坐,悠然赏识才妙。
啧!夜鸢咂了咂嘴,喝问:“是你家东西吗?”
夜鸢这类游走于上层社会和江湖之间的传说人物,即将拜访自家小县城。晓得此动静,茶客们天然免不了要搬出本身独家收藏的小道动静,刷一波会商。有说夜鸢乃是某位武林妙手的入室弟子,是以工夫入迷入化;也有说他是实在身份实在某位书画大师,以是才对艺术珍宝如此固执;更有人说夜鸢实在是某亲王府世子,朝廷部下包涵,以是用心网开一面,迟迟不将他缉捕归案。
这下倒好,都不消躲躲藏藏地靠近目标地点了。含月混在人群当中,行至冯府中间街区时,突地眼角余光扫到房顶上有黑影掠过。抬眼,凝神望去,只见一黑衣人在她面前的两堵高墙之间奔腾,右手里所拿的,恰是昨晚矮个子老头手中的黄色锦盒。
夜鸢心下一凛,嘴上却漫不经心肠调侃道:“看来这忠河县是找不出能人妙手了,竟然拜托个小丫头来捉我。”
没被刺中!?
又拆了十招,含月内力陋劣,垂垂抵挡得有点吃力了。先前尽力奔驰追逐已耗掉她大半力量,开初夜鸢过个几招还能轻松应对,但是对方内力远胜于她,加上守势越来越凌厉,本身是越战越衰,敌手则越战越勇。
就是现在!含月并不回舞衣带去卷销魂镖,反趁夜鸢抬臂甩镖的间隙,催动衣带向夜鸢胸前舞去,猛地卷住锦盒,往本身方向抽回。
“喂!不要命啦!?”发觉胸前一空,夜鸢认栽之余,对含月冒死一搏的行动颇感惊奇。
见敌手终究撤退,含月心下大喜,赶紧翻开锦盒检察。翻开盖子,内里无缺地放着一副碧玉轴头、暗黄绢做底的挂卷,展开一看,上书“道法天然”四个大字,苍劲古朴,即便不懂书法,含月仿佛也从中读出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息。
“把锦盒还来!”含月又一次伸手催促。
悍贼使镖,少女徒手,相互拆过五招以后,尚未分出高低。然夜鸢发明,本身的镖不但触碰不到面前少女的衣角,反而有两次,少女的手都已经碰到衣衿,只差毫厘便能夺走锦盒。
诶?
袁雷的吼声划破夜空,超出冯府高墙,响彻周边街头巷尾。墙边执勤的官差和围观的公众当即反应过来,视野整齐齐截地投向阿谁在月光下起落的玄色身影。
含月后撤左腿,站定身子,一面收起衣带和锦盒,一面错愕地望向夜鸢。本来,销魂镖的镖柄之上竟系着一根银丝线,夜鸢在她眉心前毫厘之距前收了力,改刺为削,只削去了她几缕额发。
一念起,手上因而动了真格。夜鸢尽力以赴,专挑敌手关键攻去,招式也变得阴狠凌厉起来。
夜鸢偶然恋战,转回绵柔的假声,冷哼道:“呵,看不出来,脾气还挺倔。”语毕,俯身绕过灵动的衣带,将销魂镖斜上甩出,对准含月眉心射去。
内心有谱,手上出招更狠,嘴里也使出攻心术,夜鸢调笑道:“行动如何慢下来了?哎,喘这么短长,该不是内力不济?”声音由阴柔突地转为降落,用威压之态喝道:“天气已晚,小女人从速回家睡觉。若现在停手,我放你满身而退。”
“抓住他!给我抓住他!”
“又不是你家的东西,干吗和我在这儿胶葛不清!”
临时非论茶客们的谍报里有几分真假,含月以为,多体味一些敌手的谍报、为早晨比武增加一点掌控也是好的。因而添茶递水的空档,她都会凑进人堆里,笑盈盈地探听一两个关于夜鸢的细节题目:使的何种兵器,甚么样的工夫路数,对于官差时、脱手是重是轻?
含月此时已感遭到对方杀气,也模糊发觉到本身必败的结局,但是忆及阿宣遍体鳞伤,仍不甘心收招,硬着头皮道:“把锦盒给我!”
含月语塞,梗着脖子道:“总之,还来!”
夜鸢身经百战,只消比武一看,就发明了含月已是双颊飞红,呼吸混乱,身法也不似初期那般行云流水了。心下立马有所猜想,随即卖了两个假马脚,含月也只守不攻,刚好应证了夜鸢的猜想。
茶铺里的闲人们常客们,一见这位新来的伴计不但长得美若天仙,还这般亲热可儿,被她问到,都绞尽脑汁把本身所知的谍报倾囊而出。因而含月忙活一天,听来了很多风趣的谍报,对夜鸢之前犯案的经历也有了大抵体味。
抽返梢魂镖,夜鸢叹道:“这么标致的面庞儿,你舍得划破,我却舍不得动手。”
“……不是。”
夜鸢顿时没了和含月持续比武的兴趣,大笑一声“不如你再来追我尝尝”,抽身便要逃脱。刚飞身上树,右边小腿肚一紧,又被硬生生拽回了地上。夜鸢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子站定,忙反手拿镖去割缠住腿的物事。手刚伸出,但觉小腿微松,一道黄色长影敏捷撤开,退回到含月手中――竟是一根平平无奇的鹅黄色衣带!
究竟打哪门哪派出来的小丫头,身法这么玄乎?单论轻功,或许还在本身之上!
初生牛犊不怕虎。从未同长和派以外的任何江湖妙手对过招的含月,完整不知何谓实战前对峙的严峻感。毫不顾虑夜鸢气力,加上对方用心收敛气味、感受不到杀意,是以对方一搭话,她便大喇喇地伸手答道:“把你手里的锦盒还来。”
“哈哈哈哈哈,真乖,是个实诚丫头。”夜鸢话音刚落,就听劈面树从里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行动并不轻巧,夹带着沉重的喘气声,渐行渐近,猜想应当是官差终究追过来。
夜鸢不知含月功底,但见她追于身后,完整感受不到气味,已是轻功不凡。且本身先奔出来,这么两三里路的间隔,被对方追上了不说,在半途还能弹射飞石,工夫明显不容小觑。内心存了几分畏敬之意,脱手天然也有所顾忌。
“袁捕头,你来得恰好……”含月赶快卷好书画,刚要递出。劈面的袁雷却俄然暗了神采,抽出朴刀,厉声向她喝道:“公然,你就是夜鸢!”
“本来是来追这个的。”夜鸢右手拿起锦盒,平空晃了晃。“想要我把这个还给你?”
面前享誉江湖的悍贼,公然似坊间传说中那般文雅动听,身材纤瘦高挑,骨架均匀,面上部覆一朱红薄纱,下部戴玄色面罩,树荫下月光中一站,姿势明朗,却又傲骨生韵,一时难辨雌雄。
当晚入夜以后,待阿宣熟睡,含月还是蹑手蹑脚出了房间。站在院里,瞥见许娘也已熄灯,保险起见,她又俯在窗边覆耳静听,确认许娘呼吸均匀、沉沉入眠,这才飞身翻出了小院。
“没人拜托,我是本身追过来的。”
隔日一早,许娘虽没叮咛,含月和阿宣却主动起了个大早,出到茶铺上帮手。许娘念他俩初来乍到,又年幼,便找了些轻松活碌安排。
含月老诚恳实点头。
“含月……女人?”
含月紧紧拽着衣带、大气也不敢喘:另一头系有锦盒,毫不能放手!万岁!赏银到手了!
夜鸢被她憨直的反应逗得一怔,随之纵声大笑,“能够!你若抢到,我便偿还。”言毕将锦盒揣进怀里,袖内滑出一枚销魂镖。长半尺,银镖身,正红镖柄,镖顶森森泛寒光。攥于手中,闪身向含月袭来。
她追在夜鸢身后,七转八绕,掠过城墙,追进了城外的树林当中。待追得离夜鸢只要十余丈间隔时,含月随脚一勾,踢起一颗小石子来攥在手中,接着凝集内力于指尖,“噗”一声闷响,石子回声飞出,直冲夜鸢后脑勺袭去。